62.承諾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105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所以,難道是因爲這個?凝萱這時才覺有不對勁,她自小身體不好,來月事時的確會比往日嗜睡,然從昨日到今天,彷彿更像是睡個昏天黑地,沒個完似的。
“這是什麼?”
凝萱本就粘溼的手心更是沁上層冷汗,這地方,卻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或許,是迷魂散。”
放下瓷碗,易寒道,他對這藥理不明,但見那巴蛇一口下去已是如此,想來猜測得沒錯。
凝萱眼看他挑起蛇尾將其扔了出去,僵硬身體仍是沒緩過神來……
“明知兇險,還要留下來。”
聞言,凝萱緊扯住易寒的手被輕輕一拉,後者已關好窗走回牀沿坐下。凝萱分明聽出他那欲言又止的嘲刺……
“我——”
凝萱盯着那合緊的木窗縫隙許久,那蛇應該不會再回還,才走到他身邊,緩緩開口。
“你記不記得,上次你離開前,我們在城郊破廟,見到鳳羽翎……”
雨水悄落在屋,又循着瓦隙門檐滴落,最終慢浸入耳際。望着那碗被人動過手腳的飯菜,凝萱知道,如今能幫她的,只有易寒,
易寒擡頭,吃驚她爲何忽提起這些,然凝萱聲音在這雨夜中冰冷柔和,這似乎,是個隱藏已久的,長遠的故事。
將他撕垂半下的衣衫拾起,凝萱拿起剪刀,順着方向,直接將口子剪開,給他上藥。
“那時我們見到了小姝,她被人綁架,還留下了那塊扳指。你當時說,那玉是汝陽獨山玉……”
說到這兒,凝萱頓了頓。易寒說出那地名時,她心下感然,直至後來小姝指認蘇禹喚,蘇禹喚接連試探招攬,她才覺得不對勁。
“我……我記得季嬤嬤提過,我孃親,她就是汝陽人,江南汝陽……”
凝萱長嘆口氣,可她幾次試問,蘇禹喚都遮掩得不露一絲痕跡,道說自己來自江南柊州,甚至連錢瑗都一致如此。
“蘇布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機,過於巧合,自他說,想要在春貢之上與衛府一較……”
那晚,蘇禹喚有意無意套衛府的話,凝萱就覺,春貢才是蘇禹喚的真正目的。
“所以——”
自凝萱處理傷口,易寒又恢復了閉目凝神,這時,他也未看她,只是道。
“‘關錦’和我孃親有關,不論蘇禹喚究竟爲何而來,我想,或許在這兒能找到些線索。若他最後奪得春貢,我們也能達到目的……”
凝萱矮身,這兒並未治痊傷口的藥療,她只得從平日織成布料中選了些絲緞,較爲柔軟,將他胸前傷口包紮,昏暗夜話,長布到尾,綁個結,凝萱喜歡紮上三下,留出個蝴蝶狀的雙“米”字形。
“若他不能……”
易寒忽聲打斷。
凝萱怔住,這世上,本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事,如今情勢,她只能賭一賭,若是輸了……
“易寒,事到如今,你還不能說出,究竟想要什麼嗎?”
凝萱道,他對春貢如此偏激執拗……他若想報仇,大可前去,以他的武功,並非難事,可他……
“我要你,進南霖,面聖——”
凝萱心下一震,他並未提及春貢,卻是說出這令凝萱更爲難以置信的話,南霖,面聖……這皆是她從未聽過,又從未想過的詞彙……
“易寒……”
凝萱愣愣呢喃出二字,這一方狹隘屋院,他們討論地,居然是如此闊如登天,簡直如癡人說夢般的話。
“怕了?”
冷冷二字,將凝萱澆醒,這要求,任誰都會大嚇一跳吧。
“然後呢?”
凝萱卻是長嘆口氣,他既然已說出口,最好是一次說完。然許久,卻傳來易寒的迴應。
“你只須……做你該做的。”
凝萱還要說話,他便又問。
“怎麼?還做嗎?”
凝萱說不出一句話。心下預感,他要的,更多。
易寒擡起目光,瞧向木桌上那把劍,凝萱看過去,居然有些慶幸,自己並非毫無用處,又忽得想起,佟煜所說星寥門,眼中忽然涌上一絲哀傷,這世上,仍是有人不死不休……
“做。”
深吸口氣,凝萱扯出一抹笑,從前,她只想自立其身,這一刻,卻覺原來自己居還被人寄以這通天徹地的功夫,即便是死,居然也有些盡興的歡愉……
“蘇禹喚不行,就再想其他辦法。”
凝萱咬牙,這萬鈞之擔,不論如何,她算是扛上一份,總之,她罵名如此,又身陷囹圄,與其待在一處做縮頭烏龜,不如試它一試。
“過幾日,是爹爹七十大壽,我想,回衛府一趟。”
凝萱道,她收下請柬,但並未給引霜迴應,這會兒是下定決心,那畢硼邀她回去,一定有原因。
“衛府有幾處禁地,其中,就包括我孃親生前的住處……我想,回去看看……不過,還得靠你……”
凝萱道,她是不敢直言使喚他的,只得看他意願。
“你,能不能同我一起?”
說沒有一絲畏懼是假,可她,實在不忍將這一絲苗頭切斷。加之上次那些殺手,加之方纔的畢硼,凝萱相信,二姐她們,絕對也已準備好。
“好。”
凝萱點頭,又是擔憂道。
“那到時候,你要小心。”
易寒微微點頭。
“還有……方纔與那人對打的,幫助我們的,我想,是阿陋……”
早日那晚聞歌泣遠至,被她攔下時,她就有所懷疑。
“如果她是蘇布護衛,也好說,可是,她卻隱在衆人之中,這……”
“重金買酬,江湖中人,大都不願暴露身份。”
易寒道,十分確定,又似乎對阿陋身份瞭解至深。
“你,也是這樣嗎?”
他離開星寥門,與他那家主,應該也是這般身處境吧。
易寒沒說話,凝萱也不再多言。
漸往夏日,三更時分,木窗外已緩露出茫白,雨水雖淅瀝而下,然可見白晝之現。
一場夢曉般的談話結束,許是一戰力竭之故,易寒說完,坐靠在木桌前,微黯的瞳底倒映出其擦拭長劍的雙手,凝萱已因疲倦淺靠在榻前,緩緩閉上眼睛……
易寒看了眼天邊,就欲離去,這並不是他能多待的地方……
剛起身,沉睡一整晚的靈澤卻是一個翻身,滾落在地,發出“嗷嗷”的痛叫,一隻毛貂般的尾巴高高翹起,看見易寒,更是直呆呆盯着他,但並非是兇狠,它是認識易寒的,可後者顯然不與凝萱般溫柔……
幾聲叫喚將剛合上眼皮的凝萱驚醒。
“要走了!”
易寒摸到門框的動作一頓,回身點頭。
“靈澤……就讓它跟着我吧!”
凝萱心疼着瞥了眼右耳呼哧扯開一寸多的靈澤,正可憐巴巴地望着兩人,血雖是止住,卻是結成的舊痂仍是在其躍下牀榻時,又鬆口開來,可實在是影響觀感。加之瘦骨嶙峋,凝萱許都猜測,靈澤在易寒那兒吃不上飯。
“嗯。”
靈澤一聽,耷垂的雙耳豎起,邁出的爪子縮回,看向凝萱的眼神泛光,卻是在易寒面前,不敢太過放肆。
“等等。”
凝萱叫住易寒,請求道。
“你,會不會縫傷……”
仍是在瑞堯宗時見過,想來也是瘮懼,在沈計也瞧過幾次,可讓她上手,她着實是沒那膽量,可靈澤這……再甩幾次,那傷口會不會越發厲害。
知道其用意似的,易寒回身蹲下,撫上靈澤腦袋,細看其破損拉爛的右耳。後者蜷縮起身體,頗有些受寵若驚的陣勢。
“怎麼樣,有沒有事?”
凝萱忍住小腹抽疼,起身將靈澤抱在懷裏,靈澤立馬安靜下來,只聽凝萱輕拍其腦袋,喃喃着心疼道。
“再這麼下去,你可就破相了……”
不知是誰,險些笑出聲。
“針線——”
“啊!”
凝萱驚出聲,他該不是要用針線將靈澤耳朵給縫上吧。
果真如此。
縮在凝萱懷裏的靈澤見到那兩寸長的針線時,顯然是意識到什麼,腦袋一晃,掙扎着就要跑。
“別怕,乖啊……”
凝萱按下它,見這場景,鮮血淋漓場景頓時涌上心頭,側過臉去,顫聲道。
“你……你輕點兒啊……”
那長針是她來到蘇布時,孫大娘給的,平日用於縫製衣料棉被,可想是有多粗,常人一看就揪心。
靈澤身子繃緊硬起,凝萱就知道已開始了,她裹住靈澤的前爪,生怕它一撓再傷到別人,過了今天,靈澤是會咬人的吧。
“你輕點兒,別下手那麼重——”
靈澤嘴巴裏發出“嗚嗚”的抽噎,凝萱捂緊它的嘴,靈澤也是伸出舌頭抵住她,若是旁人,一雙立齒定要刺上去。
“輕點兒,靈澤還沒長大呢——”
“你來?”
凝萱接連出聲,接着傳來的,是易寒幽幽的事不關己。
啞口無言,凝萱撇了撇嘴,果真男人是沒一絲憐憫之心。
……
結束後,凝萱望着那雖是將兩處縫合,卻是歪扭凌亂的線眼,一面摸着靈澤,嘟囔道。
“醜死了——”
易寒則是瞧了她一眼,又瞧向瑟瑟發抖,一雙畏瞳的靈澤,扔下針線,走了。
凝萱輕哼了聲。看向靈澤,總歸比沒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