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明殺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243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引霜離開後,凝萱望着手中的請柬,陷入一片沉思。
接連幾天,因那幾條虯髯大漢來鬧堂之事,蘇布來往客流大不如前,加之衛府聯合幾家本地布行,新上貨的南霖“徽繡”,更是雪上加霜,然蘇禹喚也只是示令正常操習,勿要受之影響。
“孫大娘——”
午後,尚敏叫住孫大娘,她一心生急,也是擔心整個蘇布安危。
“咱們,咱們蘇布究竟如何,阿……蘇老闆幾次都不見我,我……”
她雙手交起合緊,瘦削面頰皺起,她聽到不少風言風語,想當面問了清楚,可蘇禹喚,已是好幾日沒露過面。
“公子已經說過,不能多問此事,我,我自然不知道。”
孫大娘重重嘆了口氣,安慰道。
“你做好份內之事,就已能幫襯上蘇布了!”
“孫……”
還未再開口,孫大娘已大步離去,徒留原地焦徨的尚敏。
“敏姐,孫大娘怎麼這麼兇!”
有人走到她身後,眼神衝向消失在徑路盡頭的孫大娘,不由酸道。
“孫大娘最近也是奇怪,對咱們吧沒個好臉,對那新來的衛凝萱,卻是慈顏善目,你不知道,我好幾次早起晚睡,都見孫大娘和那丫頭在織工坊修習,那叫一個親近,咱們這些在蘇布待了這些年的,都沒這待遇……”
“吳湄,你閉嘴!”
尚敏打斷她,雙脣卻是輕咬,怒顏生色,說不出話。
“敏姐,咱們都知道,孫大娘有手織繡絕活兒,一直沒肯外傳,現在看來,那丫頭深得孫大娘看重,再這麼下去,她可要哦搶在你先頭了,要知道,她可是個外人,蘇老闆也不知怎麼的,怎麼就把對門的拉進來,害得咱們蘇布——”
吳湄滔滔話語沒說完,尚敏已走遠不見。
“喂,敏姐……”
她揚手輕喚了聲,奈何尚敏頭也沒回。
凝萱自知不如人,午後便邀了錢瑗來教習,她入蘇布學授多年,連孫大娘都認可她的技藝。這下,是連午覺歇息也免了,可今日,錢瑗卻遲遲沒等到凝萱。
在織工坊等了半天,錢瑗才想起,午飯時便沒見到她,於是索性一口氣跑去了凝萱那兒。
敲門無人應響,於是推門進去,卻見榻上被鋪下蓋着個身子,露出個小小腦袋,正睡得香甜。
錢瑗叉腰,圓臉一下子鼓起,凝萱可是每日勤快至極,今日不僅無故遲到,還呼呼大覺?
“凝萱,凝萱——”
她張開爪子,一下撲上去,在凝萱耳邊呼哧大喊。
“凝萱,我的凝萱,你怎麼回事啊?”
扯開被褥,整個貼在她身上。
“你怎麼回事啊!”
接連喚了幾聲,凝萱才微微一動,緩緩睜開晶眸,眼淚盈眶。
“是你呀,阿瑗——”
“凝萱,你,怎麼了!”
見其眼睫微顫,瑩光閃閃,錢瑗立馬變了神色,這會兒才瞧見,她嘴脣發紫,臉色也有些慘白無力。
“凝萱,你是不是生病了?”
錢瑗伸撫向她的額頭,她不懂醫術,卻見人家都這麼做過。
“我——”
凝萱這時候才想起,忘記告知錢瑗一聲,今日身體不適,叫她別在織工坊幹等。
“阿瑗,真是不好意思。”
“我問你怎麼了嘛?到底哪裏不舒服?”
錢瑗急着罵她,這會兒還說這廢話。
“肚子疼。”
凝萱發出孩童般的輕哼,錢瑗這才曉得她爲什麼哭,自己正好壓在她小腹上,肯定是弄疼她了。
“哎呀,哎呀……”
錢瑗趕忙起身,卻見其素色脛衣上埋着血跡大片,深是怖人。凝萱半蜷縮的身體攤開,瞧見這些,也是一時啞言,說不出話……
錢瑗一頓,哈哈大笑起來。
“凝萱,你,你……”
她笑得捶胸頓足,一面道。
“原來是這樣啊……你,你第一次吧……你是不懂,還是沒察覺……”
說着,趕忙回房去,偷偷摸摸取了些東西過來,一臉壞笑着交給凝萱。
“喏,這是麻布,這是草木灰……”
說着,又將她的被褥蓋緊將凝萱整個裹在其中,也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虛弱。不過記得她說起自己在衛府生活,也就不足爲怪。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跟孫大娘告個假。”
她想了想,又道。
“對了,昨日那織布機的事,孫大娘已說,要好好查查的。”
凝萱點了點頭。疼得說不出一句話。
門框響動,凝萱又迷迷糊糊昏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是光落西垂,凝萱睜着眼,小腹傳來的抽痛使其舒展眉梢又緩得擰起,持續一陣後,耳邊傳來門檐低落的雨聲,漸地急驟,嘩嘩傾瀉而下。
胃裏空蕩蕩的,有些咕嚕嚕的叫喚,可此時的她,卻是一點掀被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得在這般韻律節奏中,又慢慢將眼皮合上。
就在其又要進入夢鄉時,卻隱約感覺到一陣兵器撞擊的聲響,和在傾盆雨幕中,刀光劍影閃現,正對自己而來……是夢嗎?不是!
凝萱枕住小臂的腦袋猛然驚醒,她擡起頭,只因這戰火雷鳴之音,已悄然落在耳際,只因她聽過,仍分得清虛幻與現實——
門外,一高鼻闊須,身壯粗軀的中年男子已自這雨夜前來,一襲黑白寬袍束體,並不是普通夜行,反倒是大搖大擺,毫無掩攔,卻在其進入這院落之之時,被一黑衣女子擋住。
這女子短小精悍,身材單薄,黑面具遮掩,卻是一句話也不說。這人,正是阿陋。
“是何人?”
阿陋沒說話,一雙木眼隱沒在黑夜中,動也不動。
“讓開。”
中年男子不屑沉聲道,右手一擡,便有一長槍般的兵器亮出,用力一揮,那被雨水沖刷的東西閃出寒光,一端卻是“咻”地響動,似蓮花般張開一雙手,頓頓五指皆是利刀組成。
“找死!”
阿陋瞳孔收縮,那長刀已直衝她頭頂而來,她縱身一越,抻掌退開至十米外,只差一點……雨水擊打在二人身上,阿陋手腕被震得生疼,前日傷口未愈,卻是又迎上這勁敵,她脣瓣微抖,銀牙閃出凌寒之光,握緊手中短刀,聚起真氣衝了上去……
凝萱推開門,只見屋頂上,炬影如虹,兩股勁氣拼殺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但似乎……
霎刻間,兩道人影帶風而去,已飛至院落外,握緊傘的手心沁出汗珠,凝萱正思忖要不要跟上去,卻見白影一閃,靈澤不知從哪方一躥而下,站定到她面前,隨後往院外方向而去……
“靈澤——”
凝萱喚它,這廝每日神出鬼沒,這會兒又是要惹出事來。
披上外衫,凝萱小跑幾步跟上,還未走到跟前,卻見空中發出火光打鐵般的撩影,伴隨一道女子嘶啞痛哼,中年男子拖刻進泥土中的長刀劃出深淺不一的印痕……
“自己找死,怪不得別人。”
凝萱拽住靈澤的尾巴,若非這傾乍雨幕將二人遮掩,恐怕是要被這男子發現。
“阿——”
凝萱張了張嘴,就在那刀尖要戳向阿陋頭頂,凝萱大喝一聲,靈澤卻掙脫她的掌心,一躍上前,咬在那男子的腳踝上。
“啊——”
中年男子狂喝怒罵,一眼瞪向靈澤,可後者還死死咬住,被其猙獰下一腳踹開幾十米之外。
“靈澤——”
這中年男子卻已發現凝萱,幾乎是瞬間地,發出呵然狂笑。
“三小姐,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
單薄紙傘被其一把撬翻在地,凝萱定定瞧向他,電閃雷鳴黑閃交替,打在其臉上,雨水掠過她的髮絲,前額,在其微微顫落的疏密眼睫上,慢慢滑落,她咬牙,卻是多出幾分倔強。
“你是我二姐派來的。”
凝萱早就想到,卻沒成想,會是以這種方式。
“三小姐,請吧!”
請?凝萱怔住,難道是想將自己引去……
她垂眸,正思索間,那長槍居被不知何處襲來的長劍撞得離手,這中年男子身軀一震,幾個回身,又是將那刀身握緊,已是旋到數十米之外。
平靜如山的眼底浮出幾絲波瀾,上前半步。
“果然還是來了!”
凝萱懸在心口的一張弦終是鬆了鬆,易寒!緊繃神經懈下,她轉頭去看那受傷女子,卻是已不見人影,只剩一灘被大雨衝散的血水。
再瞧方纔還四腳朝天的靈澤,這會兒已翻騰過來,身體不住喘動。
“你小心啊。”
對着擋在她面前,猶如天神般的男子,凝萱叮囑了句,趔趄着去看靈澤。
“千刀手,畢硼。”
夜行衣下,一雙厲眼瞥向這中年男子身後的兵器。後者狂聲高笑,道。
“沒想到,我畢硼遠離江湖這些年,竟然還有人記得……早就聽說,三小姐身邊有位能人,不知閣下是哪門哪派!”
雨泄如澎,比方纔更大,擦過易寒額上一寸多長的疤,掠溼他緊貼衣衫的精壯身軀,這立在此間動若未動的人,更平添幾分肅森陰寒。
“話說,我的家主想見見閣下,價錢好商量。”
他年輕時也混跡江湖,若說江湖人有所不同,也的確是有,可比那世俗名利,終究是脫離不了牽絆,誰還不是個血肉常軀。
凝萱冷極,靈澤窩在她懷裏,受了驚嚇似的,豎立的雙耳耷拉下來,一支鮮血淋漓,凝萱冷手裹住靈澤一隻前爪,扯下衣料的手瞬得頓住……
旋即,一道幽鬱之音響起。
“各爲其主,不必了。”
急雨驟風席捲着兩道人影,廝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