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人質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433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可是沒有人,沒有一個人。

    然凝萱總是能聽到那人的腳步聲,就像,就像是影子,悄無聲息地跟身後的一雙眼睛。

    抱緊懷裏的壇酒,凝萱攥緊手心,回了悅塞客棧。

    “真的沒問題嗎?”

    易寒望着她手裏的酒,訕訕然道。

    “沒事的,他看不見,暫時也離不開人,再者,在這垠城,他能到哪兒去?”

    凝萱搖了搖頭。

    其實在那玉石行當,當他們在一言一語驚歎與那師父的鑑玉之功時,她想到的是,那日在破廟,易寒緊盯着蘇禹喚那塊玉,淡淡的說,那是獨山玉種。

    所以,他們的家主,是個藏玉大家,還是個購玉商人?

    凝萱看向易寒,見其凝神間正盯着那木木作響的門,警覺的神情。

    “怎麼了嗎?”

    凝萱問了句。

    “沒事。”

    易寒又瞧向她,閃過一絲訝異。

    他總神神叨叨的,凝萱才想說,別懷疑她,耳邊一熱,凝萱感覺到溫熱湊近,易寒低啞聲音自她頭頂傳來,下一刻,一雙手已將她的口鼻捂住。

    “別出聲。”

    靈澤窩在易寒腳邊,此時被前者示意,擡起爪子,從身後的窗臺輕輕躍了出去,凝萱忍住呼吸,卻仍在他冰涼的指縫中聞到一股異樣的香氣。

    凝萱擡眼間,已被他拽住蹲下,縷縷輕煙自上而下緩緩流入。

    “啊——”

    忽得,伴隨着門外一聲尖叫,易寒猝得起身,凝目察覺方向,匕首射出,又是幾聲慘呼,傳來聲悶重的倒地聲。

    易寒打開門,腳步輕緩。

    “易寒。”

    凝萱叫了聲,起身想說什麼,卻是感覺天旋地轉,眼皮累乏,昏沉着扶住木桌,開口的力氣也沒有。

    易寒沒有在外對那人動手,卻是將其帶了進來,匕首刺入其胸前,一招斃命。

    “他是……”

    凝萱看其死狀的視線收回,吐出兩個字。

    她究竟有什麼益處,值得這些人如此窮追不捨?

    易寒蹙眉,來到窗前,掐下幾片已發出嫩芽的薄荷葉,遞給凝萱,

    “吃下。”

    凝萱看了眼時辰,離午時三刻也不差多久了,她要維持精神,去見二姐。

    “嗤啦——”

    一聲布帛撕裂的扯斷,易寒已將那人小臂處外衫劃開一道大口,斑駁血痕的麥色肌膚上,似印章般的紅黑相間的圖標,字跡模糊,像是數字一樣的編號。

    “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

    凝萱嚇了一跳,怎麼,怎麼可能是官府的人?她們與官府並無牽扯!

    “這,這東西能不能看出是哪級哪縣的府衙之人?”

    凝萱急道,在這垠城,除了上次佟府假兵器之事,她根本沒有與官府打過交道,難道……

    易寒看向凝萱,彷彿在問,她是不是認識這人?

    “我二姐的未來夫婿,是本州郡守之子,或許能調動這些……”

    除非佟府那無根無據的猜測,她只能想到這些。

    凝萱看了眼易寒。

    “你這裏有書嗎?”

    ……

    午後,南郊,豐水亭。

    凝萱過來的時候,一頂顯眼高轎停在池邊,傳說這石亭爲風水寶地,是命卜算卦之人長居之所,又是月初剛過,來上香焚祭的人不少,亭周各處留存不少黑煙碎塵。

    衛府轎伕是認識凝萱的。

    “三小姐,二小姐在那邊等您!”

    凝萱點了點頭,瞧過去。只見一綠衣女子,頭挽單髻,青紗入眼,與身後水波融爲一體,正掩面對上凝萱投去的目光。

    凝萱不緊不慢走過去,兩道美人風線,在這略顯荒蕪的清風冷水處,實在有些好看,但遠處站立的爲數不多的家丁,卻又是不禁爲這倆捏了把汗,生怕兩人廝打起來。

    “多日不見,三妹可好呀!”

    允荷的聲線依舊是甜膩滲人,休說是男人,就是女人,也能酥軟得擺倒在其石榴裙下。

    “二姐說呢!”

    凝萱笑了笑,自上次回門爭執,又是時跨幾月,可二人自小起,就是這般分分合合,同住一府,再不滿也要撐着臉應對。

    “不過我看二姐風采依舊,豔麗照人,果真是,衛府如何不說,也擋不了二姐的好日子!”

    允荷穿戴,不說金銀無數,也都是高玉昂飾,朱石翡翠,真真是衛府的掌上明珠。

    允荷頓了頓,臉色掠過一絲尷尬,但仍是高傲道。

    “偌大的衛府,就是再揭不開鍋,也少不了我這些!”

    話落,轉言道。

    “倒是三妹你,被佟家休離,卻轉頭就拜入蘇布那兒,當真是叫爹爹傷心,叫整個衛府蒙羞,我娘說,三妹你若是願意回來,這衛府也不會缺這一處宅院騰給你!”

    允荷笑了笑,眼角眉梢皆是倨然。

    伸手爲凝萱倒滿茶盞,淺層的青葉浮於表面,陣陣白熱很快飄散開來。

    “二姐伺候人的功夫見長啊!”

    凝萱嗤笑了聲。若放在以前,允荷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煮酒烹茶這樣的活兒,每每見了都嫌髒了自己的眼。

    允荷卻聽不出其中意思,依舊是實言笑道。

    “畢竟是要嫁去郡守府做兒媳的,該學的自然也要學着些!”

    凝萱眼中嫌陋愈深。

    “那就先恭喜二姐了!”

    這衛府落魄之時,章家還不離不棄,凝萱就不信,章徊會無所圖。那日她偶在門外聽到,莫非,莫非是父親真將關錦給了這倆貨。

    凝萱四下掃了眼,來的只有允荷。凝萱指尖在茶盞邊緣輕撫,開口道。

    “二姐人已過來,敘舊也敘完了,接下來就說些正事吧!二姐不必藏捏,我不回衛府,二姐比我更清楚緣由!”

    “既然季嬤嬤家人在二姐手中,那二姐,你開個條件吧!”

    不想與她多費口舌,凝萱直接道。

    “三妹果真還是個直性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允荷收起笑容,也停止寒暄。凝萱與她不同,自小雖沉默寡性,但總是出口驚人,也少有那委曲求全,逢迎獻媚的習慣。在爹爹面前,低眉垂目,也只因禮數所制。

    “既然那樣,那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三妹只要把‘關錦’給我,一切都好說!”

    勢在必得的語氣,允荷既然來,一切已了然於胸。

    凝萱眉頭微微蹙起,但也沒否認。

    “二姐是怎麼知道,‘關錦’在我手中的?”

    她一直以爲,‘關錦’即便有,這樣的流傳之寶也至少應在衛老爺手中,但從那神祕訊息起,她一直感覺到,有一條線,在牽引她,往‘關錦’上靠。甚至,易寒就是其中一支。

    “我自然有我的問處!”

    允荷細眉微挑,道。

    “‘關錦’在哪兒,給我,我馬上派人將那老不死的放了。”

    “二姐,錢貨買賣還要講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二姐一面之詞,我實在不信……我要見季嬤嬤的家人……”

    凝萱袖中掌心攥緊,眼神堅定,也絕不退讓,她本以爲允荷單單爲報復而來,畢竟自小她就是個見不得旁人好的小心眼兒,可這‘關錦’,她相信,一定比兩個人質更加誘人。

    “我今天必須帶走這兩個人,只要她們安然離開,我一定把‘關錦’奉上!”

    凝萱決然道。

    允荷頓了頓,眼珠一轉,她也不傻。

    “三妹方纔說錢貨兩清,那我也要看看……”

    “好!”

    凝萱點頭,手心一探,不知從哪兒取出本藍皮線封古冊。

    “這是半本!”

    允荷望去,瞳孔立馬浮現閃光,其食指中指緊捏之處,正是黑墨楷體“關錦”二字。說着,人已湊到跟前,伸手想拿,卻被凝萱回身閃開。

    “一半!”

    凝萱定定看向允荷。

    “那……二姐的誠意呢?”

    見其遲遲不動,凝萱又道。

    “二姐,凝萱勢單力薄,自知或許就是有來無回的下場,若是二姐你食言無信,凝萱就算魚死網破,也不會叫人得到這‘關錦’……”

    “另一半在哪兒?”

    看來,都是做好了萬全之備。

    “我叫見季嬤嬤家人!”

    凝萱盯緊她,語氣狠硬。

    允荷擡手,輕拍三下,遠處那高轎之外,便有人迴應。

    “主子!”

    “把那老不死的先放出來——”

    聞言,那人將掀開轎簾,連拖帶拽將個捆綁嚴實的老婦人架了出來。

    “嗯——嗯——”

    正是那日去祭拜時見到那位,只是判若兩人,瘦骨嶙峋,發如草芥,凝萱鼻頭酸澀,緊緊咬住下脣,眼淚就要流下來。

    “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過分?”

    允荷“噗嗤”笑出聲。

    “那三妹你可誤會我了,即便說過分,要怪罪的可是你自己!”

    允荷圓扇輕搖,緩緩道。

    “那日她女兒可是上門來找你的,可那丫頭腦子不好使,偏偏被我撞上……我才知道,這孤身一人的季嬤嬤原來尚有親人在,不過三妹你比我聰明啊!”

    張口尋的是凝萱,她才知,她這妹妹比她先前一步呢!

    “她們這樣,可都是拜你所賜!”

    “還有個小丫頭呢?”

    凝萱抽了抽鼻子,又問。看來,確實只有這兩人。

    “轎子裏呢?”

    允荷歪頭,看了眼她手裏的‘關錦’,掩映不住的得意。

    “給我吧……”

    那“吧”字還未說完,只聽草叢中傳來聲低哼,但仍是清晰入耳。

    “主子!”

    兩人同時望去,只見無力支撐軟下的一雙血手。幾近是同步的,那草叢應聲響動,掠過多個人影。皆是手持弓箭,來回張望,同伴已在毫無徵兆中沒了呼吸。

    “有人——注意——”

    說這話的人還未動手,手掌寬的利刃伸來,脖子一扭,應聲倒地。

    “易寒。”

    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厲眼,但凝萱還是能認出他。

    “三妹——”

    允荷怒目看向凝萱,右手高擡,兩指一合。

    “給我放箭,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