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邢蘊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574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你是那渾小子的……同夥?”

    邢蘊抓了把菜刀,身上圍裙還有斑斑血跡,混合着股刺鼻的醞釀酒香。

    “這麼漂亮粉嫩的女娃,怎麼跟那混小子廝混在一起……”

    唸叨起沈堰,邢蘊氣就不打一處來。白吃白喝不說,還死皮賴臉敢來誣陷她多要酒錢,自邢氏酒館開張來,還沒人敢這麼無法無天。

    再瞧凝萱,溫和有禮,說話慢吞吞的,怎麼也不像和那沈堰一類貨色。

    “邢姑娘,我是沈堰的朋友。”

    凝萱笑笑,也是極少見這麼姑娘這麼可愛,直爽,灑脫。聽她方纔急火而至,又叫這店主老闆“二叔”,原是有血帶之親。凝萱不由往外瞧了眼,見對面那酒樓招牌上赫然是“邢氏酒館”,原來這兩家是對門而立。

    “沈堰……”

    邢蘊叨了句,嗤笑道,這才想起,上次來鬧騰時,的確是自報大名,叫什麼沈堰。

    “邢姑娘不會因我是沈堰的朋友,就把我拒之門外吧?”

    凝萱看了眼老者,問道。

    “不過我看邢姑娘不像是那麼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人……”

    她一見邢蘊,就覺得十分親切,直腸之人話雖毒,但向來沒什麼深藏不露的壞心思。

    “那當然不會,我邢蘊做事看得是爲人,可不像某些小白臉,到處惹是生非……”

    邢蘊握刀的手攥了攥,咬牙切齒道,若是那小子還敢來,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

    “對了,小丫頭叫什麼名字啊?來這兒有何貴幹呀……”

    旋即對着凝萱笑,裝作十分大度的樣子,逗得前者也哄得歡暢。

    “我叫凝萱,來這兒是——”

    將來意與邢蘊說清,無非是個這盲眼老者找個賺錢的夥當。邢蘊看了眼這瞎子,有些憂疑,但又聞凝萱道其有識玉鑑玉之功,且十分精湛,反觀店中,也實事缺個鑑玉來貨的師傅。

    “你進來吧,叫我二叔看看,許能呢!”

    邢蘊將兩人帶了進去,裏坐着個寬袍須白,商人模樣的五十多歲老者。

    見到這人,也是啞口無言,對邢蘊斥道。

    “蘊兒,你這是,這是給我找了個……”

    桌子被他拍的重響聲,他是個正經生意人,污言碎語也是實事說不出口。

    “老朽雖是個瞎子,確能空手鑑玉,老闆可隨意取出,一試就知……”

    姓楊的盲老忽開口,似是感覺周圍的疑惑。

    “若是不滿老朽,再回絕也不遲。”

    說起玉石,這盲老忽就打起精神般自信,這話一出,也是給了在場衆人個臺階上。

    “既然這樣,二叔你就試試吧,若是這楊師傅不足勝任,咱們再尋他家就是了!”

    邢蘊趕忙道,用人之前自然要檢驗,這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那好!”

    邢老闆轉身從木櫃中林立的各色各樣玉石中隨意取出幾塊,遞到這老人手上。只見其一一而過,輕輕摩挲,摸着鬚髮,緩緩道。

    “這是極北之地的綠松石,孔雀石……”

    “這塊玉應當時來自熱林之所,名叫冰種翡翠,一年四季多見光,表層寒冰刺血,內部卻有源源不斷熱能涌現,許多大戶商人將其作鎮宅之用……還有那聞名天下的玉髓,也是處於此處……”

    滔滔不絕間,已將邢老闆唬得疲眼瞪大,伸手在這盲老前揮動,卻見其沒有絲毫反應,這熟練之舉,實是叫人懷疑,這人是否真的眼瞎,再者,即便其視力正常,能將這產自各處獨奇玉種鑑得一字不差,也是個能人。

    說話間,邢老漢已出門道前臺,回來時將另外一玉石悄悄列入那上好玉種之後。示意誰也別出聲。

    老者手摸到這塊時,明顯一頓,笑道。

    “這是塊不同尋常的,在這些玉石中最爲廉價劣質,不過是塊平常的青石……處處都尋得到,值不了十兩銀子……”

    說着,那玉石自他手中而過,又被一一放回原處。

    “不知老朽說得對不對?”

    “對,對,說的都對……楊師傅真是……真是神人吶!”

    邢老闆滿面訝然,驚駭着不止躬身。

    “陽春白雪,頭等末等,都能鑑得毫無偏差,我邢某買賣玉石通貨這些年,還真是少見老者這等通天徹地的神人……”

    邢老闆欣笑道,更是露出偶現美玉般的讚歎。

    “邢老闆過獎了……”

    楊老擺手客氣道,卻是輕嘆聲,他這一生都與這美玉相交,福也,禍也。

    “對了,不知楊師傅師從何處,又自何方而來?”

    邢老闆善意道,鑑玉之人在其行當中也有師派之分,這等本事,他當然好奇。

    “這……這……”

    “哦,是這般,楊師傅他自小學成,並未師從何處,他是,我一個遠方親戚,前來投靠——”

    凝萱本在凝神思吟,聽到這盲老啞聲,趕忙道。

    “哦哦,是這樣啊!”

    邢老闆摸了把白鬚,也不在意,他也只是隨口一問。

    “不知楊師傅您需月銀多少,可否長住於此,我這玉石行空房多得是……”

    ……

    接連不斷的追問,邢老闆立馬令人奉茶,生怕這老者長腿跑了似的。

    凝萱與邢蘊相視一笑。

    待將這人安排好,臨走時,老人已是感激涕零。

    “師傅,我將您託付給邢老闆,若是平日有事,與邢老闆說即可,凝萱會立馬趕來。”

    “凝萱姑娘,真是謝謝你,老朽實在是,實在是……”

    “師傅快回去吧,別客氣!”

    “楊師傅放心吧,既然來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況,是蘊兒的朋友,我邢某人自然會多加照料!”

    邢老闆大笑,得到這麼大幫襯,今日也算是個大喜之日。

    邢蘊看向凝萱,歪頭示意道。

    “走吧,小娃娃……去我那兒喝幾杯?”

    凝萱看向她意味深長的眼神,明明也差不了幾歲,可邢蘊已是家三層酒館的老闆娘,在她跟前又是副可愛可恨,無人敢惹的大姐大模樣。

    “那就謝謝邢小姐了!”

    凝萱笑了笑,道。今日若沒有邢蘊在,她與盲老怕是進不了這玉石行當吧,若是這家不行,又要到處碰壁……

    “小娃娃,你別這麼客氣,要是不嫌棄,就叫我聲蘊姐吧!”

    十來米的距離,不過半條巷子,便是邢氏酒館,剛進去,一胖乎乎的短髮男子便迎上來,赤着上身,抱着一大壺女兒紅,笑得憨厚。

    “蘊姐回來了!”

    “嗯!”

    邢蘊點了點頭,自他身邊而過,豪言道。

    “阿胖,我有客人,上酒……”

    “好勒!蘊姐!”

    叫阿胖的男子抖着身子哼着小曲繞進了後院。

    “坐吧,凝萱姑娘!”

    “叫我凝萱就行了!”

    拘謹着坐下,凝萱道,既然她不客氣,那她也亦然如此。

    邢蘊還沒開口,只聽門外一聲呼和,擡頭間,酒館窄木匣已被幾條大漢圍住。

    “老闆,老闆在哪兒,給我出來——”

    瞧了眼空蕩蕩桌椅,唯有倆女子相對而坐的酒館,沒有動靜,更是氣急敗壞。

    “再不出來……爺爺我可要闖進去砸東西了!”

    凝萱剛想起身,邢蘊已走到那幫人跟前,揚眉道。

    “邢氏酒館沒有老闆,只有老闆娘,在這兒呢!”

    語中沒有一絲一毫恐懼,反倒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不知各位大爺,來此有何事啊?”

    來的這幾位怒目圓睜的好漢,顯然是驚了,開酒館的,是個女子,且是個說話如此硬氣的女子。

    “呵——是個姑娘家!”

    有人鬨笑道。

    “你們這邢氏酒館,是天王老子開的?怎麼這酒水,比旁人家賣的貴個兩倍?這麼個小酒館,也敢店大欺客,還是說,在這垠城,是目中無人了呢?”

    “各位大爺,您們可睜大眼睛好好看着……”

    邢蘊退後幾步,那高字菜品上小子紅筆寫着,“酒水,三錢”。

    “我邢氏的酒,是質高品貴,既然我敢寫得,它便就值得,我邢氏也站得這招牌,若是各位大爺吃不起這酒,煩可點些便宜適當的,何必非要尋這麻煩呢?”

    這語氣,與她英氣逼人的五官一樣不展而懼。

    “你,你個臭娘們兒,瞧不起誰呢!”

    有人厲聲呼和,指着道。

    “今天,且讓你看看,在這垠城,和一幫男人作對,是什麼下場!”

    擡手間,那人已將前臺賬本打翻,稀里嘩啦翻到在地。

    “可別不識擡舉!”

    邢蘊手心握緊,嘴脣抿成條直線,這制止聲好似半點作用都沒有。

    “邢……蘊姐……”

    凝萱走上前的腳步被其攔住。

    “你先躲到後面去!”

    那“去”字還未說出,邢蘊手中菜刀已扔了出去,直衝人羣而去。與那人帽檐緊擦而過,刻進木釘板之中。

    隨即而出的,是桌前一籠竹筷,都在邢蘊指尖,擊在那些人身上。

    一瞬地,衆人都噤聲不語。

    “還敢不敢了!”

    邢蘊旋身坐回木桌上,方纔被其護好的長凳踩在腳下,挑眉質問。

    “以後若還敢來我邢氏酒館,先將你們的囂張洗去!想找姑奶奶的,隨時奉陪!”

    “你,我跟你拼了!”

    最前那大漢赤手襲來,直衝邢蘊臉上。

    “小心!”

    凝萱擡手去攔,邢蘊卻先她一步,一手扳住,往後一扭,只聽那人一身慘叫,已被邢蘊制住,單腳“噗通”跪下,面露痛色。

    “你膽子還挺大!”

    邢蘊用力,那比其大上幾倍的身軀,在其手上同螞蟻般,凝萱方纔甚至聽見其骨頭“咔嚓”碎裂之音。

    凝萱心中一寒,沈堰那胳膊,該不是怎麼被拗斷的吧!

    “我問你,敢不敢了?”

    “姑奶奶,姑奶奶饒命啊!”

    饒命!邢蘊這才放開這已憋得通紅的大漢。

    那被摔成半截的木凳被其“嘭”的截成兩段,狠言道。

    “再敢來鬧事,命如此凳……”

    衆人轟散而去。

    “蘊姐!”

    阿胖從後門將酒水搬來,見到這一切,卻是面不改色。

    似乎只是平常。

    離了邢氏酒館,心中還有些戀戀不捨,凝萱至就抿了兩口,卻是被送了一大壺。

    第一次在沈氏之外,感覺到人間的煙火氣。

    “誰……”

    凝萱抱看酒壺的手忽得止住,笑容凝滯,猛然回頭。

    這幾日,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身後有一道目光死死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