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蘇布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178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回去的路上,凝萱魂不守舍,想着墳塚前那母女二人,她們對衛府心懷怨恨,見其模棱兩可的態度,實在難以揣測。

    甚至連身後有人喚自己的名字都沒應過來。

    小雅倒是聽見,還未提醒凝萱,那人已一路小跑,攔在凝萱跟前。

    “衛小姐!”

    含笑鞠身,原是那一身竹葉,桃花似炯的蘇禹喚。

    凝萱回拱道,“原來是蘇老闆!”

    “我方纔在樓上,見衛小姐到此,特來請衛小姐品酒飲茶,小敘片刻?”

    瞧他不懷好意的模樣,凝萱頓了頓,道。

    “蘇老闆,是有事嗎?凝萱如今是有夫家的人,恐怕不好吧?”

    “蘇某的確有樁小事!”

    蘇禹喚輕“哦”道,背身回指樓閣,“就在這兒,人多客流,不會引發誤會,小姐且放心,蘇某絕不會耽誤您多餘時辰!”

    凝萱看了眼小雅,“嗯”地點頭。

    這比酒樓還要闊氣數十倍的閣臺,正是蘇禹喚的“蘇布織錦”,幾個大字金漆潑染,派頭十足,進到一層,人身攥動,男女老少皆俱,沒有尋不到的顧客,各個櫃檯前,小二忙前忙後,可見其生意繁鬧,即便是見過衛氏興盛的凝萱,也不由駐足讚歎。

    二樓,則是供人聽曲,吹拉彈唱的場所。

    應蘇禹喚的邀,凝萱便正坐於此,卻是渾身不自在。

    茶杯已換了幾道。蘇禹喚倒是眼瞧着木臺表演的戲班,盡興之處,還能哼出幾句。時而目光下沉,盯着凝萱白皙的雙手挲上幾下,後者感覺到,趕忙縮回雙手。

    “蘇老闆有話直說吧,凝萱今日還有些閒事,怕是不能陪您多聊!”

    “好!那蘇某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啦!”

    蘇禹喚扇子一合,立馬將看曲的心思收回來,專門等她這句話似的。

    “話說,衛小姐可有自行開設、料理布莊的打算?”

    “這——”

    這話出來,便是一轟,連凝萱都哽噎住。

    “上次衛老爺拒絕我的收購,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之後,衛老爺曾找我商談過合作事宜,我出錢,他出力,五五分成,但蘇某並不願意!”

    “衛氏布莊用的仍是十幾年前的舊藝,可以說工藝精湛,但毫無新奇可言,即便投錢硬扶,最終免不了衰落的慘運……蘇某真正想要的,是衛小姐這樣的合作者!”

    看來衛老爺並未在蘇氏佔到便宜,衛府,果真是沒救了嗎?

    “這樣大張旗鼓,蘇老闆難道不知,凝萱也姓‘衛’嗎?”

    凝萱抿了口甜茶,說,“再者,凝萱實在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獲得蘇老闆的傾顧?”

    “既然是坦誠相言,衛小姐也不必躲避藏捏!”

    蘇禹喚放笑道,不知從哪裏抽出塊絲絹,“這是衛小姐的手筆吧?”

    凝萱沒接,只看一眼,便能確認!蘇禹喚,好大的本事!

    “小姐你雖長居衛府,卻與此間衆人都相識頗淺。當然!蘇某是生意人,自然還是看中衛小姐的才能,您這針法,集百家之長,也有自己的一套織法,雖然還不成熟,但假以時日,多加練習,能與我蘇氏女工一較——”

    凝萱不得不相信,這蘇禹喚,的確是行家。但對她的褒獎,確實是過之不及,自己什麼水平,她還是有數的。

    “蘇老闆布莊遍佈垠城,凝萱認爲,您這裏,不缺一兩個繡娘吧!”

    “衛小姐,生意人經營,學到的第一點,便是,目光長遠,不必拘泥於當下!”

    “若是衛小姐願意,可以出個價!”蘇禹喚擡眉,一雙桃花眼魅惑十足。

    “你我合作,蘇某絕不會虧待了您!”

    ……

    食指曲起,在茶盞邊緣輕摩,又過半頃,凝萱終於還是攥緊手掌,道。

    “恕蘇老闆原諒,這事,凝萱還是不能應下!”

    “爲何?”

    始料不及的回拒,蘇禹喚起身,絲許急迫後恢復如常,“蘇某滿心誠意,衛小姐難道一點都不動心?”

    “蘇老闆應該知道,凝萱一月之前,已行身嫁,因而,凝萱一定不能早早做決定的!”

    “既然如此,那蘇某也不便勉強!”

    蘇禹喚嘆氣,又說。

    “不過,蘇布的大門永遠歡迎衛小姐這樣的人,蘇某隨時恭候!”

    “那凝萱,先謝過蘇老闆!”

    靜寂,夜。擡頭,天空幕布一般。

    經昨日一戰,又不經意想起佟矩,佟煜今日又在其書房坐了整天,他雖去世多年,然其臥室,花園……書櫃之上陳列的諸子百訓,還有那象徵他學問之心的趕考用物,皆是原樣,每過時隔,都會派人定期打掃。

    從西院出來,恰好是飼養靈澤的地處。佟煜推門進去,便見那悚然白影,正邊吃邊凝注幾米外手拉彎弓的凝萱,她一襲粉衣素裙,簡潔裝束,似正是爲練箭而來。

    凝萱並非從小習武,無根基,在佟煜手中玩具般的器具到了她那兒,如萬斤磐石費勁。

    “右腿立定站穩,不要搖晃,下蹲……”

    “你——”

    凝萱垂下雙手,站定看他,這人怎麼無處不在!

    佟煜無奈,只得扶着四輪車兩側,肘部撐起,緩緩地,如常人般站了起來。

    凝萱已經見怪不怪,佟煜就算上樹摘桃,九天勾月亮,她也不會吃驚,她只當他比四肢健全之人差一點,更正而言,是強很多。

    “不是要學射箭嗎?”

    奪過弓,雖說有些踉蹌,但毫不影響他拿箭時的穩定,“你過來,我教你。”

    凝萱移過去。

    “背過去,看那邊!”

    佟煜指揮道,這時候,比方纔自己偷練時扭捏不少。

    凝萱轉身,佟煜一把拉過,雙手前後鬆開,將弓與箭都給到她。

    “保持這個姿勢!”

    凝萱照做。

    佟煜比她高,只得微蹲,循住她的視線。凝萱感覺到一股炙熱體溫的靠近,灑在她的耳垂,脖頸,下頜……這種,有些危險的氣揚。

    “錯了,手腕要伸直——”

    佟煜糾正,擡手間,“啪”地聲,那連弓帶箭已落在地上,凝萱左手旋裹右腕,緊咬朱脣,面容疼得扭猙起來。

    “你怎麼回事?”

    佟煜看過去,他可沒用力,怎麼就……再見其衣袖,已有血跡外流。

    “給我看看。”

    “沒,沒事。”

    眉頭蹙起,嘴上卻是硬的,凝萱藏到身後,“真的,真的沒事。”

    佟煜沉默着逼近,在凝萱還未預測其下一步時,右臂已被他拽去。

    驚呼沉重,掀開時,佟煜也不敢置信,凝萱整條小臂斑駁交錯,十分駭怖,顯然是刀刃劃開,但口子不深,新舊相加,總共有十幾道之多。

    “你自己弄的?”

    佟煜不解。這也不會是他人所爲,先說佟府誰有這本事,一刀切下,次數,力度,都恰到一點。一點,能撩開皮肉,滲出鮮血,但又不會傷及骨髓的一點。

    凝萱折回,“不行嗎?”

    “是因爲那花?”

    一針見血,佟煜是神仙嗎?

    “前幾日,你從衛府抱回一盆食人花,那花生於西域極寒之地,其種所用皆是毒中之毒,傳說能醫死人,活白骨,中原許多人,都慕名而往。”

    “花枝綿延千里,平常人一旦靠近,會被纏繞致死。除非以血相養,且是陰月,陰日,陰時出生,處女之血,才能保障其生長——”

    “那又怎樣?”

    被戳穿緣由,凝萱說走就走。那花既然如此神奇,他知道也不爲過。

    “你爲什麼要養那花?”佟煜實誠道,“人血有限,食人花的培育卻是個無底洞,長以以往,遲早會送命!”

    “那是我自己的事!多謝提醒!”

    相背而立,許是嗅到凝萱周邊的古異,靈澤丟下骨頭,邁步過來。

    “靈澤!”

    凝萱吼它,“別淘氣。”

    靈澤果真就乖巧地伏跪在地。

    “你這右手,學箭會很吃力,改日,我教你騎馬吧!”

    此時,佟煜已坐回四輪車上,道,“騎馬,你會容易些!”

    咄咄相逼的說教終是消無。

    凝萱笑了笑,“那好。”

    院外。一高一矮,相遇在此,琦伽來找凝萱,而佟巽則是來見佟煜。

    “你說,鷙樓和神筠宮也摻和其中?”

    佟巽扶額,她辭別天蓮域也沒幾年,但江湖中的風雲詭變,多少有聽說。

    當年那場死傷無數的血流成河,她也實在目睹,魂周的勢力背景,更是不可估量。瑞堯宗失手殺死魂周大弟子,對方因而舉戰……

    “鷙樓向來低調淺行,不動聲色,那鷙樓樓主,更是無人見過其真面目!”琦伽也一籌莫展,“不過,鷙樓一直以劍道聞名,或許,是爲了清塵而來!”

    “清塵,那把奉於宗門祠位的劍!”

    傳聞,削鐵如泥,刃如秋霜,斬金截玉,無所不能。然對瑞堯宗而言,更是宗主身份的象徵!

    “至於那神筠宮,前幾日,她們丟了瞑水,正在四處尋找!”

    “現在怕是,誰都惶惶不安,生怕惹到那幫女人!”

    神筠宮應該屬江湖中最高調又隱蔽,最易忽視又不敢輕看的組織,一幫武功高深莫測而又以狠戾著稱的蒙面女子,那深筠宮宮主,見其真身者,寥寥無幾。

    ……

    “事到如今,只能兵來將擋,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去打個招呼?”惋嘆之後,佟巽瞧向琦伽。

    “他並非沒有原諒你,只是對那事,難免仍……”

    “我明白。”琦伽苦笑,“見到師兄好,我便可以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