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毒花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088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小姐,這是誰呀?”

    易寒被扶進屋中,小雅將大門緊鎖,進來時,凝萱正用棉被捂住這人,依稀能聽到輕顫的嘴角發出低喃,神色痛楚,緊蹙的眉鋒斂上幾絲冽然。

    忽想起那日在山洞時……

    “小姐,小姐,我跟你說話呢!”見凝萱毫無反應,小雅上前,大聲道,“小姐,大晚上,收留這麼個陌生人,不合適吧,何況,他這——”

    ——怎麼也不像是個好人。

    “他不是個壞人。”凝萱嘆了口氣。

    鮮血外涌,看不下去,凝萱只好閉着眼,伸手去扯他被血漬浸染的黑衣外衫。

    “小姐,你——”

    “他都快死了!”凝萱瞪小雅,“救人要緊吧!”

    動作輕緩,上身很快褪了個光淨,橫七錯八的傷疤亙在精壯的胸膛,新傷舊痕,見不到一塊好地方,腰間方結痂的黑鷙,殷緋染陳,凝萱呼吸一緊,方纔的尷尬一掃而空,這人,真是……

    肩內陵的匕首被剜出一截,應該是易寒自己爲之,半塊皮肉慫耷……

    小雅看了眼,終於忍不住扭頭嘔吐起來!

    療傷換藥,半個時辰後,總算有個人樣!

    凝萱支着腦袋,情況似乎並未好轉!

    夜半三更,凝萱悄悄溜出了衛府。

    沈計醫館位於垠城集鎮南側,離衛府並不遠,幾分鐘後,凝萱已然趕到,然大門緊閉,連沈家掌醫沈誠的身影也沒見到。

    “三姐姐。”正欲離開時,身後道清脆如鈴的嗓音響起,甩着兩隻羊角辮的靈動丫頭闖入視線中。

    “小姝。”

    “三姐姐你怎麼在這兒?是來找我二哥的?”沈姝雙手叉腰,火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他,我才不會被驅逐出來。”

    她這個二哥,怎麼一點做兄長的樣子都沒有?

    “什麼?”凝萱也摸不着頭腦,“怎麼了,沈堰呢?”

    “看來是沈堰又惹事去了?”凝萱就知道,否則也不會把沈姝弄成這樣。

    沈姝臉上半青半白,她跺了跺腳,“走,姐姐跟我走,去把他抓回來!”

    “這個……”

    “我這次倒不是來找沈堰的。”凝萱也沒忘了正事,“對了,你大哥在家嗎?我來尋個大夫,小雅不小心受了傷,得找個人瞧瞧。”

    這個點,夥計是不足的。

    再者,心裏沒底,易寒的傷總讓凝萱覺得並非看上去那樣簡單。他性格又陰晴不定,凝萱也怕出事。

    “大哥——”斂起神色,提起沈誠,沈姝的話也淡了幾分,“他也不在,他這日一直待在縣衙,連醫館都是爹孃在看管……”

    “小雅姐姐嚴重嗎?你同我說說!”沈姝靈機一動,拎起鑰匙就要開門,“咱們偷偷找幾副藥,你拿去就好!”

    沈姝以爲是普通的跌打損傷,她雖和沈堰般不學無術,但藥貼還是認得些的。

    “這——”

    正思忖着話未開口,窸窣的趔趄自水泥街道上自遠而至,辛鬱酒氣包裹着冰藍絲綢的緞香,見醫館大門半開半合,沈堰垂喪的身體立馬挺正——只怕又少不了一頓家法。

    “二哥。”沈姝藐了眼,輕巧的身軀立馬奔至沈堰面前,“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喝花酒去了!”伸着腦袋,翹鼻熟練地在沈堰周身繞了一圈,“你逛青樓去了吧?”

    盡是些女人的胭脂氣!沈姝通了下險些被迷暈的鼻頭。

    沈堰懸着半顆心,沒心思聽她嘰喳,俯身低哀,“爹孃在裏面嗎?你待會兒可別不顧兄妹情分!”

    “哼——”沈姝雙手抱胸,也動了心思,非要整治他一番不可,“你自己進去看看!要是被打斷了腿……你再叫我吧!”

    “你——”伸直的手指緩曲回去,瞧她這副自在樣兒怎麼就如此不痛快呢!

    “沈堰!”

    凝萱本在樓上看藥材,聽到倆人說話便也趕了下來。

    沈堰見到凝萱,忽就明白過來。

    這小丫頭,敢騙他!

    轉身時,沈姝早已躥出百米之外,“你們倆先聊,我回去準備搓衣板!”

    “真是的,沒大沒小!”沈堰暗罵。

    話說回來,沈家,誰能管得沈姝,也算是神人一個!

    “對了,你怎麼在這兒?”

    扶着微微泛疼的額頭,視線轉回凝萱,這個時辰,還是睡大覺的人居多吧!

    “額——”

    片刻滯神後,藏起稍顯複雜的目光,“你不是常說,有包治百病的藥嗎?能不能借我看看?”

    “包治百病?”沈堰早將自己吹下的牛忘個乾淨!

    “你這是……患了什麼大疾,還是碰見了什麼人,上當受騙……”

    在微醺的酒色灌溉下,沈堰的笑意難免沾些花街柳巷的浮華氣。

    “你——”霎時間真以爲沈堰猜出些端倪,畢竟自己也撒了謊,情急之下,又羞又愧,便白皙的脖頸連帶着翠玉般的耳垂都染上令人心動的潮紅,凝萱垂眸,“才沒有呢!”

    沈堰定睛在原地,這忽如其來地女兒姿態,也是看傻了眼,他只知凝萱不醜,平日大大咧咧也習以爲常,卻未想過,這豆蔻年華,正是女子亭亭玉立的季節!側目而掠,恰好是凝萱漸發育稍隆的豐滿胸脯,她,似乎不再是年幼時那稚嫩天真的小女孩!

    胸口升騰起滾燙的炙火,沈堰眯起眼睛,有些晃神。

    “喂!”凝萱感受到他古怪的目光,驕傲如她,也只將這歸結於酒精的緣故,沈堰,是骨裏藏帶的風流,“你說句話呀!”

    “哦——哦,好!”

    沈堰倏然清醒過來,捶打腦袋懊惱,自己怎能有這齷齪的心思,凝萱?說出口是兄弟,正經些,他總不該對自家妹妹抱那種想法。該死,簡直該死!

    “走吧!”

    沈堰嘟囔了倆字,幾步越過凝萱,將這些情緒掩蓋得一絲不露!

    沈堰在醫館後櫃翻找了半天,比對來去,將那鑰匙捏在手裏,帶着凝萱來到後院。

    燈籠點燃,將空闊的院落照得敞亮無比。

    沈堰搬來木梯,將一頭戳入井口,砌在石地上,高度恰好,凝萱嘴角微張,這居然是口乾井,“你來!”

    沈堰招手。凝萱跟進幾步,便聞到鋪天蓋地混雜的草藥味。火石一閃,無數排大小體積形狀相似的藥罐堆成一排,豁然出現在眼前!這便是醫學世館嗎?

    往前走了近百米,沈堰在一面石牆下停住,他伏在壁緣探聽,摸索幾下,將那細如鐵針的鑰匙伸進其中,來回左右各轉三圈,隨着“轟隆隆”的響動,厚重的石壁開出一道裂縫,還未踏入其中,便感覺到周身寒氣逼人的低壓。

    沈堰在前,凝萱旋即跟上。

    “這是什麼地方?”凝萱雙手揣起,凍得瑟瑟發抖。

    “是我哥的藥庫。”

    沈堰頓住,指尖光亮霎間熄滅,“這兒是極寒祕境,溫度極底,都是些我哥出訪名外尋回的珍稀藥材,他平時可寶貝着呢!連小姝都沒進來過!”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論沈堰,似乎比沈姝,也強不到哪裏去。

    “有次,偷偷跟進來的!”沈堰輕嘆,這時候難免羞愧難當,家裏一直未曾放棄對自己的培養,沈誠也是,有機會便帶他學醫問脈,就連潛入禁地這事,沈誠都沒舍得責罵一句,可他,實在是……

    “你看看需要什麼?”

    具體的種類禁忌,沈堰也不懂,他看了眼凝萱,任她自己挑。

    “你膽子也是真大!”

    凝萱睨了眼,“回去也不怕脫層皮!”

    “別婆婆媽媽的,你到底要不要啊?”沈堰擺擺手,不耐煩,總之人是已經進來,至於結果,走一步算一步咯。

    “哼!”凝萱冷了眼,她退後幾步,飄起的細衫掛在了枝椏斜展的花蕾尖。

    “別動!”沈堰大驚失色,“你別動!”

    “什麼?”

    凝萱滯住,身後,幾近相切的距離,本枯成一團的骨朵已緩緩綻開,包裹在其間的妖豔似美人的髮絲一般瘋長,牽扯,血紅欲滴的噴薄,好似妖魔的食人大口。

    不止是凝萱,一旁的沈堰,臉上烏雲密佈。

    隨後,是撩起的燒焦味,沈堰當機立斷,一縷青煙,從凝萱被抓住的衣衫和那嗜物的交接處升起,破了個手掌大的窟窿,而缺失的布料,卻被那滴血如深淵的心臟吞噬。

    “食人花!”聲音顫然,在冰寒徹地的深處,兩人直闖了大禍!

    半傾的緊焦之後,凝萱扶住沈堰哆嗦的身體。或許是對靈澤那時常探出的血盆大口司空見慣,她並不知它的可怕之處!

    “把它帶出去吧!”沈堰忽道,“留在這兒,這些藥材都會遭殃!”

    凝萱點頭。

    沈堰將火石湊近那花,方纔還敞肆的冠朵瞬地闔上,又如死蓮般沉睡過去。

    “一定要快!”

    用厚重的毛毯將其蓋住,沈堰快步上前,將其裹在懷裏,一前一後的兩道身影,又拂略在凌寒瀰漫的長闊中。

    ……

    衛府。偏院。

    凝萱將湯藥端進屋時,小雅一下子便醒來,不由捏住鼻子,“這是什麼呀?”

    好奇異的味道!半分花香!半分藥鬱!

    “易寒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不過——好像更嚴重!”

    正常人哪兒有夢裏,也似中邪般不安生的……

    “來,給他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