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相遇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放羊江南字數:5276更新時間:24/06/27 19:50:26
    臨泉古樹在一片山林間,一路上也不好走,官家在這裏修了路,路上行人不少,尤其是這等節慶的日子,京都裏的男女老少都會來這裏拜一拜。

    虞知和王大福早早就下車了,沿着青石板路走在百味居後的未名湖邊緣。因是沒有名字,所以稱作未名湖。

    接連幾日的暖陽融化了未名湖的積雪,依湖而建的亭臺綠植上偶有積雪滑落,時而山林之中傳來聲聲清啼。

    青石路上並不顯得擁擠,人雖多,道路也寬。隔着好幾步的距離才會有前行的人。

    “怎麼是老人家比年輕人都多?”虞知問道。

    王大福在一旁解釋道:“都是些着急抱孫子,抱外甥的人家。近年來,京都人家姻親之事少了不少,少年爲青雲試寒窗苦讀,少女則是想尋到那些封侯拜相的人家。”

    虞知一笑,有意無意地看着來回的行人,其中也有少年少女陸續走來。還有許多女子朝着虞知的身上看了好幾眼,然後低聲和身邊的人私語。“大楚朝堂上也不過是那麼幾個年輕適婚的少年,便是納妾十幾房也遭不住這麼多人。”

    “小虞少爺說的極是。若是小虞少爺有看上的,小的可去打聽打聽。”王大福一臉諂笑,似乎這些牽線搭橋的事情也做的不少。

    “我?”虞知驚訝,然後撥浪鼓似的搖頭。“不說我自己已經心有所屬,再者說我即使看得上人家,姑娘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說着,虞知又是想起了黎晚桐,這好幾日沒見了想念的緊。

    王大福則是說道:“少爺這般條件,這官位,這臉蛋,怎麼也是京都裏排前五十的人物,不該這樣自謙。我若是有女兒,我便讓她嫁給你。”

    虞知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信心倍增,仔細一想,卻又是笑罵道:“你還想佔我便宜?”虞知打量着王大福濃眉大眼的模樣,都說女兒像爹,心中不敢想象。

    “倘若是有少爺這般女婿,我可是做夢都能夠笑醒。”王大福說着。

    虞知今日將自己拾掇得乾淨,額前飄落的黑髮略帶不羈,宛若抽芽的柳枝隨風搖擺。俊俏的面容藏在黑髮下,讓人看了一眼還想再看一眼。

    虞知不及葉清歡那般高冷吸引少女們,但準也是一個俏公子。

    虞知在前面走着,突然有人朝他塞了一條白色的絲巾,上頭繡着一對活靈活現的鴛鴦,輕輕一嗅還有一股香味入鼻,不知是脂粉的味道,還是少女的體香。

    “這是?”虞知苦笑。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子的青睞。

    王大福笑的很猥瑣,解釋道:“京都裏,若是女子愛慕上了某家公子就會將貼身的絲巾遞給對方。看來小虞少爺很招人喜歡。”

    虞知拿着白色絲巾仔細一看,便是又看見絲巾的右下角處繡着兩個小字——婉蓉。這是個叫做婉蓉的女子,也是個大膽的女子。

    虞知早已經找不到對方,手中的白色絲巾卻不知該如何處理,斷然是不能夠扔了的。他折好放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

    “公子您收了這麼多絲巾,若是被知道了,又會被責罵幾句。”少女跟在少年身後,懷裏已經有了數十條絲巾,皆是過往的姑娘家留下的。

    少年披着白色的絨袍,一襲華服,腰間配着一塊極爲純淨的綠色圓環玉佩。雖是低調,卻也一眼就能夠看出少年是來自大富大貴之家。

    而少女的衣着也是極爲名貴的布料製成,一口一聲公子的喊着。

    “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明明是她們硬塞給我,我怎麼拒絕的了?”蕭景堯很無奈,他今日和宮女婉兒從東宮中出來便是來見一見所爲的臨泉古樹。

    蕭景堯自己也覺得可笑,出生十餘載,在京都之中尤有十餘載,卻是連京都都未曾逛過。身居儲君之位卻未見過自家河山的片角。

    雖是微服私訪,但一主一僕的衣着和高貴的氣質,仍然讓人覺得出自富貴之家。

    “公子剛剛可是滿心歡喜地收下了那些姑娘們的絲巾,卻是累着了婉兒。婉兒可沒見公子拒絕的模樣,每次都是欲拒還迎。”

    蕭景堯轉身,一臉笑意地看着身後的婉兒。“婉兒這是吃醋了?”他伸出一隻手撫摸着婉兒的臉頰,手很溫柔,臉也很燙。在宮中蕭景堯便是喜歡這些曖昧的舉動,更想真切地嘗一嘗青澀而又誘人的果實。

    “公子,這是外邊。”婉兒提醒了一聲。

    蕭景堯笑着收回了手,接過婉兒懷裏的那些粉的白的絲巾。“既然婉兒吃醋了,我就將它們都扔了。”

    “可是……”婉兒欲言又止。

    “沒有什麼可是,扔了。”說着,蕭景堯雙手一甩,那些繡着各種精緻圖案的絲巾就隨着寒風落入了未名湖中。

    “這位公子若是不喜歡拒絕姑娘家便是,怎麼可以這麼羞辱人呢?”郭頌賢見到蕭景堯手中的那些絲巾頗爲羨慕,看見了蕭景堯腰間的玉佩心中更是嫉妒。

    出生在富貴之家,得了一個好爹。

    此刻,青石路上許多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兩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待字閨中的少女們忿忿不平地看着蕭景堯。

    從未有人像蕭景堯一般收到如此多的絲巾,卻無一人當衆隨意地亂扔。一片愛慕遭人丟棄。

    這般情景着實讓這些想着結良緣的姑娘家很有代入感。當然,不乏真有遞給蕭景堯絲巾的姑娘家就在一旁看着這一幕。

    “郭兄說的不錯。皆是來此求一份姻緣,這位公子卻是太羞辱人了。”路上不乏有與郭頌賢一般的人開口說道。那人和郭頌賢點頭示意,顯然也是相識之人。

    “這位公子你若不是來求姻緣,不如將這些絲巾一一歸還,不要戲弄了京都女子的一片芳心,也莫要毀了自己的名聲。”郭頌賢大義凜然地勸解道。他是爲正義發聲,爲京都的萬千少女發言,更是爲自己代言。

    郭頌賢在京都之中名氣不小,卻依舊孑然一身,他缺一豪門大戶招他爲婿。看來名聲還要再大一些。

    “我若是不呢?”蕭景堯真是意外,難得出門竟是碰見找事的。他久居深宮之中,所有人都對其畢恭畢敬,遇上了這人倒也是覺得挺有意思。

    “況且我已經扔下湖中,你想讓我怎麼撿回來?”

    怎麼撿?

    一半是結上冰層的湖面,除非就是跳下湖中。可是,即便在暖陽之下湖水依舊冰寒刺骨,沒有人承受的了。

    蕭景堯望着飄着浮冰和絲巾的湖面,泛起波光粼粼,冰冷的光芒讓他倍覺寒冷。此刻,他的目光也寒冷了幾分。

    “放肆!”婉兒怒道。她一步跨出擋在蕭景堯身前,主辱臣死。婉兒自小跟在蕭景堯身邊,身處皇宮的她也深刻地明白這一點。

    而蕭景堯可不僅僅只是她的主子。

    “這位姑娘,在下勸你還是莫要被這等金玉其外的小人騙了。”郭頌賢“善意”地勸解道。

    婉兒能夠成爲蕭景堯身邊的宮女,容貌自然要比尋常女子貌美許多。郭頌賢心中起意,這般小女子最是好騙。

    “婉兒,算了。”蕭景堯聽着耳邊傳來的閒言碎語,也知道了這個書生模樣的傢伙是何人。京都裏有名的才子很多,郭頌賢的名聲也穿進了宮裏。雖不響亮,卻在京都的一些遊園詩會之中露出風頭,也讓蕭景堯聽到了一些。

    蕭景堯從身後拉着婉兒的手,打算離開。這心情已經被郭頌賢給破壞了。

    “閣下不打算道歉麼?”郭頌賢攔住去路,絲毫不想放棄的模樣。郭頌賢感受着周圍女子崇拜的目光,心中不免得意幾分。

    在諸多詩會之中,郭頌賢即便能夠大放異彩,卻也是一時風光。大楚尚武,當代陛下更想拓土開疆,而不是吟詠詩詞。

    蕭景堯頗有怒氣,從未有人敢攔他的路。皇城裏沒有,皇城外倒是有。他什麼時候受過氣,除了自小教導他的秋勁風,現在在皇城外被人攔路,有點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意思。

    “哦,郭兄?”

    虞知老遠就見到了這一幕,而王大福卻想着將虞知往另一邊引。果不其然,虞知看了半天便是走上去,看來這是要惹事了。

    王大福想着秋府偌大的匾額,給自己壯了壯膽子,若是誰家少爺有這樣的背景不紈絝些?這樣一想,王大福覺得虞知是一個乖乖兒。

    郭頌賢聽到陌生的聲音,自然轉過頭去,見是虞知,神情微變,卻又是笑臉相迎。當初虞知進了順天府,他便是白家的狀師。郭頌賢心裏沒有那麼坦蕩,畢竟他和虞知曾經有過過節。

    虞知裝作詫異的模樣看着眼前的場景,手指了指說道:“呦,郭兄又在欺負人了?”

    什麼叫欺負人?

    我什麼時間欺負人了?

    這怎麼能夠叫做欺負人呢?

    郭頌賢很冤枉,他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變化。他在京都雖然和各家結交,但是真正如虞知一般有一豪門作爲靠山的卻是沒有。因此,郭頌賢自然不敢和虞知作對。

    “看郭兄這麼模樣是不是還想將人扔進湖裏?”虞知說道。他不介意和郭頌賢爲敵,因爲是郭頌賢,所以他更加不介意出手相助。“你這般讀書人不要動武,有失讀書人的身份。”

    虞知走到兩人中間,隔開兩人,然後對着郭頌賢。

    “好,既然虞公子這麼說了,我郭頌賢也不是不講理的。只要他向着諸位姑娘道歉,我便放他一馬。”

    一番慷慨之詞讓那些姑娘的目光更加熱切。

    郭頌賢神情堅決,心底卻是樂開了花,他就是要這種效果。自入京都來,郭頌賢一直在尋找這樣成名的機會。

    虞知轉頭就朝着身後的蕭景堯問道:“你願意嗎?”

    蕭景堯含着笑意,搖搖頭。

    於是,虞知像一個和事佬一般。又轉過頭對着郭頌賢無奈地說道:“郭兄,人家不願意。你能不能放過他們?”

    虞知態度很謙卑,倒是有一番低頭求人的模樣。

    “虞公子,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了。”郭頌賢一副非要爲周邊那些姑娘出頭的樣子。

    “真不給我個面子?”

    “非也。大丈夫生於世間,有所爲有所不爲。若是他肯道歉,這一時過錯並非不可原諒。可是,虞公子你也見了。此人不肯悔改。”

    “那你打算如何?”

    “將他扔下湖裏,將這些姑娘家的絲巾撿起來,一一歸還。”

    虞知望着冰冷的湖水,皺眉。

    “這湖水怕是要凍死人。郭兄,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虞知像是被郭頌賢的話嚇壞了,一臉擔憂。

    郭頌賢心中得意,局勢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他佔據道理,得到了周圍那些人的支持,無比自信。

    有了底氣,郭頌賢的聲音也大了幾分。

    “沒有。”

    虞知聞言,撓撓頭,神情無奈。

    “你會水嗎?”

    蕭景堯愣了愣,依舊搖頭。難道這傢伙也打算把我扔進湖裏嗎?蕭景堯警惕地看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

    虞知嘆了一口氣,然後挪開腳步。他朝着郭頌賢走了幾步,突然間虞知伸手抓住了郭頌賢的肩膀。

    撲通!

    冰冷的水花四濺,落在水面上,也落在青石板路面上。

    一聲聲尖叫齊刷刷地響起。

    “你怎麼能夠將郭兄扔下水?這湖水可是能夠凍死人的。”說話的是剛剛和郭頌賢沆瀣一氣的那人。

    撲通!

    又是一聲清脆的水花聲。

    虞知拍拍手,雙手抱胸,一臉得意地看着水裏掙扎的兩人。

    “小虞少爺,這湖水能夠凍死人的。”王大福擔憂地說道。

    虞知無所謂地說道:“要不然你去他們撈上來?”

    “少爺,我覺得這兩人罪大惡極,活該在水裏凍着。”王大福一臉憤慨,說着往後退了幾步,生怕虞知把他一腳踹下去。

    “對了,兩位記得將水裏的那些絲巾給撿回來。”虞知大聲喊道。他心裏也慶幸着這兩個傢伙會水,否則他還要擔心如何將他們撈上來。

    青石路上鴉雀無聲,圍觀的衆人生怕這個少年將他們也一一扔下未名湖中。他們心裏暗暗打量着湖水,泛着冷光的湖水。

    如今湖水裏的兩人已經臉色發白,嘴裏不斷地罵着:“狗雜種。”等等言語。

    “王大福在他們撿完所有絲巾之前別讓他們倆上來。”

    虞知淡淡地說完,就沿着青石板路朝着臨泉古樹再次走去。罵人的話實在太簡短,不到半句話便是被王大福又一腳踹進了水裏。

    那些熱切目光擁有者的姑娘們不再熱切,畏懼地給虞知讓開了路。

    虞知腳步停了停,周邊的姑娘家又是往後退了一步。虞知輕輕一笑邁開步子。

    ……

    “有意思。”

    蕭景堯玩味兒地打量着虞知的背影,喃喃道。如今已經沒有人再關注引起事端的蕭景堯兩人。

    婉兒跟在蕭景堯身邊久了,知道蕭景堯如今地想法,便出聲道:“公子要不然追上去見見?”

    蕭景堯笑了笑,“救了咱們,必然是要見見的。”

    ……

    虞知獨自一人走在路上,青石板路的後半段已經在山林之中,兩側皆是野生的大樹環繞着。虞知嗅着山林中清新的空氣,偶爾躲着樹上掉下來的積雪。

    虞知想要陪着葉清歡去北涼府,更想帶着黎晚桐去見一見那位神醫婆婆。其中又有一個麻煩——虞知是都察院的司務。官雖不大,也麻煩在這小官位上。

    朝堂裏頭,最勞碌的不是那些個一品大員,永遠都會是像虞知一樣的小官小吏。

    “哎呀,頭疼頭疼。”虞知自言自語道。他心裏打算着找秋勁風說說,畢竟那位都察院的御史大人是秋勁風的門生。

    “兄臺。”

    虞知轉過頭,見是蕭景堯,隨即行禮之後,便是再度走去。

    怎知蕭景堯再次追了上來。

    “兄臺,路見不平。在下想請兄臺飲一杯茶水。”蕭景堯誠懇地說着。

    虞知看着蕭景堯,又看了看蕭景堯身後的婉兒。“你帶着她來求姻緣?你也不是個好人吶。”

    虞知知曉京都裏頭有許多公子少爺家中豢養着些俊俏的女兒家,在西邊的地界這便是喚作童養媳。他看着蕭景堯和婉兒的模樣便是如此。

    “兄臺,我欠你一個人情。”蕭景堯望着虞知的背影喊道。

    或許不久以後,虞知就會知道這個人情該是多麼值錢。

    “公子,你們兩人甚至都不知曉姓名。這人情他怕是要不了了。”婉兒笑道。

    兩人都是聰明之人。虞知的一句話便是說蕭景堯身邊已經有了一名紅顏,竟是還來求姻緣。一句話無意說到了婉兒的心坎上。

    她雖是知道自己和蕭景堯身份懸殊,一生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每一個姑娘家都會有憧憬。

    蕭景堯也是笑了笑,摸了摸婉兒的腦袋。“婉兒,你見着他腰間的令牌了嗎?”

    “那是都察院的牌子。”蕭景堯繼續說道。

    自從得到了都察院的令牌,虞知便是時時刻刻掛在腰間,生怕別人不知道。而那麼明晃晃的牌子,婉兒怎麼會沒看見呢?

    “哦,他是都察院的人?婉兒聽說陛下最近封賞了一位都察院司務,想必就是此人了。”

    蕭景堯轉身朝着臨泉古樹相反的方向離開。

    “公子不去見古樹了?”

    “不看了。今日見到這麼一個人,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