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荒唐 第六十章 此間好風光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九方閣鵡言字數:11057更新時間:24/06/27 19:48:50
    想起,不過是因爲記得,且忘不掉;

    一行少年斗笠往來,步調起的時候輕而緩,但落下的時候重而急,這般修爲也不知所屬境界還是道行,氣息內斂、周身普通,簡單的行動掀起平和風浪許多,四通八達的巷子口許多不同營生的小販進出密集,遠處勁裝少年把酒,平淡而玩味地打量着,也不知是在等、還是選擇了張望:

    對於軒禪他並無太多的關注,因爲它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需要這許多的算計了,因而也就淡了所謂期待,這般決定不過是選擇尊重、給予信任與承認雙方的對等聯繫,故而這國公府他來不來都不需要去刻意表態,至於如今他留在燕國的緣由除了幫襯一下令君後續,就是爲了那位大愛無疆:

    南域不是沒有上造化,只是所屬天驕罷了:雖然彼岸天並非伴生上造化,但對於灼羽的綜合意志、擁有那麼多造化空間的彼岸天來說,這些品序它肯定是齊全得,如今這些造化的缺席是緣由彼岸天得丟棄以及獻祭;至於所屬天驕的上造化,因爲逐明之眼與天驕沒有直系關係的關係,所以灼羽也並沒有能力去獲取這些品序,畢竟那是風華覺醒後自帶得:

    從本源上來說,天驕的歸屬與上造化更接近而非彼岸天,所以在降生之後上造化就會與之產生聯繫,直到覺醒後方纔真正顯露;不過這種上品序造化在回來的時候大多因爲密度所以無法帶走,而重塑後的灼羽沒有“存在感”使這些品序再度凝聚,所以天驕覺醒後沒有獲得上造化的品序,這也是灼羽法則不全的一個弊端,——但是同樣得,如今留下這些造化的無疑都是大恐怖存在,就如擁有一襲白雪的軒禪,以及夜色傾城的酆澤堃,自然得,也包括那位郡主的大愛無疆:

    其實所謂“大愛”是上造化乃至普遍法則的基礎,就如上品序的“清秀”一般,如果它不能夠被用來形容爛泥中被玷污的花卉、如果它不能被視爲蛆蟲螻蟻活下去的支柱那麼“清秀”二字就是暴力的旗幟,自然也就得不到“上品序”的尊稱:所以但凡有品序的詞彙基本都是“大愛無疆”得,而這種基礎也讓它成爲了被談論最廣的造化之一:不過作爲超品造化大愛無疆自然不止這些簡單應用,不若也不會在三代天驕的前仆後繼下宣告凝聚失敗,所以這也間接得成爲了這位郡主的忌諱:

    如果給落茗問的四個造化排列相對重要性,大愛無疆應該是上下飄忽最嚴重的品序,但如果說讓天驕選擇哪一種最先被凝聚,那麼不論如何票選魁首都一定就是它:哪怕是不選它的,也是在得知大局已定的情況下票選的心中第二位,如此可見輕重:不過這裏之所以這麼選擇,是緣由南域急迫得需要它,因爲它不僅自身能夠起到淨化和穩定的作用,更重要得是它那恐怖的包容性和立場性,——就如厚土與君子一般,“一言九鼎”、“說話算數”,只要它們表態了哪怕剩下的在不願意也絕不會公開違背、議論,甚至會主動得保持力量凝聚與行動統一,但南域沒有君子與厚土所以也沒有“大愛”,故此那位禁忌的行動就變得有些特殊了:

    其實相比於形容“這位唯我不願意公開‘大愛無疆’”倒不如說她本身就是一種“大愛”,而南域不需要“愛”:灼羽的“反其道而行之”表明了它的方向,這裏只消有“恐懼”和“恨”就夠了,因此她表現出來的“唯我”不如說是被逐明之眼給屏蔽在灼羽這個框架之外,——或許那位中郢書生也是後知後覺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但這是信息量的差距就如他不清楚“軒禪”這個中樞得厲害一樣:起先南域天下趕來的天驕基本也都沒有反應過來,因爲面對與猜想之中的差距就是“真實感”和“變量”,而這兩點大多數天驕都猜錯了,不然一開始橙白就不會來執法了,以至於現在都沒有回去、被仲裁困在了中土、沒有交代:這種渾水或許會清澈,但此後天驕卻無法分辨在這混亂之中彼岸天利用這空隙做了什麼伏筆、讓它們隨着“沉下去”的動作和深海融爲一體;

    一步錯步步錯,誠然,這就是先手優勢。

    馬北風默然、起身落塵,似是在詢問,似是在冥想,那輕捷的身形在虛幻中隱現、穿梭,隨後徐徐收斂自己逸散出去的氣息,也不知道在思量什麼神情略有悲愴,但這一路走來卻只見遠處那綠袍微笑,不過是穿上了一件和煦的春袍,那模樣,大約很好;至少,還有希望

    令君……

    你來啦。

    馬北風停頓,一身風華收斂,就如長空中聚攏的羽翼,無形的長翎拂過蒼生萬物、潤如無聲,那一瞬間的美浩蕩而隆隆,吉光片羽一般粼粼交雜着儼然,體會、品味,嘆,少年好看,風華絕代、無悔動然;

    這就是風采,無邊尋尋而意識熏熏,亂神目且墜深淵,但旁觀者對待這一切的態度卻是清醒得飄然,那不是致幻,而是一種領略:難以言喻,在面對這般法相已經沒有什麼簡單的勾勒可以運用了,目睹這一切的上位者內心壓抑而興奮,胸中豪情萬丈、周身祥雲清秀,在這裏凝聚出來的是一種震撼與難以想象,內心的呢喃不過是一句,此處何地……

    不知爲何,那是一種大密度,那是南域的一種“中心”:它們無法理解,爲何眼中那般遺世獨立的少年卻有着與外界無比密切得聲氣相通:如今軒禪立身之所就像是一個桃子的內核,哪怕它與果肉不一樣甚至格格不入以遭受竊食者得厭棄,但其中內涵的生命力與關聯性卻所屬“桃子”的一部分,那絕對重要的一部分

    但,那是綠袍,是這盤棋的中樞……

    想着旁觀者沉默、周遭光線迅速黯淡,唯有那天火燈盞還在不爲所動地搖擺,於裂變的大地上照出斷續連綿的通透光影,不過到最後它卻眷戀在那儒雅少年的身側打轉,靦腆且,略有羞澀……

    感慨,亦或者說,應當如何:天火燈盞與掌燈的冥月一樣,不過後者只是爲了給陰辰星續命,但這天火燈盞卻是陽辰星的本體:灼羽沒有驕陽,這是上位者都知道的所謂辛謎,所以在南域有許多天驕的光芒時不時會蓋過它,這也是如今爲何“風華絕代”會出現得較爲頻繁的原因:得星辰賜福其實說得就是和天火燈盞對比,一旦某一方面超過這個極限就會給予特權,而這“特權”也就是“貢品”就是天驕落後洛炎、慳行、白彥等風華絕代一籌的底氣,所以軒禪有先前天資打底的情況下這輪太陽主動獻出籌碼是可以理解得,但如今它的動作卻不止是“給予權柄”那麼簡單:

    首先從灼羽這個大環境來講,哪怕天火燈盞與冥月一樣都不直隸於彼岸天,但前者畢竟擔任了陽辰星也就是“普照大地”這一上位序職責,憑藉其之本身是做不到這般境界的,故而如今這般情形的維持沒有逐明之眼的權柄是不可能得,所以它的動作至少有出於彼岸天派系的立場,因此如今軒禪與逐明之眼的關係就十分微妙了;此外這燈盞畢竟是上法則,哪怕是賜予權柄那也是在一個平等的立場之上,但如今它所展現出來的模樣太突兀也太“越界”了:至少“依賴”就意味着在某些特殊的點上軒禪的境界很高,但不論是絕代還是浩瀚都屬於一個框架的產物,而量變是無法引起燈盞得“質變”態度的;

    不過這些或許不是它們可以參悟得,便就是發生了也無需它們去處理,如今它們更在意得,是如何審視那位七國法則:它們沒見過令君香也記不住,而且不論對方到底回不回來它們也都一定回不來,知道消息也不過是給它們文明面子,給予“上位者”這一層次以交流的可能,但在得知關鍵之後它們對軒禪有了一種莫名的情緒:令君此前是“君子”而不是風華道子,和簾書、慳行一般他所屬南域聞名的存在,而且殉道之後對南域有普遍影響,哪怕是沒有僥倖回來得對此都有一種朦朧的印象,所以信息解放之後它們也得知了相應的籌碼,但看着那籌碼以及此前軒禪的作爲,它們有些舉動停頓:至少,現在它們也會去懷疑了,儘管不知對錯;

    或許吧,就如這天火燈盞沒有出現之前一般,誰能曉得在如今南域這片廣袤的氣運共同體之中、在那般衆多的風華絕代之中,最是意氣、最爲崢嶸、最具力量與張力得,是那看似儒雅的綠袍道子……

    果然,風華與立場、氣質類別並沒有多少關聯,哪怕是溫潤如玉、安在如明鏡、守禮如君子的清澈少年,那溫和的輪廓也能在視線中凸顯得這般厲害,立體、厚重、深邃,觀摩之下麻木順着身軀綿延開來不敢有絲毫得動彈,恍然間天長地久、滄海桑田輪轉!

    ——不知爲何,在面對這般場景之際上位者展現出來的是那細密而持久的靜態等待,好似眼前之物是一副雕刻有諸多石像的畫:那是一片扁平卻具有劈開空間力度的恢宏壁紙,其中那被封印的時間中蘊藏有無窮的生命力,一浪一浪,宛若神蹟:

    這是一種初生的美,不染、純澈:它的美感不是“審美”,它不是二次得、轉折得,它不是表達者用自己的意識凝聚出來得出於想象的所謂“藝術”,它不是被繼承得、一代代從先輩那延續下來的“傳統”,它不是被觀察到的“感悟”;它不是在高聳而立體的空間綜合表達出來的震撼,它沒有把你的視線引向天國也不曾去和你做什麼互動,那一身綠袍的眼中沒有萬物、生靈,就像是一尊望而生畏的高穹神祗,那種麻木與苦澀佈滿他的四面八方,所有的一切都走進不了他的心靈和情感、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空間的“物體”,合該就是一種環境、一種空間的裝飾,但不知爲何在這般色彩豔麗卻荒蕪、單調的視界中仍存在有“世界”:那是所謂“留白”,所謂“裝飾”,但就是這種“隨筆”讓得畫面瞬間明亮、鮮活了不少,放眼望去那綠袍立身之處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是可愛、清澈得,它們會迴應你、和你互動,在那般情況下哪怕你知道這圖畫已經被封印了卻仍舊會覺得那裏面的時間在流轉,裏間的一筆一劃都在傾訴、憐憫、博愛,遠觀之下那一片看着微不足道的縫隙卻有着內涵三界衆生的“厚土”,如載物一般連綿無窮:

    這種一種“過去”,透過它旁觀者能體悟到一種軟弱的潔白,那種荒誕而悽慘的微小在半空凋零、在一羣龐然大物中凋零,但不知爲何在看到這裏此前所有的感動、震撼都消散殆盡,平淡到無趣、慘白到不再具有魅力,那是一種“僅此而已”,是“就這樣嗎”,那是一種失去了活力的屍體,等待於萬紫千紅的來臨之際死去:

    或許,高高在上就已然是一種法則,內涵的死寂、刻意已經自然到了於何處都應該是這樣,那般明媚已然熄滅了所謂火把的光芒,看不見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表演,不過是赤裸裸地讚美:此間好風光。

    馬北風伸手,那晶瑩的手掌無缺且白皙,五指一根根柔和而溫柔,但收攏的瞬間卻關閉了那一扇敞開的窗戶,將一切徹底隔絕:這是逐明之眼的法則,而這一襲勁裝就沒想讓這些尖酸刻薄的旁觀者打擾到裏面的安寧,之所以留下喘息不過是想給一次機會,亦或者說,讓自己下定決心;

    可能,你也是這般想的吧;不過你這麼好看,我怎麼捨得讓你背黑鍋呢;微微一笑,勁裝道子心中騰起萬般情緒,那一身的羽翼刺痛着八方的筋骨,暗沉沉的血從蒼穹不斷地滲透,越是猖獗那少年越是大笑,在這不知爲何他只想笑,那笑聲滄桑、銳氣、粗糲、鮮活而痛快,兩身少年就那麼遙遙注視着,周遭掛着的年歲就像是一件蒼白而破舊的衣袍,凍瘡綿延帶着裏間誠摯的腐朽氣息,恍然間不過是一眼,但雙方的那一眼似知己熱淚一大白,若志同道合、可期山水,那般瀟灑含有不甘心與痛恨,那般凌然蘊含一種感嘆:嘆一生幸運,得見君子足以!

    深埋黃沙,願青桐澤土;魂歸彼岸,願大愛無疆

    謂然,足以心安!

    道子前進,長風扶大翼,那赤焰少年帶着一身的傷痕徐徐近身,一句話不說,一句話沒問:從枯江冰開始他就一直在軒禪的身邊,也不知是什麼都懂還是無需口舌,千迴百轉如今再次面對面卻仍舊是不知看到了什麼、想說些什麼,那內涵的變化又不知與此前有什麼不同;沉默,兩襲風華將時間醞釀、埋藏於白雲悠悠之下,封壇,且不知日後香飄幾裏;

    卻,是我們紀念曾經的光景。

    不知你是誰,那般熟悉得陌生;

    可能我們從來就沒有認識,也沒有刻意攀談的事蹟;大約我們就不曾認識,無數次地擦肩而過;或許有往事許多,但,不值得說,也,不必多說。

    今天,能認識你嗎;

    我的,總領吶。

    軒禪靦腆,那笑,如應鸞失去羽翼一般憑鮮血依舊,那般放縱與浪蕩洋洋灑灑四海承平,那笑不爲所動一般八方來賀,對此勁裝不過是沉默,帶着一顆蒼惶的心與無形的戰旗緩步並肩,它們順着朱門推進,也不知是早有準備還是另有奇妙,恍然間心有靈犀,正如眼前那等待多時的少年一般:

    ——其實軒禪也是第一次接觸“燕”這個概念,而它的蛻變、糾葛的歷史亦是奇妙:畢竟它如今這模樣剛保持沒多久、歲數極短,不是“自古以來”也沒有傳統文化,就如眼前國公府一般,儘管它看着溫馨而恬靜、自然且造化,但細細感知此地卻並沒有多少屬臣與生命氣息,空蕩而寂寥;其次從燕國的整體與思想派系來看,它也是不合禮儀得,不過窺伺之間卻會帶着些許得好奇:

    中州儒生最是奇怪,它們復古而偏執,將道德卻從不定性,不追究也不深挖,將各種道理放在它不應該存在的地方,邊疆一開戰便百般阻撓,口呼“勞民傷財”、“體恤百姓”,但對於排場之類的所謂“禮數”極爲得在意,“養氣”、“養德”卻不知“儉以養德”在何地,不僅與根源背道而馳甚至“理學”,將“尊重”解釋爲“尊敬”從而固化階級,對府內僕從、侍女、器物的要求無不苛刻而偏執,對錢財那更是有種混沌的認知,一派覺得“鑄幣失調”、提議“易物”,有得則截然相反,力求“金融自由”,拿強國模板作爲發展標準,一上朝就以頭搶地、痛心疾首,煽動輿論論述“空閒資產對國家經濟的弊端”,烏煙瘴氣、結黨營私都是從這真正開始“偏離主權”得,如果不是鳳皇蠻不講理得改革,狠下仗殺了書生上萬,後來時間動盪的時候燕國也就不攻自破了;

    或許老先生說得對,不能“非我族類”就不能“愛我族類”,大國強盛時期的“包容”、“大愛”在一次次入侵中被瓦解、稀釋,如果不是脊樑還在七國血統早就變了,但是在這些大清洗之中大國們不約而同的都只學會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用厚厚的戒備心來抵禦下一次受傷害,而這種安逸、腐敗在時間的侵蝕下和自己的所處立場竟有了中“工匠精神”,追逐“固化”的穩定又追求“自由”,抨擊科舉踐踏八股文,對“標準”、“禁錮”深惡痛絕的同時享受着經濟泡沫帶來的利益,那種荒唐與可笑就像是左右逢迎卻兩邊都不討好的愚昧:所謂家國在文化泡沫的改變之下已經是一種可有可無的軀殼,而“生來自由”必定“生來罪惡”,在高舉淨土式生活的那一瞬間“活着就應該是快樂”的震驚了中州之外無數的文明,十七國中也有三國表達了明確得隔閡,並發言強調“我看到了魔鬼”,而深受影響的便就是東方三國,秦、燕、陳,其中又以燕爲甚:

    中州七大國鼎立萬年之久,它們此間在各自不同的地方建立了不朽的文明,它們是被雙聖合在一起得,作爲共同點它們都是思想大國,擁有很強的凝聚力、執行力以及強調自尊的文化底蘊,在所有的“洲”單位裏中州的面積在中土是有數得,但讓大多數旁觀者想不到的是這裏並沒有起到很好的引導作用,反而是進入了一種奇怪的輪迴:它們不再恐懼也沒有更多的晉升空間,所以也就沒有再謀求所謂發展,而是在進行軟實力得演化,並且“至死不休”,力圖“演繹”而非“開拓”,本末倒置得空中閣樓吸引了大多數的精英,“現實”二字在夢幻的結構裏面成爲了旁觀者啼笑皆非的荒誕戲劇,那種明顯的奢侈與對內矛盾讓其它十國都警醒異常,並且嚴厲地拒絕了後來的合併計劃,咒罵執行者爲“肉刑執行者”,這也爆發了後來影響深遠的對於“道”得議論,而這就是後來南域四十七之一北羅酆誕生的環境;

    不過這都與中州無關,作爲緊挨着荒域的區域、北宸與中郢的邊境座標,它們有很多的資源可以浪費,如今萬年來大地依舊肥沃,它們的土壤可以支撐它們的文明進行數十次得演變,流逝的土地找大能者出手去洋流撈回來就是了,它們又不是低級文明必須開發營養液,所以哪怕它們的生存計劃激化了獸族和龍族的矛盾,但在大勢下屬於可以調節的範圍;不過同樣得,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活下來得已經忘記了死去的是什麼了,因爲滅絕了,所以這片深陷猜疑鏈和枯老大樹的土地基本失去了化解矛盾的機會,反倒會繼續拓展戒備結構:畢竟允許上境界干預民間是極爲可怕的想法,首先它們是一種武器,沒有活過就已經真正的死去,連種地都不會又怎麼去管理大地?故而在自我調節之下看不見的手將附之其身的繩子越系越緊,以至於現在國公府的內部裝潢都殘留有“窒息”的痕跡:

    其實軒禪這次出道觀的主要目的不過是心慌、有一股聲音在催促着他,所以在崖邊站了許久他便順着山路慢慢得踱步、遊覽,而隨着行走的路途增加身上的那一絲陌生、窘迫、仿徨、不安定與浮躁得活躍慢慢穩定了下來,進而產生得是一種使命感與壓迫感,好似有着什麼熟悉的分量在肩頭觀望,好像有一條很長的路在等待着他的身影,諸如自己應該如何看清自己的命格踏入命修,諸如自己應該怎麼去南天境找尋那能讓自己歡愉雀躍的應鸞,比如自己應該如何去中郢完成那一半的使命,比如滄溟殿,比如洛城……

    太多太多的事情在堆積,面對這些繁瑣他好像有無窮的“應該”,但好像又無需去理會,眼前的雜物就像是散亂的佛珠,一顆顆如滿天星辰一般,它不知該如何去形容、又該怎樣使它完好如初;

    或許他和七國有一種既定的緣分一般,那種明眼能看出來的刻意、那種不知應該如何掙脫但活下去就要保持現在的麻木與痛苦,那種明明你就沒有做錯什麼卻要受到指責、謾罵、詆譭的疼痛,那情形就像他來到秦國卻沒有覺得有什麼異樣,卻反覆去思索“奢侈”到底是什麼意思一般:

    可能這也算是一種子虛烏有但罪孽深重,富家子弟錯在出生,因爲它們無法理解小村落的生活,在看到那種被編排的所謂藝術的時候內心的委屈、仿徨與懷疑安定形成了一種抑鬱,甚至是抑鬱都會被指責“你活得嬌貴”,暴民與惡紳是七國永恆的主題,但它們找不到宣泄口、成爲了既定空間的玩物;或許對於本分來說,這一切就註定了理所應當“承受”:這是生命承擔原罪並且分享這世界所給予的“欲加之罪”的時代,就如他的臨塵被彼岸天所賦予的意義一般,他空洞地被執行着,甚至還要感謝,就如此刻這花圃一般,它們已經忘記了,生命的死亡,同樣很偉大、意義非凡。

    或許吧,就是那些嘻嘻傻傻的流氓一樣,不高興是病理,不是心情;

    而“你笑一個”,就是一種犯罪;將心比心之罪。

    軒禪默然,心情沉重,遙遠處的那一盞燈不知照到了什麼,讓他着逐明之眼糾結苦痛;或許無能爲力,就是你無法罵醒裝睡的孩子,等它開始懺悔了,而你卻死了,無盡得輪迴,沉溺於這傳承的痛苦;

    大概,這就是失去了大愛無疆濫殺無辜的報應。

    綠袍空洞,不知在找尋着什麼朦朧的星星,對此馬北風卻沒有過多的表示,不過是沉默迴應,畢竟這裏是燕國:燕雲的強大是因爲鳳皇,但在慕容衝的主導下這裏還是原來那積貧積弱的模樣?不,他已經不屬於“七國”了,畢竟三十年能做很多事情:當年慕容衝帶着思想激進得少年革命,改革的是思想、政體,畢竟但是中州的百姓都覺得自己所屬“七國之一”,口中“七國民衆”、“七國子弟”,但在慕容衝登基後民間認爲“它們六國”,認爲自己是“燕國”還在“七國”之前,如今三十年下來已經又過了兩代,新一代的少年屬於新時代,它們完全無法理解三代之前“跪着的燕國”;哪怕如今這煥然一新的土地上還殘留有痕跡,但已經不多了,國公這之所以能見到不過是位高權重沒有儒生敢多嘴,再者書讀得多家教養的提升也慢慢得去了狹隘與偏見:

    教育是反本性得,所以傳承和科舉必須是泯滅感情的,如果不能把上一代的結晶傳遞下去而是“另闢蹊徑”,那麼“斷代”就會在一百年後給國體狠狠的一巴掌:少年是一把利刃,燕國強盛是因爲鳳皇,但誰能保證還有下一個慕容衝?所以它們一定會毀了這一切,而本性與原罪就是直接的驅動力:

    或許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因爲在這一片擁有崇高理想的世界、用十幾年去傳承一種能量成爲了一種急不可耐的事情,這是被正確的立場,而從衆這一原罪在民間竟也有些許的褒義詞成分,所以如今燕國子弟所迸發出來的熾熱光芒成爲了它進入上位者眼中的重要一環;當然在這裏面鳳皇的思想引導也起到了關鍵作爲,畢竟“離經叛道”是生機與火把,而這是意氣之所以偉大的根據,若是不控制三十年沒有外部的壓力內部誰跟你奮鬥、吃苦?所以燕國所展現出來得“反本能”與“反本性”,都是那位風華絕代的用心良苦,這一點從文字就可以窺伺:

    文化是歷史的結晶,在學會使用文字的時候骨血裏流淌着的生命力就會得到凝聚,而詞彙與文字的昇華,故而將它們普遍融入生活,“同舟共濟”、“暗室不欺”,一山一水得交融與前輩遺留的傳承,燕國的底蘊來自三十年來的自行,挺起脊樑的視野讓它們站得更高、望得更遠,文字的品序、禮儀的規格都與南域這一緯度保持高度得統一,那種精神得恍然一新與對大多事物抱有普遍的探究式懷疑成爲了如今燕雲的發展地域:畢竟在如今這片犯罪的所得都無法跟上國家的普遍收入的土地上,所謂的“惡”已經沒有了根本性意義,因爲除了滿足變態慾望以外“善”都要高於它,這是一片可以和“自己”和解、能夠擺脫低級慾望的世界,這是一片能夠讓桀驁少年亢奮並願意放下戒備的世界;至少它的明亮與輝煌讓你願意相信,這裏值得你去奉獻比生命更高層次的熱愛,能夠給予你超越慾望枷鎖所束縛的浪漫與狂歡;

    至少沿着那園林小道走來,這片天地沒有拒絕審視與敵意,它笑,明媚而陽光,那力度如山嶽湖河一般壯懷激烈又坦蕩明白,帶着遍地的流光;或許,這就是我爲何願意在這安養,並叫燈盞流浪的原因吧;

    畢竟,哪有執法者願意在這裏懷有褻瀆、對這片土地帶着“有罪推論”的念頭?

    ——或許吧,我寧願去相信淨土,它就應該是這般不染的模樣,我願意相信,在這裏猖獗都能用得大義凌然,在這裏,飛花都帶着秋殺的嬌媚;它應該是純淨得,至少,它不能因爲我的到來而產生誤會

    那麼如今我來,打擾了嗎。

    綠袍淡淡一笑,眼前光暈稀釋,他正色遠處那迎着自己來的戎裝少年,很顯然,是一少年,衣着純黑、甲冑貼合,看着不像是軍裝而是華服公子的便服,那筆整的裝束不算緊看着卻十分得修身,不如大多數防具一般臃腫:或許是緣由這少年骨架小的原因,普遍的戎裝看起來撐不起來,反襯得他“瘦小”,如果是蘇易就沒有這種擔憂了:朔北王笑得時候看着憨厚,但骨架生得高大、威猛,穿上戰甲就像是一隻不知從何處走出來的洪荒野獸,那種氣勢與震撼感無法言喻,大氣而棱角分明的鎧甲被他穿着反倒是平添了一分威武與殺機;至於慕容尋,他主修的境界,身懷的道統標準甚至都快到了上位者要出手遏制他進入沙場的地步,但這位鳳池領袖年歲小、萬曆元年生,如今不過十五,憑藉他天縱的資質再過十五年都沒有執法者能夠光明正大得去阻攔他:畢竟燕國的時期動盪沒有染上他,不過是吃了福利而言,從這看,合情合理;

    當然,哪怕不合理有鳳皇在那都是合理的,這並不重要;至於如今他從秦國邊疆跑回來,不是爲了見軒禪得:他起先並不知道軒禪回來,也沒法預測;再者哪怕是他提前知道了,如果沒有詔書他也沒必要回來;至於如今讓他千里迢迢跑回來的,是陳國的那位公主殿下:因爲陳國戰敗的緣故綬域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跑後宮去跪着:鳳皇沒沒後宮,也沒有不知死活得敢去諫言,所以她此舉就很有韻味;但這是不該想的事情,再者那位陳國殿下讓她跪就跪着好了,他被召回完全是出於禮儀和立場:因爲那是國公府的客,哪怕是賴客那也是客;而且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主要是來處理那荒唐的入贅一事:那畢竟是禮,聘禮都拿來了,從這說它們確實理虧;再者對秦戰事不急且已然定論,而且從某方面來說,對陳國用兵是他主持通過得,對方作爲陳國皇室讓他給一個說法好像也行得通;

    不過他此刻卻沒想着去禁中解決麻煩,他如今在這等的,是血刃:他家棉花糖是橫蒼渡江的侍主這件事他是知道得,但“侍主”二字到底意味着什麼他知道得卻不是很清楚,所以他想去城門拐角找那位來自橫蒼渡江的少年:或許這是一廂情願吧,但橫蒼渡江給他的影響讓他有些好奇自家胞妹當初的決定,倒不是反對,只是有些感慨,若是出事自家好像沒能力護住:畢竟,那是橫蒼渡江

    不過既然說“等”,那麼肯定是血刃來找他的:那位獨往少年給他留了一張紙條,不曾說什麼,但見到這信物他就知道對方是血刃,沒由來得一種肯定:其實先才門外的動盪讓他起了一分心思,因爲那是逐明之眼的味道,跟燕國祭壇的圖標是一樣得,極好辨認,而他既然是天縱,也有相應的手段去辨別這類氣息,而這就讓他想了很多,但現在看來那局面不是最壞的結果,卻也是他不曾看到的結果:

    畢竟他只得到了一個結果,根本就不知道過程,而那個結果的過程能有很多;或許他需要對眼前這一件綠袍上一點心思了,因爲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那是一種他不曾在別處體會過得、讓自己願意心生親近的特殊情緒;

    念此將領淡淡一笑,彼此相顧無言,對此軒禪卻不曾有多餘的表示,與馬北風默契得與樹下對坐:

    來過國公府不過是應該來國公府,此外他並沒有多餘的理由,所以綠袍道子的任務在此刻就已經完成了,但不知爲何,他想留一會,也不知是爲了等那位大愛無疆,還是等那位渡江的少年;誠然,他是應該和血刃見一見得,不論是他出現在燕國的土地上還是基於此前渡江對他做的伏筆,但不知爲何這種情緒很淡,淡到沒有必要、如果做反倒成了刻意:對於要順着心意的如今軀體而言沒有必要,提前對上天驕這般層面對養氣而言也沒有必要,若是牽扯從前動了塵緣更是有些糊塗,所以基於自己他不想去碰這麻煩,但是那一種好奇和吸引卻又讓他對此保留意見:

    血刃不論是在天驕眼中還是在渡江體系內都是極爲特殊得,但是就“橫蒼渡江”而言他卻是與其它成員一般無二,而且和衛廉關係好,好到外界在沒有極大把握的情況下都無法分辨出它們誰是誰;不過它們一般很少同時出現在南域的視野,因爲其中一位基本在聯合勢力的境內活動,一位則經常外出,而血刃受到忌諱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除了其之勢力底氣、本身的鬼魅與幽邃,還有一部分,便出自與那大愛無疆的關係:

    不論是回來的還是回不來的都無一例外得模糊了這段信息,它們的過去、現在都無從解釋,就如此刻軒禪眼底的那一襲絕色一般,如果他不是提前知道甚至會覺得詫異,因爲南域榜上的不說認識他也是有概念和印象的,但這位燕國郡主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就好似憑空出現一般,那種陌生對故有印象的衝擊是十分大得,正如此刻她動,天地沉默、南域靜止,只有她是活得,那般驚心動魄,那般,無可媲美……

    大愛無疆……

    軒禪沉默,馬北風品茶,遠處那女童睜大着雙眼,撲閃着冷冰冰的天火燈盞,手中提着一個籃子,白布下遮蓋的不知是什麼燒雞白饅頭,兩側有護衛與侍女,但大多和善,不像是突入的闖入者而是護衛者,對此兩側的旅客也是見怪不怪,熟稔得甚至會主動打招呼,好像知道那位女郎極爲好說話一般,熱情而恭敬;

    這是慕容家嫡系唯一的女生,故而榮華不斷,不論是京城貴女還是修行不凡的女修都不敢端着身份,先不說鳳皇、慕容尋這幾位護犢子得,單就它們這一脈那恐怖的資質就能猜測這位郡主也不差,不過年歲小也不曾顯露一鱗半爪的故而沒有傳聞罷了;不過只要捧着就不是問題,故而在燕取消地域限制之後不論是大宗還是大國都有來往,但如今燕雲境內凰羽它們是不可能見到得的,所以明面上就以這位郡公主爲尊:

    起先談論這位不知名諱的皇女時大多生靈都會顧忌、疑惑,但在見到她之後有些眼界得都會聯想到隕星閣的秋月道子,那種發自內心的尊重、禮敬不會因爲她的言行舉止和年齡產生絲毫的變化,反倒會覺得身孕造化,因而原先驕縱、矜貴的女賓們大多也都本分了些:其一是震懾與大燕的武力,其二是受打磨於這位郡公主,至於其三,則是被燕雲的國體所震撼:

    現在的燕已經可以被稱謂“帝國之下”了,甚至緣由疆土狹小的緣故密度比帝國的非核心區域都要高,雙方的都城除了歲月的洗禮與造化的沉澱以外其它因素已然是相差無幾,故而幾位上位序的動作也格外得引起矚目,如今這位郡主的動作已經可以說是一種傳統了:每月她都會去城郊外煮茶,因爲以前這裏都是流民,國公施粥多年,後來被子嗣延續但已經沒有乞丐了,所以這位皇女會去城門口煮茶,夏消暑、冬取暖,不過今天,她還得來送飯。

    或許吧,答應過的事情,還是要做到的;

    想着少女甜甜一笑;國公府侍從不多,也不知是爲了什麼,故而每次慕容昇出行的時候隨行的都是驛站的僱員,因而熟能生巧,一口大鍋下煮着淡紅色的茶水,女童下了鑾駕四處張望,隨後眼眸明亮地向着城牆拐角處跑出,此刻這正坐有一青衫少年,眉目清秀、面容溫和,瞧見他這模樣女童歡愉地神展開手臂,“哇,我就知道你在這裏;吶,我給你帶來了。”

    說着孩提順勢蹲下,注視着那看着不算飢餓的少年,眼眸清澈,“怎麼了,按你得要求做得,怎麼不收下?”

    孩子玩心重,慕容郡主用胖乎乎的手在雪地裏團了一個球,聲音徐徐,“你跟我說,如果選擇買了糖再把錢捐給乞兒,這叫施捨;你說教他自力更生,這叫浮屠;你說將糖給他,這叫愛心;你說將錢全給他,這叫侮辱,但是沒有前因後果得,你想說什麼呢;

    “我今日給你帶飯,是因爲你不需要,那你說,這叫浪費,還是恬不知恥?”

    女孩聲音緩而慢,有種娓娓道來的敘述感,極爲耐聽,一旁少年靜靜地聆聽着,享受着這片刻得安寧,但不知爲何,那神情分不得是累了還是疲憊,沒有多說什麼,平靜會方纔睜開雙眸,不說話,只是盯着那籃子,伸出手拂去上面的白雪,將它提在手中、往自己這帶了帶,聲音柔軟:“是不是在你眼中,我就是這般得滿嘴道理。”

    絕代眼眸平靜,沒有什麼表情,無力的坐姿展現出一種柔和的病態,大約是在笑,不過沒有力氣,所以只能表達出“我笑”,但卻沒有絲毫得弧度,平得十分鬆弛;似是察覺到打蛇上棍,面對着這位渡江旗幟的疑惑女孩沒有過多的言語,不過是搖了搖頭、起身帶着這巷子裏的血遠走,聽得那腳步聲血刃微微回想起那一個夜晚,少女伸出手對這那爛泥中的啞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她說,你生得美……

    那一天,小乞丐活了;

    黑夜執布披衣,立誓要護她淨土安寧;

    他做到了,但如今的南域只有一句“此間好風光”,此外,什麼都沒有

    沒有他的少女,也沒有,他這蛆蟲螻蟻。

    少年起身帶上斗笠,一步步向城郭處走出,那裝滿白饅頭的菜籃子在屋檐滑落的厚雪掩埋下與那天地融爲一體,看着,像極了蒼白的曾經

    一灘,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