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因果 第二十九章 鏡花水月,輕起漣漪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九方閣鵡言字數:3600更新時間:24/06/27 19:48:50
    南疆很大,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多,這其中便有那七大讓人聽來匪夷所思的職位。

    這七大下設名諱之所以奇異,緣由不僅是因爲擔任這些職位的上任者本身的奇怪,更多的是本身職務的不明朗與模糊。

    這其中便有長景樓的“看門狗”,洛城的“執劍者”,北宸的“大夜司首”,西曌的“七道輪迴主”,恆陽的“掃地僧”,緣和殿的“掌燈”以及四季宗的“典獄司”。

    這七個職位的名頭聽起來像一回事,其實完全是另一回事,全然擺設。因爲長景樓的看門狗是一塊碑文,洛城的一代、二代執劍者都是以乞討爲生的乞丐,北宸的大夜司首則是被他們關押在黑水監獄中囚犯,西曌的七道輪迴主是皇室小殿下的騎士團團長,恆陽的掃地僧好吃懶做,整天無所事事,緣和殿的掌燈則是襁褓裏的娃娃,至於那典獄司便更是荒唐了,四季宗於衆勢力的夾縫中生存,連宗門地址都沒有,更別說“典獄”了。

    故而這所謂七大職位的名揚也不過是沾了其背後大勢力的榮光,亦或者是出於對行爲怪異事物的揣測與好奇,實則也沒有多少人在意他們的用處,都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但這些雜事都先放着不提,如今大年初二,大家都閒,恰逢一代執劍者出事,此時洛城的人們卻是比較關心一件事情:

    洛城的第三代執劍者是誰。

    對,他們很在意。

    洛城的第一代執劍人被埋在了萬曆十五的風雪底下,生死未卜,第二代執劍人覺得自己與第一代搶食不過,所以一直沒有到西部“上任”,而是在東部開闢了一方臨時聚集點佔地爲王,做了一方丐幫頭頭,因其違反契約所爲北宸不待見他,卻也拿不了他任何辦法,只能賭氣地去掉他本身的正統身份,故而一代去世後城主府也不叫他繼任,而是又找了一位老乞丐佔坑。

    雖然這是由洛城城主府左右權衡的事情,可畢竟天下乞丐諸多,但能從乞丐中脫穎而出讓得天下熟知的能力者卻不多。

    執劍者爲洛城特定之職務,官居三品,比洛城城主的五品官位都要大,若是隨便找來幾個乞丐都能置此尊位,不說洛城與宣武,北宸的南邊駐軍直接就發難了。這是要登記的大事,出了紕漏是要攬責罰的。

    因此故,洛城內的談論也極爲得熱烈。畢竟只要這一切是有跡可循,可推導的,那麼只要結果對了,便是證明你高人一等的最好理由,所以一時間話題高居不下,衆多鄉原、書生齊齊發難,一副指點江山的豪氣油然而生。

    其實也不奇怪他們會如此爭辯,因爲執劍者只出了兩代,民衆們還都不清楚任命的規矩,若是它限定了地點,比如說不能是洛城的“本家”,那這三代執劍者就無疑是大海撈針了,但若是從洛城的幾個丐幫頭子上講起,那就有意思多了,還能順帶得牽扯出他們曾經的事例,說書人借用“第三執劍者”的噱頭與乞丐的故事,也能於此大撈一筆。

    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這塵埃落定的事情還在繼續發酵,但也不知因由何故,城主府仍舊沒有公佈那執劍者的身份,那老乞丐也是許久不來,就這麼耗着,耗得洛城賭盤都開了不少,每天都有不少人爲此爭得面紅耳赤,只等一見那乞丐的尊榮。

    對此那洛城北道上的乞丐們一無所知,一行宣武的甲士們將這座牢籠圍得是嚴嚴實實的,聲音都少有泄露出來,此刻的他們還在睡夢中反覆折騰,直到一端路途的盡頭處走來一位落魄壯漢。

    壯漢生得高大威猛,神情不怒自威,但眉眼又十分得溫和,走起路來分明是腱子肉滿身,但卻給人一種大腹便便的錯覺。

    落魄乞丐打了打哈氣,一副永遠睡不飽的模樣,蹲下身子用石頭把額前的碎發砸斷,爽朗大笑。

    聽得那笑聲四周乞丐激靈靈爬起身子,卻見那大道中心一拿石頭往自己頭上砸的壯碩大漢,隨即躺下裝睡。

    這是個狠人。

    不多管閒事。

    乞丐們翻身睡着,那壯碩乞丐則是不緊不慢地整理着頭髮,不遠處一座高大的岩石之上跨坐了一位長髮乞丐,周邊一羣瘦猴子圍繞着,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位兇悍的土匪。

    這是哪來的流寇?

    把手裏的石子砸爛,壯漢摸出其內藏着的一張紙條與三顆寶珠,寶珠於掌中煉化,那紙條被他攥在手心處用大拇指撫摸過去,神情不變,心中瞭然。

    他是洛城第三代執劍者不錯,但卻不是宣武或者北宸請來的,而是那一代的老東西“退位讓賢”所得。雖然這不是什麼好差事,但是這身份卻是光明正大的三品官,利處不少。

    再者,條件是他們給的,怎麼活着卻是自己決定的。

    他不會像那老東西一樣跪在地上,苟且偷生。

    壯漢搬來大石頭,幾拳下去使之棱角分明,然後用力地劃斷髮梢,一頭中短髮於此時又短了幾分,大風一吹石粒、粉塵飛舞,看起來好不瀟灑大氣!

    想着,壯漢大踏步前行,龍行虎步間北道突起狂風!

    長髮乞丐皺眉。這是來鬧事的!

    洛城生者不來死者爭去,它是囚籠不假,但內含的大機遇與大風險對他們這般亡命之徒來說那就是一塊肥肉。

    他們不知道那執劍者的境界如何,但絕對不會超過大能者,他們這邊埋伏了十七位續天譴級別的強者便就是想爭一爭那機緣,但現如今看來,這目的是很難達成了。

    壯漢猶豫,隨即泄氣。他們此行有三大期許,一是去把洛城賭坊裏掙的錢分出來,二是去把那幾個破罐子裏的東西取出來,三是爲了與往來的勢力交易,其四便是爲了這執劍者的身份。

    壯漢大笑着遠去,一行乞丐們猶豫了片刻,撤掉了埋伏。

    這也是一筆交易。他要洛城,而他們,要落城裏的人;順便得,還要送上他一個罐子。

    長髮土匪的目光匯聚於遠處那樹蔭底下的綠袍少年,神情略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這個罐子太高端了,他們沒那個能耐覬覦。

    踏着化開的冬雪一行人隱入了大年初二的春光裏,春天,是收穫的季節。

    躬身躍起,一行十二長刀拔出,黑衣強者們不再躲藏蹤跡,疾步前行,勁風裹挾天道風雲,那道路中心跨步悠遊的落魄壯漢對此視若無物,大搖大擺地來到了那綠袍少年的跟前。

    此時北道車馬繁榮,星輝暗沉,少年酣睡樹蔭底下,一行土匪目標明確,一行商旅見怪不怪,遠處的兵家也不阻攔,一副看戲的模樣。

    朦朧光景日月搖晃,葉影婆娑人心惶惶。

    如今是天啓元年。

    此時,天下風雲動盪。

    不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落魄壯漢玩味地看着那裝睡、戒備的青澀少年,眼看裝不下去了軒禪平靜地睜開了雙眸,對視那壯漢的微笑渾身難受,疲憊且厭倦地閉目養神。

    這類眼神他見了不少。

    那目光像極了孤狼看到離羣幼狼時的模樣。

    雙眼,發着光。

    也不知在期待着什麼,在找尋着什麼,又在他的身上賭注了什麼。

    偏偏自己對此還無可奈何,只要他還想活下去,就必須要承受這一切。

    不過他還有能力表達自己的厭惡,以此宣泄自己反感的情緒。

    或許沒有什麼用。但還是要出聲、反抗。

    這是我的態度。

    綠袍少年吹着額前拂來的春風,頭疼腦熱,有些昏昏欲睡。

    兩人就這麼一精神奕奕地望着,一疲憊無神地回視,少年噁心地轉過頭去,那壯漢卻樂此不疲。

    嘖嘖,看變態的眼神呢,好興奮!

    壯漢摸了摸身側的小石子梳理着髮梢,坐在那也不說話,良久軒禪受不了了,開口道,“你,爲什麼救我。”少年擡起猩紅的雙眸,“你本可以挾恩圖報的。”

    “哦?哪怕是我故意的你也會報恩嗎?”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是我輩的規矩。不論如何,你救我,這便是恩情。”綠袍少年虛弱道,“恩情,都是要報答的。”少年凝眸,身形消瘦且軟弱,但那話語卻重得無比認真。

    看着他這模樣對面壯漢露齒一笑,整齊的黃牙上顯露出些許的韭菜葉,看起來極爲得不和諧。

    與綠袍少年對視了會,壯漢拍了拍手,起身輕嘆道,“也罷,不與你爭執。不過你適才有幾句話卻是說錯了,我與他們交易了你不假,但是你怎麼知道我救得不是他們?再者,對於你來說我無需出手你也會報恩,若是他人,我這般下局他們不反咬我一口就不錯了。你說,如此看來我的選擇是對是錯?”

    “你錯了。”壯漢話音剛落,綠袍少年踉蹌起身,凝重道,“原先你我並無恩怨瓜葛,出手便是恩情,現如今我只算是你的商品,如此,你便是侮辱了我的尊嚴。”少年皺眉,手持長棍,看起來稍顯乖戾。

    望着他這模樣落魄壯漢仰頭大笑,擺了擺手,“隨你!現在我沒時間與你爭辯這些,不過如今的你便是對我恨之入骨也無法傷害到我分毫,我只需完成我的任務便就可以了。你別小看了自己這天驕的身軀,這破罐子裏的東西可不少。此行我爲你指路隕星閣,別說你到不了,你去便就是了。

    “很多事情你不需要知道,腰桿不直前知道太多反倒容易庸人自擾。你的命我管不了,但是你的運我能摻和摻和。話就這麼多,聽明白幾分就藏心裏,說出來反倒成了傻子。”

    壯漢起身,當真是沒有廢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一副趕時間的匆忙模樣,不等那綠袍少年抽離狀態,便就吊兒郎當地行於北道之上。

    軒禪皺眉。

    說得太快了,他腦子昏沉,沒記住多少。

    難受起身,少年浸潤於溪水中洗滌着身子。

    他的話自己是沒有記住多少,但是那兩道傳音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一道是,別忘了你適才說的尊嚴。

    一道是,你是修命的。

    修命,修得是大逆不道,修得是不圓滿,修得,是不甘與不認。

    綠袍少年暈了過去,遠處官道上壯漢遠行,手中若有形物。

    那是一把劍。

    而他,是洛城的第三代執劍者。

    慕容軒。

    燕國鳳皇慕容衝的慕容。

    北疆七門之一紫蘭軒的軒。

    他叫慕容軒。

    一位,落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