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因果 第十九章 老乞丐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九方閣鵡言字數:3112更新時間:24/06/27 19:48:50
    洛家府邸住了十七人,其中有三人不姓洛。

    一位是宣緣,她乃中郢皇族的嫡親長公主,不知於多少年前,因何事而被冰封於北極冰源,十年前天地動盪,錦衣少年提劍將其救出後護送於洛家,因報恩中郢封了他皇室最顯赫的封號,中郢小帝君。而她之所以能落戶洛家的原因,便是因爲其生母爲洛家先祖,故而她的輩分之高直系凌駕於中郢、滕王閣、流雲閣之上,這三大勢力子弟見了宣緣無不行大禮,五服之內遍佈四十七大勢力,故而天下間只要是有些名號的,都與之有關係,見面行禮,不算輩分都要尊稱一聲“醫官”。

    其二是馬北風。馬北風原名落北風,出生中郢皇室嫡親,因變故回到了外祖母家,原先想改叫洛北風,但是洛炎說馬北風這個名字更難聽,加之“落”、“洛”讀音一致,回想起來膈應,便聽了表兄的話改名作了馬北風,但這個名字哪怕是對外也很少稱呼,見面行禮都如洛家人私下稱謂一般,只呼名而了卻姓氏,如宣緣一般喚做“北風”。

    至於那最後一位,便是洛炎口中那個“難聽的姓”的來源,馬秋北了。

    馬秋北是刑趙人氏,也不知是如何和洛家沾的關係,是血親不錯,但出了五服之外,故而洛家長者接納他的動作也引起了多方注意。不過赤裸壯漢在洛家可不是短暫停留,自他被允許落戶之後便於洛家住了五十年,這般長久的歲月,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對裏對外都可以洛家人自居。

    至於馬秋北和洛炎的關係那也是複雜與荒唐得很,長褂少年每次都想說,卻又不知該如何提起,一邊捂着馬北風的嘴一邊不停笑,笑得竭力後在地上又指了指眼前的勁裝少年,口中不斷地“呼呼”擬聲,氣得對面少年提起酒壺就打,不遠處一襲灰袍和綠袍打滾笑,俱是彎了腰。

    如今小年,洛家人後輩盡散,不算熱鬧,也不算冷清,裝潢溫馨,屋內十四位老者與一位誰都不敢動彈的白袍醫官常住,等着春節,等着過了那萬曆十五年。

    正午,青白色太陽亂照,昨夜傍晚,馬秋北喝醉了摔門,在泥地裏躺了一宿,如今方轉醒。

    天干物燥,赤裸壯漢睜開雙眸,在原地不停地哆嗦。

    冷。

    特別冷。

    想着壯漢睜開眼環視四周庭院,一襲淡青輕紗入眼,絕色矗立閣樓間,遠觀,好生得驚豔!

    難怪這小年冷得詭異,原來是夜未央來了。

    馬秋北披了一件長袍禦寒,大踏步入了澡堂洗漱,打着哈氣,在水裏泡了一個下午。

    洛城五部,北部張燈結綵,中部熱鬧非凡,東部往來熱鬧,南部紀律森嚴,而西部,一言難盡。

    萬家燈火有了,遊船如織有了,但東西南北四條街,卻是陷入了一片寂靜。

    洛家也不例外,四周燈盞孤火,客棧酒樓的火焰又是詭異的青白色,帷帳搖擺間讓這小年看上去妖冶得可怕。

    今天的西部有人想鬧,有人想管。

    清冷少女立於洛家正堂門口,望着裏間案桌旁的那位白袍醫官。

    宣緣無言,輕紗少女漫步上前坐於她的身旁,抱着她埋首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低落、霜愁。

    “需要安神嗎?”伸出手拍了拍身側女子,白袍醫官輕柔微笑,執筆墨染宣紙,恬靜得像是一尊佛,一尊自然的女神像。

    靠着白袍少女的肩膀,夜未央似是安心一般,靜怡恬笑。

    許久,輕紗少女鬆開了懷中的絕色,輕起上身,溫暖一笑,“緣兒,難怪他們都喜歡往你這跑,真是舒服。今天來了,陷在你這我都不想走了。”說着她又貪心地抱了抱身旁的白袍醫官,輕聲笑道,“還是緣兒好,得虧我能佔便宜,想來便是洛炎也別想抱着你。多抱抱,真是安寧。”

    “行了,該放手了。生得這麼冷,誰受得了啊?”白袍少女微嗔。

    “你呀?怎得,開始嫌棄我了?”少女側顏一笑,笑得甜牙。

    “行,行,隨你吧,願意抱就多抱抱吧。夏天不來冬天來,成心的呀?”

    “嗯,成心的。”青衣少女頷首,白袍醫官伸出手量了量環腰少女的體溫,在紙上筆走龍蛇,“檀香安不了神嗎,還是說出什麼意外了?聽說易鯨管你要了幾根蜘蛛絲,你怎麼想得就給他了吶。”白袍少女聲音溫和平緩,不疾不徐吐字若清泉流卵石滑冰,長髮微動,片片雪月凝集,若少女,似家中長姊,窗影下一襲風雪,風景獨絕。

    夜色微涼,少女抽手拉出一條毛毯蓋於身側絕色的號蛛翎之上。

    翎蛛千年蝶羽,是爲號翎蛛,號翎蛛吐絲,是爲號蛛翎。

    知道她衣着爲號蛛翎者少有,知其爲號翎蛛者,大約便只剩下她了。

    醫官賞月色輕嘆,身後絕代與錦衣少年的交易定是虧的,但她到底是捨不得誰才這般付出,卻是難猜。

    白袍少女立於庭院之上,眺望四方。

    自她出極北之後便一直沒出過手,今夜亦不會,但是今夜有多少人會出鞘,會爲她而出鞘,那便不得而知了。

    白袍醫官回身,替塌上的輕紗女子醫治,不遠處的青衫書童睜開了靈動的雙眸,望着西部的格局,端坐九馬之後,似是在抉擇、權衡着什麼交易。

    在這鸞獸沉思蟄伏之際,那洛家的澡堂子中蠻漢出水着衣袍,手提大刀,殺將而出。

    那大佛睜開了雙眼,今夜,便見不得腥血。

    四方老怪物隱退,屏息。

    在這安寧的夜晚,所有的動盪都在水下完成,那遠處的綠袍少年定是不會知曉這圍繞他而下的棋局,不會看清自己周邊的恩怨糾葛。

    他不過是一枚棋子。

    暖燈搖晃,綠袍少年端坐於一家酒館的飯桌前,細嚼慢咽着手中燒雞。

    冬風裹挾着寒粒,十二衙役與一班鋤宗的漢子們跨坐於酒館的一圈外桌上,划拳來往、飲酒作樂,身側爐炭燒得火紅灼熱,熱浪撲面而來,算是洛城西部少有的熱鬧景象。

    看着窗外的碎雪,掌櫃的坐到綠袍少年的對面,託腮打量着眼前的青澀少年,媚聲一笑道,“瞧你這可憐的娃兒呀,如今可曾害怕?這外面烏央央的一片,不說是來取你性命的,卻絕對是爲你而來的。你覺得,我會要這小店,還是要你呢~”

    說完那女子近前吐息,妖豔、絕美,那末句的顫音鉤神攝魄,蝕骨銷魂,讓屋內暖風中的漢子們俱是一顫,看起來有些神志不清。

    而這魅惑女子的對面,那綠袍少年小胖手凌空,抱着一個大芋頭咬了一口,眼睛享受地眯成了一條縫,雙腳晃盪間童稚且天真,清澈的瞳眸中閃爍着晶瑩的亮光,似是聽不懂對面的言語一般,側着腦袋含糊回道,“吶,那個……姐姐,某還小啦,要不你等某長大些?你不一定賺,卻一定不會虧噠!”

    “哦?娃兒,你且跟姐姐我說說~,若是,若是我給你兩年時間,你會怎樣~”女子上身再前,蘭息撲面,媚笑聲在心神深處迴盪,神情蠱惑、動人,髮香曖昧,紫衣包裹着身軀上下起伏,引得身後的漢子們面色越加漲紅,卻越是不敢有絲毫地動彈,舌頭被燙酒喝得卷了起來,彼此胡言亂語間什麼都說不清。

    無視眼前的雜亂,軒禪垂首沉思,隨後薄脣輕抿,抱着芋頭凝重回答,言語間帶着絲絲的哭腔,“某,某也不知道……”少年轉身看窗,“但某是少年,兩年便可直上青天。”

    說完軒禪側過臉羞怯一笑,嘟着嘴,欲想聲音渾厚些,撓了撓頭,泄了口氣,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奶聲道:“那個,現在某還小!但某長大很快噠!姐姐信我呀!~”

    說完綠袍少年咬了一大口芋頭,用力地咀嚼了四下,眼神希冀,亮晶晶的。

    望着他這般乖巧可憐的模樣紫衣女子淡雅一笑,頷首算作應下,起座回身,一身暴露的紫衣左右搖擺,幾步後回身嫵媚勾脣,半蹲下身子靠近身前少年的一身綠袍,吐息道,“小家夥,七千兩,姐姐我記賬上了~嗯哼~”女子歡愉捂脣,直起身子後又伸手摸了摸綠袍少年那殘留嬰兒肥的面容,無心媚笑,這一笑屋內的壯漢們齊齊打顫,魅惑得屋外冬雪爲之飄搖,洛城爲之顛倒。

    而那綠袍少年,他則是在坐位上將脖子縮進衣領,一點一點地啃着手裏的芋頭,似是覺得簽了一份難以贖之的賣身契。

    暖風亂吹,紫衣女子收斂紫衣,搖擺地上了二樓,笑容鬼魅。

    待店小二走遠,酒館火爐大熱,四周霜雪化作流水東去,月影中的潛伏者們瞬間無所遁形。

    鬧事者皺眉,思量片刻選擇了繼續蹲在原地,但自那女子一身巧笑後遠處一道刀光便凌厲而至,於酒館前劃開了一道天塹。

    在那被朦朧水氣所包裹的天地之間,雜雪散亂飛舞。

    如今是萬家燈火時。

    在那星火中,有一壯漢提着長刀大步走來。

    他將長刀扛在了肩上,只是遙遙地揮了一刀。

    而那一刀,名曰斷風雪。

    不過便就是這一刀過後,西部燈紅酒綠,糜爛奢華,歌舞昇平,宛若紅塵人間。

    那是馬秋北的刀。

    那一刀,無人能管。

    自然,也就沒人敢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