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因果 第十一章 待餘溫散盡長袍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九方閣鵡言字數:2893更新時間:24/06/27 19:48:50
    洛家以商爲本,多車馬,多遊船。

    如今洛河一條北上的洛船中,正坐有一行少年。

    端坐前端的少年一身流雲長褂,容顏姣好、風華絕代,身側一柄流星大錘散去了容貌所帶來的些許嬌氣與陰柔,風流倜儻,意氣風發!

    坐於中端的是一位壯碩的勁裝少年,額帶青藍,驍勇幹練,虎目鷹眼,身材高大魁梧,是一條見之既嘆的千年好漢!

    小舟三席,卻坐有四人,除卻船尾的掌舵人,另一人則是被那勁裝少年扛在了肩上,一襲綠袍,體弱昏厥,似是在夢中噁心得難受,掙扎着從勁裝少年的肩上滑了下來,聲音沙啞稍顯虛弱,“怎麼,怎麼是條小船。”

    少年支撐着船底的木板直起身子,微惱道,“洛家旗幟天下,不會連大些的船都租不到吧。”

    “大些?”長褂少年側臉微微傾斜,笑語:“是呀,是應該大些,不過來時沒想到這麼輕鬆地就把你拐過來了,既然你是個未知數,以便泛舟行動,小船又有何不可。”說完洛炎輕佻開扇,徐徐扇着,“所謂君子,儉以養德。如我這般乖巧少年,世事皆要以大局爲重,細細規劃,打算,不若縱使我洛家家財萬貫,也經不起後輩這般無度地揮霍,故而……”流雲少年話語停頓,端正身子淡雅微笑,“哎,委屈子寒了。”

    “……沒事,某見多了風浪。”綠袍少年囁喏,賭氣般轉過側臉不去接話,伸出手揉了揉身體四周受傷的部位氣呼呼地梗在原地,抿脣發泄着心中的小脾氣。

    除了對方的話語以外,他更討厭的是他那居高的語氣。

    說來洛炎的輩分也是奇怪,說師兄可,說師叔也可,得看從哪攀關係。

    如果按易鯨與馬秋北的輩分論,他撐死算個師兄,但如果按照宣緣的輩分論,師叔板上釘釘。

    別看他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肚子裏壞水多了去了,嘴上不說,但明裏暗裏皆以師叔的身份自居,挖了個坑給他跳,樂此不疲,軒禪索性也不回答,省得對方打蛇上棍。

    似是聽不見身後的叫囂,長褂少年悠然一笑。

    清淨了。

    想着他自顧自地玩弄着手中摺扇,閉上雙眸搖晃着頭腦,嘴角笑意流露,不勝歡愉,身後的勁裝少年不喜多言,但看這兩位的暗中博弈,竟然看出了些許的味道。

    嘖嘖,這一重連着一重的,就跟石頭剪刀布一樣,三種出法,但變幻之間竟有星辰大海之勢。

    妙,妙啊!

    馬北風兀自傻樂,軒禪無處落座所幸便站着,筆畫着身高,儘管頭暈目眩,卻總歸是在心裏佔了便宜。

    洛河是洛城的護城河,不寬不長,但泛舟其上卻別有一番風味。

    北境多高山平原,有水的地方也多是大江大河與大洋,波濤洶涌悽美詭譎,洛河是方圓百里少有的“水鏡河”,自然地,尋道侶、覓姻緣這等私密之事也全都在這一汪方塘上進行,來往無喧譁,膩得人發慌。

    尤其是對這一行少年來說。

    長褂少年尚可,作爲名揚天下的提戟少年,“洛炎”二字已不知是多少閨中少女懷春的對象,民間有他的詞句,爲“男兒夢魘殺人狂,女子夢閨少年郎”,說得是再合適不過了,所以明面上雖有尷尬,但卻沒有引起多少反感。

    綠袍少年亦是尚可,天南村作爲世界隱世之所,風華絕代者不可勝數,有白衣少女在前,“除卻巫山不是雲”,加之他處境難堪,心事不再男女之間,臉皮一厚,站着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勁裝少年還行,不尷不尬,典型的綠林好漢,不拘泥情愛。

    沒錯,難堪的是那掌船的。

    洛河的氛圍曖昧,河面上飄着各色女兒香,銀月之下輕笑聲、呢喃聲、調笑聲、嬌喝聲……

    而他的船上,載了三個男人。

    同行都說洛河泛舟難做,殊不知在洛河載男客更難做!

    船伕看起來年歲不大,在此時卻突然滄桑了不少,低着頭免得被看見顏面壞了日後的姻緣,無奈擺渡。

    洛城不大,卻是絕對的重城,故而整座城被劃分爲東西南北中五部分進行管理,城主府設在北部,洛河貫穿西南,再裏面便只能騎乘車馬了。

    靠岸後流雲少年翩翩起身,勁裝少年緊隨其後,綠袍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腿腳,一臉的怨念,卻一句話沒說,死撐着,懷抱着一根樹枝,倒握如持槍,鋒芒畢露!

    這個病人,生機不錯。

    洛炎淡笑,從岸口的大道繞到小巷,上了車馬之後端坐,長褂在左,勁裝在右,那綠袍,……他想了想,選擇了站着。

    與小舟相比,這馬車就顯得玄妙了許多。

    洛家坐落於洛城,歷代子弟卻全部進了流雲閣,雖說流雲閣不在中郢的麾下,但一家北部豪強,後生晚輩卻全往中部跑,這其中的緣由不提,北宸爲何沒有動作?

    這是少有人敢談起的忌諱,但事實如此,看洛炎如今這大搖大擺卻又小心謹慎的舉動軒禪倚門打量。

    腿疼。

    想它做什麼!

    綠袍少年心下賭氣,側過臉閉目養神,身前長褂少年則是隨意地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優哉遊哉,倒是身側的勁裝少年皺眉難受,維繫着大刀金馬的坐姿,憋着氣強忍着。

    他從小騎馬長大,不喜坐馬車,但每次來到洛城,卻都必須妥協。

    雖說洛家跑商,旗幟插遍大江南北,但昔年卻是海商起家,船運比商馬強上不少個檔次,戰時可做戰船,商用可保一路平安,便如三大帝國對此也是忌諱不已,而“九方閣”之一的流雲閣更是有七成門徒與洛家有關,勢力之大不可想象。

    現在的洛家是繁榮昌盛,但那暗流亦是兇猛狠厲。

    有人說流雲閣七年前的出世象徵了它要崛起的勢頭,卻也未嘗不是它隕落的信號。

    洛炎手中的摺扇扇了七下,隨後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眸,座下車馬爲之停頓。

    “我去買壺酒,北風,認得路嗎?”

    “帶只燒雞。”勁裝少年輕笑開口,活動了番筋骨,“要熱乎脆骨的,冷了不吃。”

    “行。多買點,留着於你過冬。”長褂少年打了個哈氣,浪蕩起身,摺扇收起,拖着般若流星錘掀開了帷帳,“子寒,你可以坐下了。哈哈哈哈!小二,上酒!”

    勁風吹開街道上的落葉,長褂少年爽朗邁步,綠袍少年睜開雙眸,瞥了眼對面的位置。

    不坐。

    愛誰誰!

    想着他輕柔一笑。

    燒雞。得去他房裏吃個腿。

    想着綠袍少年舔了舔嘴角,滿足地重新閉上了瞳眸。

    冬風凌冽,車馬遠去,洛炎入了酒館二樓,在暖閣落座,看着那有凌空癖好的星夜少年。

    “這般急迫,走丟很久了嗎?我剛見過裳妹妹,看樣子是被你氣得不輕。我以爲來的是某位長老,不曾想等來的卻是你。西北處的月亮,挺好找的。不謝,把我酒錢付了就行。”

    “好。”少年回身,星月長袍上黯淡無光,也不說話,等到小二把飯菜上齊了方纔輕緩開口道,“先去找了,慢慢吃。”

    “酒錢呢?”

    “我又沒吃。”

    “那你點什麼菜啊!”

    “請你。”

    “錢呢?”

    “下次還。”

    “你你你!小爺好不容易有點閒錢,都你給坑了!”長褂少年憤而起身,星夜少年一笑,淡漠遠去。

    我家又不在這。怕什麼。

    少年冷漠遠去,洛炎含淚打包,拎着流星錘於窗邊賭氣、苦笑,視線追隨着不遠處馬車一路遠處,隨後定格於其後緊隨着的一襲灰袍。

    那是天宮獨有的灰色練功袍。

    而那少年,是天宮道子,陳選。

    又一絕代天驕!

    洛炎手頭一慢,淡笑,徐徐回身。

    若是他感知不錯,這洛城便熱鬧了。

    想着,他擡眸看向不遠處的樓閣,在那坐有一白衣少年,生得嬌柔嫵媚,風韻內斂,不知是多了幾分陰氣還是俗氣,看上去如同一團打亂的胭脂,分不清那容貌下的真假。

    但那氣息……

    長褂少年凝重看窗。

    他不知這一行的由來是爲了洛城,還是爲了那落腳洛城的少年。

    蜜罐打碎了,羣蟻相爭。

    流雲閣,已然是留不住他了。

    洛炎負手而立,不遠處那白衣少年以扇遮面,漸行漸遠。

    她本對軒禪無意,但如今,她想去看看。

    小風吹落葉,吹起洛城的帷幕,亦是吹起一頁,慷慨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