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厚土 第一章 錦衣南天境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九方閣鵡言字數:3923更新時間:24/06/27 19:48:50
南天境,這曾經的廢墟上於十年前多了一座竹屋,而這座竹屋使得南天境多出了座“天南閣”。
天南閣之所以爲天南閣,是因爲那屋子裏的人是劍聖,昔年宗門博弈、混戰,那少年一劍砸爛了聖庭的招牌,一人雪中傲立,將“一閣”的名頭揹負在身上,閉鞘於這霜雪之地。
山路寬闊,視野光明,黑衣少年執布披衣行走在這蒼茫的厚雪之上。
他是來討要那柄戰旗的。
用黑布在手腕處纏繞了三圈,少年的眼眸微冷,看着遍野屍身的雪原腳步加快了幾分。
天南閣雖貴爲“九方閣”之一,但那竹屋中卻只住了兩人,一位是南天劍聖,另一位是他的劍侍,亦是他亡妻的親妹。劍聖身爲南域三聖之一,封鞘多年誓不出一劍,這些年來江湖中試圖揚名立萬的劍客無不死在了那位劍侍的手下,但今天這些屍體上的傷痕卻顯得凌厲了幾分,不似那位的手筆。
黑衣少年神情有些凝重,十年前那位天外來客來得光明正大,氣勢恢宏,用自己作爲威懾的籌碼爲那少年造勢,如今十年過去各大門派都有強者來臨試圖爭取,這幾日隱晦的氣息更是多了不少,但除了他與劍聖有所羈絆以外,還有什麼大勢力會上山來呢……
但願不是滕王閣。
秦寂泄了三分氣勢,步態緩和,待看到那半空懸掛着的三尺白旗時心中更是涼了半分。
滕王閣是當初中郢皇室宗親子弟建立的,而這位劍聖又是中郢當今皇上五服之內的血親,朝廷派人或許沒有什麼用,但滕王閣派人,就不一定了。
待黑衣少年到了陷入雪中半截的“純鈞”前時,一身着吳服的少女開門矗立。
女子亭亭玉立,短髮披肩,刺青從脖頸蔓延到手腕處,白皙的皮膚籠罩在寬大的服飾之下,半遮半掩之間嫵媚卻不放蕩,十七八歲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禁忌的味道,柔弱的身子凌厲尖銳,如一把欣長的細劍,眼眸清冷淡漠,穿着木屐,一柄無鞘鐵劍被她用右手緊握斜立於左胸口,小巧的葇荑輕環劍莖,四周霜雪驟停、翻飛,一人一劍,凡塵謫仙。
又是這樣。一如既往的仇視。
秦寂沒有說話,矗立少女的對面等待着裏屋的消息。
竹屋的後門足跡未散,在他來之前白彥便已經走了,帶着一陣悠遠的鈴響,如今他來了,卻非要將自己晾在門口。
耍性子嗎。
黑衣少年嘴角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隨即又慢慢收斂。
給大師兄帶壞了。
收斂周身玩世不恭的氣息,秦寂摘了斗笠,上前一步,輕聲詢問:“我,可以進去了嗎。”
雖說是詢問,少年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他一步一步攜帶着壓迫前進,對面少女神情不變,青絲挽白髮,待兩人間距少於七步之時她輕飄飄地揮出了一劍。
那劍氣輕柔隨風,又暴烈疾風,在雪中搖擺斬斷了不少碎雪。感受着那壓抑的怒意黑衣少年腳下不停,如閒庭信步般擡手一壓。
無形的風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團麪糰,於少年的鼓掌之間變化,一下一下地慢慢拍散裏面的勁氣,隨後輕飄飄地化作霜雪重新飄舞天際。
在黑衣少年化解這一劍的時候對面的吳服少女神情不變,像是預料到一般,收劍側身立於一旁,顯露出裏間縹緲的煙氣。
望着那氣質淡漠的少女秦寂有些感慨,數月不見這一劍的威力又變強了。
收回目光,黑衣少年不再耽擱,跨過門檻入了裏間。
雖貴爲“九方閣”之一,但這竹屋卻小得有些不配“樓閣”之稱,看着眼前陳列的簡單器物秦寂收回目光,放棄在這裏找尋什麼時間痕跡的可能,望着那位如山嶽般穩坐於席案之後的中年俠士,身軀微微緊繃,盤坐於他的對面。
“什麼時候走。”
“我纔剛來。”黑衣少年方纔坐下,對面就響起了俠客低沉的聲音,他無奈地擺了擺手散去眼前的霧氣,示意般地掃了幾眼桌上熱了許久的清茶,待察覺到對方的無動於衷時遺憾地嘆了口氣,也就不去等待所謂的“禮數”了,準備半晌方纔戒備開口,“我們還有機會嗎。”
“與我無關。”對面話音剛落,中年俠客便手握身側的短刀用力砍下,猛烈的刀意迸裂開來讓秦寂氣息浮動了三分,還沒等喘息便又是一刀。這兩刀古樸無華,卻斬得對面少年狼狽不堪。
這一招的刀意,又有所昇華了。
黑衣少年心中盤算着,許久,露出了願望落空的失意與糾結。
刀槍棍戟,這才第一關。儘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但秦寂的面容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緊蹙眉頭遲疑着要不要再問一個問題。
因爲羈絆的緣故這一刀他放水了,但以五爲上限此後一刀勝過一刀,上次拼盡全力才擋住了第三刀,今日若是在這裏受了傷,還不如不問。
想通之後黑衣少年遺憾地起身,看着自己這一身殘破的大衣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敢開口要補償,掃視了一番桌面自顧自取了那一杆在筆架上插着的戰旗轉身離去。
待秦寂離去後吳服少女側身疑惑,望着那桌案後的中年俠士,聲音情緒起伏道:“你給他做什麼。”
“少些麻煩。”中年劍客躲閃着少女的目光,看着雪中少年那狼狽的衣袍靜坐良久。
她來了。
而他,不敢見她一面。
僅此而已。
想着他重新閉合了雙眸,徒留那門口霜雪處身形單薄的少女。
這一念,是爲無期。
風雪大作,蒼茫的寒流從北宸向着江南滾滾而去。
翌日,大雪不停,大地銀裝近厚,天地凍瘡。
黑衣少年結廬南天境,望着那天邊黑壓壓的大宗長者,心情沉重。
老頭說得沒錯,萬曆十五年,是個災年。
坐於巨巖之上,于山半腰俯瞰大地,那底下的村落被保護得很好,再怎麼看,都只是一團霧氣。
天南閣出世快十一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好歹有歷史可追溯,除卻兩位常年在山巔上的劍客,這山下的村落也是一絕。
這天南村和天南閣沒有什麼關聯,早在劍聖成名之前這裏就已經是大宗用來招收優異弟子的重要途徑,能存在上百年之久,此地本就藏龍臥虎,天南閣之所以被尊爲“九方閣”,不僅是因爲劍聖住那竹屋,更多的是這山腳的小村落,不若這裏只會成爲一方讓人重視的勢力,而不是聞名遐邇的天南閣。
小村落造化多,挪不走,砸不爛,修復強,大能者忌憚,弱者泯滅,這一方世外之地在羣狼環視之地潔身自好,如盛世白蓮,成了天地間一個難得的符號。
以往來的人沒那麼多,一是這裏孩子少,二是人家並不覺得外面的世界能比這山腳下的村子好,今日的盛況便是因爲那孩子在這村子裏只能住十年,如今期限到了,他只要是必定出來的,那麼外面的大人物自然是希望這個小家夥能去自己的窩裏待着。
與其他勢力不同,他來這只是作陪。
他和易鯨的關係鮮爲人知,他們來這代表着的身份也不是中郢皇族或者星宿宮。
而是那傳說中的,九方閣。
……
……
天南村,五百戶鱗次櫛比的房屋排列得極爲規整。
在村口一稚童咬着手裏的糖望着不遠處那粗大樹枝上的錦衣少年,那少年衣袍華麗容貌俊俏,輕飄飄如濁世公子,橫躺於初陽、綠葉之間,瀟灑飄逸、出塵隱士,只是那面容上的笑容看着有些怪異。
“跟我走,這的糖就都是你的,你說好不好啊?~~~”
“不好!”看着那故意將將尾音拉長,奶聲奶氣試圖犯罪的少年,樹下原先眉開眼笑的孩童面容瞬間皺成了一團,身形緊繃渾身戒備,接連後退三步,朗聲嚴肅:“古書上說人牙子以糖犯罪,我看你長得人模狗樣得選擇相信你,沒想到你內裏竟這般得污濁不堪,天地恩養你長大卻不知道學好,盡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恬不知恥,不配爲人!”說完孩童挺直胸膛,一身浩然正氣,“我呸!得虧這糖這麼好吃,竟是個騙子!下流,齷齪!”
說着他還心疼地從手裏挑了一顆糖,遲疑着生氣地朝樹上扔去,隨後一臉委屈地頭也不回地向着遠方撒丫子狂奔,一點挽留的餘地都沒有,步伐飛快,似是生怕給抓住胖揍一頓。但是想着這是自己的正義行爲,他又跑得大義凌然,慷慨悲壯,大風一吹淚灑三行。
壯士!死得其所!
“你你你!”
“來啊!我怕你嗎!你強大了不起啊!縱使你百般折磨於我,煎熬甚至是挫骨於我,吾輩少年筋骨依舊頂天立地,倔強頑固!你休想打敗我,休想讓我向黑暗勢力低頭!”
“你閉嘴啊!我做錯什麼了啊!給你糖我有罪嗎!你個小屁孩沒有證據不要亂說話啊!”易鯨惱羞,踏空上前,抓住小童的衣領,“你給我好好看看!本帝君長得那麼好看,糖又那麼好吃,怎麼可能對你圖謀不軌!”
“不可能不可能!你長得這般齷齪,這糖吃了掉牙,言語還那麼幼稚像個小胖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分明是覺得我可愛軟萌好欺負,想把我賣給富婆,落得個淒涼下場!大丈夫說一不二!我輩少年賣藝不賣身!”
“你你你!”看着眼前孩童一副“惡魔,我寧死不屈!”的神情易鯨快瘋了,“小屁孩,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你看着我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說話!我哪裏齷齪了?還有,誰是小胖子啊!說清楚啊!”錦衣少年喪失理智地怒吼着,抓着他的衣襟前後搖晃,待察覺到對方狀態不對想道歉之時卻見一雙閃爍着淚光的瞳眸,自己還沒動作那小不點便用力地掙脫了開來,在地上委屈地撒潑打滾,“唔唔!吳爺爺,他要殺我!他要把我賣了!還有,他搶我的糖!好多好多好吃的糖!好多好多吃了不會掉牙的糖!!!”
“哦?在外面家門口欺負我們家小嚐嚐?還搶我們家小嚐嚐的糖?”
“嗯?——誒誒!你們什麼人啊!想幹嘛啊!!”感覺到身後一陣陰冷之氣錦衣少年心底一顫,幾位老頭老太太在手心處掂量着棍棒,慈祥地笑着,“什麼人?想幹嘛?嘿嘿嘿——當然是好人啦!當然是做好事啦!~~”
“不!不可能!我不信!——人多勢衆了不起啊!——你們要做什麼!我們很熟嗎你就動手動腳的!——啊啊啊,別!別啊!我求你們了啊!我的糖!我的糖啊!你們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搶走一個人的糖果!我的糖啊!不掉牙的啊!”
“嘿嘿嘿,不止糖誒~~~大家快來看看啊!嘿嘿嘿,~~看看看看!”
“你,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天啊!不要啊,我的小餅乾啊!畜生啊,你們怎麼能對一個讀書人做出這般無禮的事情!我的清白啊,你讓我怎麼見人啊!”
“嘿嘿嘿,你還想見人啊,做了這種勾當還見什麼人吶~”
“畜生啊!我怎麼了啊!世風日下啊!人心不古啊!小烏龜老烏龜不要臉啊!我的糖和小餅乾啊!”
看着那老頭熟練的手法易鯨委屈巴巴地反抗着,一下一個空間袋,一下一個空間符文,這手往哪摸呢!讀書人的清白都給你毀了!
想着他蹲到了樹下,可憐兮兮地望着不遠處那滿嘴吃糖的孩童,恍然間他很想知道“這糖吃了掉牙”是誰說的,現在又是誰美滋滋地吃着糖!
似是察覺到了那錦衣少年幽怨的目光孩童回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理直氣壯!
大騙子,沒糖吃,活該,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