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情滅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花銜月字數:2419更新時間:24/06/27 19:47:09
瑩兒不知見識過了幾次薛錦樓的陰晴不定,可每一回見識時,總是會在心裏無奈地嘆惋感慨,身如浮萍的人就是如此人微言輕、受人擺佈。
與薛錦樓相處時,她不止一次地要小心翼翼去揣摩薛錦樓的心思,步步爲營、汲汲營營,只生怕有一個相差踏錯就惹惱了這位祖宗。
縱然如此。她縱然知曉自己爲冬吟求情的做法會觸怒薛錦樓,會讓薛錦樓對她疑心不已,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這樣做了。
瑩兒匍匐在地上的姿態謙卑至極,彷如低到塵埃裏的木蓮花,凋零又極易破碎,總是讓人生出幾分憐惜之感來。
薛錦樓一面心硬,一面又不可自抑地憐惜着瑩兒清瘦不堪的身形,他便只能冷着語調讓她起身,並告訴她:“冬吟叛主,只死她一個人已是對她網開一面了。”
換了旁人這般觸碰着他的逆鱗,薛錦樓早已不耐地將人罰去打上十個板子,可偏偏對着如雪如玉的瑩兒,他還好聲好氣地解釋了起來。
瑩兒卻是偏執的可怕,朝着薛錦樓磕了個頭道:“奴婢剛進薛國公府的時候,因爲性子蠢笨沒少得罪府裏的婆子和姑姑們,若不是冬吟姐姐幾次三番地搭救,奴婢如何能有今日伺候三爺的美差。如今我得償所願,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瞧着冬吟姐姐無辜死去?”
她聲淚俱下的一番話,滾出的淚珠滴濺在青石地磚之上,不過須臾間杏眸便紅腫如爛桃兒般奪人視線。
上首的薛錦樓更是不耐地蹙起了劍眉,連自己也不曾察覺到自己的正爲了這卑賤奴婢的淚而隱生不爽。
“哭什麼?況且冬吟哪裏無辜了?”惱怒至今的薛錦樓橫眉豎目地欲呵斥瑩兒,可瞧見她楚楚可憐的淚花之後,又不得不把語調放緩了兩分。
“別哭了。”薛錦樓聲音更冷,瞧着下首不斷抽泣的瑩兒,便不管不顧地伸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迫着她擡頭道:“不許再哭了。”
瑩兒身份低微,不敢與薛錦樓硬碰硬,只能以自己柔軟不堪的淚水來讓薛錦樓繳械投降,聽了薛錦樓的呵斥聲後,不但沒有止住淚水,反而還越哭越兇。
“行了。”薛錦樓蹙着劍眉,實在是被瑩兒哭的心煩意亂,餘光又瞥見了自己手裏的對襟長衫,心腸更是一軟。
“我會饒她一命,可你若是再哭下去,冬吟就必死無疑。”話音一出,連薛錦樓自己都訝異於自己的話語,怔愣了一瞬之後,便在心裏懊惱地咒罵了一番。
瑩兒既已達成了目的,便也抽抽搭搭地收起了自己的淚水,改而上前擁住了薛錦樓寬闊的胸膛,倚靠在他的肩頭,哽咽着說:“謝謝三爺大恩。”
女子的馨香嬌軟一入懷,薛錦樓心口盈存着的惱火便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臉色更是回暖了幾分,整個人渾身上下籠罩的也不再是無邊的陰雲。
“安置吧。”他漠然出聲,手上的動作卻帶着令人戰慄的熱切。
不出一刻鍾,瑩兒便被他箍着細腰帶進了內室,而後便又是朦朧淡月照蓉帳的旖旎繾綣之色。
*
冬吟被關在了柴房之中,回回有婆子來給她送水鬆飯的時候,她便會出聲祈求那婆子,求她去月華閣給二爺送個消息。
她心中堅信,只要二爺知曉她身陷囹圄,必會向三爺求情,將她救出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可她等阿等,卻遲遲沒有等到二爺的身影。即便她對二爺的心意天地可鑑,可這樣如嬌如玉的人被磋磨了幾番後,總是會冒出幾分絕望的底色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柴房內到處是“吱吱”亂叫的老鼠,冬吟本就怕極了老鼠,此番更是蜷縮着雙膝痛哭了一番。
兩日後,婆子領着瑩兒來了柴房,門扉被人從外頭打開後,密密麻麻的亮爍日光照進了漆黑的柴房裏,讓冬吟禁閉着杏眸,許久不敢睜眼。
半晌後,她才適應了這突兀的日光,擡眸瞧見了來人是瑩兒後,便扯動着嘴角嗤笑一聲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以冬吟的蘭質蕙心,不難猜出瑩兒調換了贗品,並向薛錦樓稟告了她和二爺的密謀之事,才讓她落於如此悲慘的境地。
理清楚了這一切的冬吟怎麼可能不恨瑩兒,她也恨自己沒有看穿瑩兒這張乖順麪皮下的玲瓏心腸,更恨她陽奉陰違、兩頭鑽營。
可瑩兒卻是毫不在意冬吟心裏有多少恨意,她只是走到冬吟跟前,毫不避諱地迎上她裹着恨意的眸子,告訴她:“三爺給過二爺機會,只要二爺願意認錯,他便會放你一命。”
話音甫落,連掙扎在陷在恨意裏的冬吟都忍不住張開沙啞無比的嗓子,問瑩兒:“二爺,爲我求情了嗎?”
不然瑩兒怎麼會出現在柴房裏?是不是二爺爲她求了情,三爺便網開一面要將她放出着腌臢無比的柴房了?
冬吟彷彿透過這刺眼的光亮瞧見了擺在她眼前的希冀,這點希冀往她綿軟無力的四肢裏注入了源源不斷的力量,讓她強撐着坐直了身子。
可瑩兒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徹底粉碎了冬吟的美夢,讓她在頃刻間落下淚來。
“沒有,二爺連提都不曾提過姐姐,聽大太太說,這幾日二爺忙着討好鎮國公家的嫡長女,約莫是投靠不成小康平王,便想換個路數了。”瑩兒不疾不徐地說道。
淚意霎時裹上眸子,使得冬吟視線模糊,好半晌都不敢相信瑩兒的話語。
她下意識地要去駁斥瑩兒,可心裏卻明白瑩兒並沒有欺騙她,否則在她被關在柴房的這十日裏,爲什麼二爺連個面都不曾露過。
她於二爺來講,是否只是個身份低微的累贅,那些耳鬢廝磨的情愛也如過眼雲煙一般統統不作數,一旦她失去了價值,她在二爺心裏便什麼都不算了。
淚水如決堤般涌出,瑩兒便只靜靜地瞧着冬吟心冷心死,並在她瀕臨絕望的時候與她說:“但是三爺還是願意放姐姐一條生路。”
冬吟卻不肯相信瑩兒的話語,她服侍了薛錦樓四年,沒有人比冬吟更瞭解薛錦樓殺伐果決的性子,叛主一事東窗事發,她哪裏還有活頭?
“姐姐耽於情愛,活活葬送了在雲霄院內的前程。還望姐姐出府以後能擦亮自己的眼睛,好生做自己的營生,不要再爲了男人傷心傷情,以至於差點丟了自己的命。”
瑩兒只留下了這一番話後,便匆匆地離開了柴房,獨留冬吟一人身陷領悟,體悟着整顆心慢慢碎裂的痛感。
此時的冬吟尚且還對二爺留有幾分餘情,她尚且不願意相信二爺會對她如此薄冷無情,直到被婆子們擡着送出府的那一日,滿心期盼的她都沒有等到二爺的半句話語。
有的只是鎮國公嫡長女來薛國公府賞玩的消息。
如此涼薄,如此諷刺。就好像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一般。
冬吟在婆子們的相送下,揹着一隻小小的包裹,走出了二門,回身一瞧這雕欄玉棟的世家大族,淚水終是不可自抑地滾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