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對峙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花銜月字數:2672更新時間:24/06/27 19:47:09
    自經了汝窯玉瓶一事後,瑩兒與薛錦樓之間的關係便變得比從前更融洽了幾分。

    單說薛錦樓每日回府之後,連雙喜和無雙也不能近前伺候,只有瑩兒能日日夜夜守在外書房裏,伴着薛錦樓起居出行。

    絨兒心思單純,很是爲自家主子高興。閒暇時還與瑩兒說:“起先霜降霜銀兩姐妹尋着空便在雲霄院裏說您的壞話,後來被三爺撞破一次,被罰了半年的俸祿之後,這才消停了些。”

    瑩兒坐在臨窗大炕上,柔荑正擺弄着針線,側顏沉靜又美麗,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花。

    她不驕不躁的一笑道:“憑她們在外頭嚼什麼舌根呢,如今三爺跟前能伺候的丫鬟只有我一個人,她們眼熱也是應該的。”

    絨兒笑着端了一盞熱氣騰騰的茶上前,嘴裏只道:“姑娘心寬志高,將來自然前途不可限量。”

    主僕二人閒話了一陣,論起這些時日康嬤嬤沒有給瑩兒端來避子湯,兩人的臉上都浮現了幾分疑惑。

    可瑩兒最擔心的還是月華閣的二爺發現了汝窯玉瓶是贗品一事,二爺不可怕,可怕的是爲情所困的冬吟。

    好好的一個嬌俏聰慧女兒家,偏偏要耽於情愛,將自己弄得一文不值,何苦來哉?

    “這兩日冬吟若是來廂房找我,你還是推說我身體不適,總是不能這麼輕易的就見了她。”瑩兒思忖了一番後,如此說道。

    絨兒不懂丫鬟間的爭端,卻明白她家姑娘蘭質蕙心、靈巧聰慧,姑娘吩咐下來的事情,她只需要照辦即可。

    至於姑娘爲何這樣做,這樣做的緣由是什麼,絨兒從來都不追問。

    瑩兒也欣慰於絨兒對自己的全身心信任,便把昨夜裏薛錦樓賞賜她的一隻金釵勻給了絨兒一隻。

    “我也是奴才秧子出身,與你沒有什麼不同。如今我們在廂房裏一起湊合過日子,那往後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要團結一心才能在這雲霄院裏奪下一片立足之地。”瑩兒笑盈盈的對絨兒說道。

    手裏的金釵十分燙手。

    精緻小巧的釵環樣式代表着與她格格不入的權勢,絨兒的心一凜,便迎上了瑩兒真摯的目光,答道:“奴婢一心侍奉姑娘,再沒有二心。”

    *

    薛錦樓至少踏足月華閣。

    自他記事起,便知曉父親曾有過一個十分寵愛的妾室,那妾室生下了父親的庶長子,一時風頭無兩。

    後來那妾室暴病而死,二哥便也養在了母親劉氏膝下,只是他不知聽信了誰的讒言,非以說他姨娘的死是母親的手筆。

    大鬧了一場之後,母親對二哥也冷了心,又逢父親出征西北,卻慘死在韃靼馬下,二哥便被母親放養去了月華閣,此後二十年幾乎是不聞不問。

    年少時的薛錦樓尚且存着幾分鐵血稚氣,在學堂裏讀了《鄭伯克段於鄢》後,便跑回正房和母親爭吵了一番,並讓母親不要如此冷落二哥。

    他爲了全兄弟情誼而與母親大鬧一通,可那時的二哥做了什麼?他趁着奶孃們不在跟前,跑來雲霄院將滾燙燭臺扔到了自己臉上。

    若不是薛老太太那兒還有私藏着的雪容膏,薛錦樓的臉早已面目全非。

    自那一日之後,薛錦樓就明白在他們這些鐘鳴鼎食的世家大族之中,從沒有什麼兄弟情義。

    涼風陣陣,屋內的鬆柏樹被吹得搖搖欲墜,背脊也不再如從前那般挺直。

    薛錦樓長身玉立般地站在月華閣的門廊處,衣袂飄飄似仙,引得庭院裏的丫鬟們紛紛探頭而出。

    不多時,薛錦辰身邊的心腹小廝金榮便火急火燎地跑出了院子,湊到薛錦樓跟前,諂媚地一笑道:“什麼風把三爺吹到我們這兒來了?”

    薛錦樓卻連眼風都沒往他身上遞,只冷聲答道:“你們二爺呢?”

    金榮的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一圈,而後便笑道:“二爺正爲了鹿鳴書院的事努力讀書呢,這兩日連一個整覺都不曾睡過,只盼着能早日考入鹿鳴書院,將來也好給咱們大房爭一口氣呢。”

    薛錦樓冷哼一聲,越過這說話沒個把門的小廝,一徑往月華閣的正屋裏走去。

    薛錦辰性子孤僻,又是個冷情冷心之人。他所在的院落佈局也與尋常的院子不大相同,譬如說月華閣的正屋,就被他改成了一整間的書房。

    他早從丫鬟們的口中得知薛錦樓造訪一事,當下便拿出了一套最爲名貴的茶具,擺在翹頭案旁等着薛錦樓的到來。

    一等薛錦樓走進書房,薛錦辰便笑着出聲道:“三弟來瞧我了。”

    他今日穿了一件家常的素衫,縱然有意學詩書字畫裏那些風流不羈、看淡功與名的雅士,可卻也只能學到些皮毛工夫。

    陷於玫瑰扶手椅裏的薛錦辰只能清潤有餘,雅貴不足。

    而薛錦樓不過是擡腳走進了書房,步伐沉穩間露出了富貴金石養出來的衿貴氣度,僅僅一個照面,就讓薛錦辰辦下陣來。

    非但是他附庸風雅的氣度比不過薛錦樓,連出身功名學識,乃至如今在朝中的官職,他也樣樣都比不過薛錦樓。

    嫡庶之別,彷彿一座千斤重的大山壓在薛錦辰的心口。

    偏偏他又不願意信命,那些陰暗潮溼的心思在暗處瘋狂滋長,終有一日會長成參天大樹,支配着他奪走薛錦樓擁有的一切。

    薛錦樓確實不知曉薛錦辰心中洶涌無比的思緒,他只是走進正屋,而後告訴薛錦辰:“你利用冬吟,以爲我不知道嗎?”

    自那一夜書房裏瑩兒透露給他一點點消息後,聰慧過人的薛錦樓便調查出了來龍去脈,還順帶着挖出了雲霄院的內鬼。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冬吟與二哥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查證到真相的這一刻,他並不驚訝。

    若要比手段,比在薛國公府之內的權勢,薛錦辰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也從來不把薛錦辰放在眼裏。

    正是因爲這樣高高在上的自信,才讓薛錦樓忽視了薛錦辰在背後的這些小動作,雖則這些細微的小動作不會致命,也不會讓他損傷半分,可卻着實弄壞了他的心情。

    他想,是該給薛錦辰一個教訓了。

    “二哥你既然送了一套贗品給小康平王,這去鹿鳴書院讀書一事也再沒有了可能,那二哥索性就待在月華閣裏閉門思過,省得再出去給我們薛國公府丟人。”

    薛錦樓說完這話之後,便不打算再與薛錦辰廢話,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後頭的薛錦辰卻已“蹭”地一下從扶手椅裏立了身。

    “你說什麼?”出口的話裏有濃濃的震驚與憤怒。

    這點憤怒總算是讓薛錦樓的心熨帖了幾分,他勾脣一笑,戲謔般地看着薛錦辰道:“原來二哥還不知曉,小康平王爲了贗品一事,已然大動肝火,直言與你勢不兩立呢。”

    這下薛錦辰總算是明白了薛錦樓話裏的意思,可他分明交代了冬吟要把那一對真品從薛錦樓的私庫裏偷出來,怎麼會變成了贗品?

    “二哥倒是有本事哄的冬吟甘願爲你死心塌地的做事,弟弟差一點就着了你的道。”薛錦樓道。

    若不是瑩兒一心向着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物就要不翼而飛了,憑着這一點,他賞給瑩兒多少奇珍異寶都是應該的。

    “弟弟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二哥,明日之後這世上便再沒有冬吟這個人了,若是二哥要保一下她一命,便去祠堂跪上一天一夜,弟弟的氣也就能消了。”

    欣賞完薛錦辰如喪考比的慘白面色,薛錦樓便滿意的離開了月華閣,才出院門,便聽到身後書房裏傳來的茶盞落地的清脆聲響。

    再是薛錦辰無法壓抑的怒罵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