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凡聖同居

    曾有一人行疆萬里遍歷此世疾苦，他將心中所念皆化爲眼中所見，使飽嘗飢寒的人感受到人間的溫暖，使孤苦無依的人獲得心靈的慰藉。

    不論走到哪裏，都似衆星捧月，他總令喜悅溢於言表，極目的蒼茫無際，所見既是天下人間。

    而作爲他的追隨者，女子卻並不那麼認爲，所謂繁華似錦一直以來都不曾得見，她記得——

    年輕的勇者說，他的雙手能爲世間帶來溫暖。

    尊貴的劍士說，浮生恍若昨日，未知的明天令人期待。

    不朽的長者說，風的腳印，留在山川河流，拂過花草樹木，如柔情的詩篇，亦如細膩的絲綢。

    他們的心意或許早在過去，便已不知在何時落地，於何處發芽，而她所嚮往的光景卻仍在前方，唯有須臾百夢留駐此時，嘲弄這深陷泥潭的不實之人。

    他們的境界如此崇高，而自己又何德何能同他們一齊站在那樣的頂峯？

    望着他們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微笑離去的背影，緹米菲婭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手指的傷痕，如同默默承受的孤獨，使她的內心萌生出難以言說的苦楚。

    “你所仰仗的力量不匹配於你所擁有的身份，這便是結果。”外化的炎主，掌控絕焰的神人在她身後，一語道破了她的心結。

    “儘管並不是很想承認，但你說得對，我和他們之間有着不小的差距。我之於他們，就好比他們之於你一樣。”並沒有否認龍神的說法，緹米菲婭只是略顯落寞地點了點頭。

    “強大的是他們而非是我，倘若你的考驗針對的是個人，就依我的表現，想必是不合格的吧。”話說到這一步，緹米菲婭突然收斂了愁容放寬了心態，同時背對着對方伸起了懶腰。

    “慶幸的是我們的勇者還有他的同伴們足夠出色，這也正好，有這麼些可靠的後輩，將人類的未來託付給他們，那樣我也能輕鬆一些。”

    “話雖如此，但可以看出你對此仍然有所不甘。”望着對方的背影，龍神冷峻的眼眸微微一動，僅是一眼便看穿了其人的本質。

    “需要知道，神明之間的主張或有諸多分歧，可祂們的擇選卻無一例外從未有出現過任何差池。你可知是什麼支撐着你走到了這一步？”

    “悲慘的過去？想要變強大的意志？渴望見證與守護的未來？”

    緹米菲婭得出多種答案，但無一例外得到的都是龍神的否定。

    “它比思維層面上的激勵更接近於本質，用盡你的餘生去追憶吧，構成「凡聖同居」的必然與要因，區別於他人的獨特之處……”

    記憶的幻影就像是池塘中的漣漪，出現的很突然，消散地也很是迅速。即使很微妙，卻深深地在緹米菲婭的心中盪漾。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從吟遊詩人口中聽到的那些老套故事的展開。

    最強大的怪物，一定有着什麼不爲人知的過去，牠會爲了擺脫那些過去，一直戰鬥下去。這，或許就是怪物的起點吧。

    而她的起點又究竟是在什麼地方？緹米菲婭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六翼天使的模樣。

    那真的是天使嗎？還是其他什麼人呢？

    “看來她已經覺察到了。”與此同時，在終寂之海上，陷入冥思的神人睜開了雙眼，原本平靜無波的海面以其人爲中心，於千分之一秒的瞬間被奔涌而出的劍意開闢出了八道深淵。

    “——約西瓦亞的唯一賢者！”

    在那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目睹了這一切的維拉法不得而知，在戰場上血戰的所有人也同樣如此。

    他們只知道那一瞬間，極致的光芒以及目空一切的「絕對」毫無徵兆地降臨。

    祂比認知中的一切都更爲浩瀚，祂帶來了聖潔散發着金色光芒的絨羽。

    周圍的一切倏忽間化作泡影拉遠，維拉法注意到在不斷縮小的視界中，一道光點正如天地初開之際點亮宇宙的第一縷芒，溢出世間不存在的色彩，閃爍着隱祕的光輝，互相編篡自身，在真空中跳躍着、沸騰着，將緹米菲婭的身軀環抱。

    “這是……太陽神——約西瓦亞？！”立刻維拉法便確定了來者的身份，同時他也可以確定那並非是神明本尊的蒞臨。

    “神響戰爭之期約西瓦亞便已隕落，而留在這裏的僅是一道神念而已。”待光芒散去，接受了太陽神力量的緹米菲婭身後長出了六翼。她從內而外散發出一股聖潔而高貴的氣息，正如神代時的古老賢者，深沉內斂，舉止間流露着歷久彌新的一抹神韻，讓人不禁爲之傾倒。

    “不過只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緹米菲婭閉上的雙眼，緩緩睜開，下一秒環繞周身的神力宛如潮水一般退去，她將太陽神分擔予賢者的偉力凝聚在手中之劍上，修長睫毛下的目光冉冉而動，視線投向前方，似在沉思又似在嚮往。

    “就是現在，寂光淨土！”剎那，她喚出一聲，不等終端彼方的哈森給出反應，緹米菲婭已然先一步作出了行動。

    她的身影宛如流光，速度之快令人目眩神迷，僅是眨眼的剎那便已閃至終焉獸近前。

    手中的利刃綻放出一片璀璨的光輝，帶着無與倫比的磅礴偉力，驟然朝向終焉獸奮力斬去。

    這一劍，唯有絢爛的光芒照徹萬川，無聲無息，無風無波，但卻散發着太陽般的熾熱，輕而易舉地熔化了虛空，擊穿了蒼穹。

    她知道要想獨自一人拯救世界，簡直無異於癡人說夢，但神明、賢者、劍王之名……裹挾着她前進的，卻是比白日夢還要不現實的力量。

    “你應該怎麼樣，你應該做什麼。”

    那些苛責的人們對她說着諸如此類的話，也曾使她一度成爲明明有着迷茫，卻還是不斷勉強自己的人。

    但也仍有人告訴她——

    “不那麼努力地修習劍道沒有關係，稍微慵懶一點沒有關係，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關係，不勉強自己沒有關係，不去拯救世界也沒有關係。”

    “已經足夠了緹米菲婭，你應該去過不被過去束縛的人生。”

    儘管他們也曾那麼說，可到頭來她還是只能接受對現實的無能爲力。

    金色的羽毛在緹米菲婭手中顯得搖搖欲墜，或許正是因爲這樣，她才選擇遺忘掉了自己身爲賢者的事實。

    在她的思想裏，她追隨着那道偉岸的身影，不下千次行走於宙宇的熱寂。

    天空中有燃燒的火焰，有流動着的星空，也有悠久歲月斑駁的痕跡，他們像萬華鏡一樣折射着五彩斑斕的光芒，他們如此耀眼如此令人心動，可卻也並不夠“珍貴”。

    或許在神明眼中，人類的文明也如諸多繁星中的一顆，只是這星辰浩瀚的宇宙沙盤裏的一粒不起眼的沙礫。

    她不認爲世界毀滅前會發生什麼扭轉一切的奇蹟，“救世主”不存在，所以只能由自己被迫去當，就像是那個揹負了衆生命運踏上勇者命路的孩子一樣。

    而這也是她仍然選擇留在戰場上的理由，即使不需要「勇者」，他們也可以扭轉這一切！

    無數的羽毛飄向了天空，變成了光和熱。

    “——極詣·曜煜霞流！”

    這蘊含了神明力量的一招劍技，印證了緹米菲婭身爲賢者的起始，也貫徹了她作爲劍王的一生。

    這一劍已然超越了一切，也註定將會跨越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