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高下立判

    巴龍想要與阿託莉絲商量的，是關於衣食住行以及日後行動的安排。身居提亞尼斯特，他們所需要瞭解到的乃是世界的概要，但從冒險家協會蒐集而來的信息，卻不過只是這座城的邊緣一角。

    旅程從此開始——

    然此行應該去往何方，在少年少女的心中卻終究是個未知數。

    「……心跳，正5。……血壓上升。」

    感悟身體的狀態，邁開的腿宛如遊走的鱗蛇，在將土地勾勒出蜿蜒的線條後，揚起浮塵。

    ——明鏡止水。

    那既是暗示，也是代表將行的暗號。身爲劍士，以沉穩的心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惟其如此才能確保自己不陷於被動。

    “但——”

    「發汗量增加，瞳孔存在明顯擴張嗎？」

    倘若這樣還敢自稱明鏡止水的話，那簡直是在惹人發笑。

    身體狀況顯然不在最佳狀態，興許這就是二分意識帶來的影響，儘管微乎其微，但也並沒有達到能夠讓人忽視的地步。

    冷厲的視線直視着眼前的少年，阿託莉絲直起利刃架起了進攻的態勢。唯一理想的狀態，便是時刻都保持着臨戰架勢。如果是還需要做準備運動才能夠進入狀態的身體，那根本從一開始就是準備不足。

    “需要白刃才能保身乃是稚葉兒戲，要做到時刻保持刃在心中，這才是——百般武藝都離不開的基礎祕訣。”

    少年如是說着，嘴角形成了淡淡的笑意，凝望而來的眼神透露出悲喜，迎風站立的身姿在阿託莉絲眼中根本看不出絲毫破綻。

    巴龍所表述的話，她很清楚。

    這便是【殘心】。

    一種打擊意識的延續，不同於五氣朝元的，屬於武者其一境界的核心。

    所需要的並非用來戰鬥的武器，而是時刻都不鬆懈的氣概。就算是平時日常也不應輕鬆大意，無論何時都應該做好萬全的準備。

    “不過話雖如此，平時擅用兵器而不以拳腳相搏的你我，對此也沒什麼可感悟的吧。”擡頭看了看天上倒掛着的明月，阿託莉絲心中升起一絲不解。

    “你明知道我擁有【睦月之加護】，爲什麼還選擇在月下與我切磋？”

    40級對抗124級，單是在基礎屬性上，阿託莉絲就與巴龍拉開了幾何倍的差距，相當於以二轉不到的實力面對四轉。而懷有【睦月之加護】在月光下阿託莉絲全屬性再提升一倍，在二者硬實力差距顯著的情形下切磋，究竟意義何在？

    “在勝負的天平並未向某一方徹底傾斜的情形下，要說毫無意義，是不可能的。”

    “意思是，你有戰勝我的把握？”就連阿託莉絲也清楚地認識到他那強硬的態度並非逞強，而是源於無比自信的真實。熟知巴龍性格的阿託莉絲再清楚不過，在沒有絕對把握的前提下，他定然不會輕易誇下海口。

    但這怎麼可能？

    即便再如何信任對方，擺在眼前的現實也不容阿託莉絲相信。數據不會說謊，此時此刻他們之間的差距是絕不可能憑藉技藝就能拉近的。縱然巴龍的技藝再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做到力壓同爲劍術宗師的自己才對，

    “不要因爲眼前的對手沒有那般魄力就掉以輕心，提升專注力，去熟悉我的動作，這是未來的你將會面對的。”

    無需多言，巴龍表達出訣別之意，以拔刃的劍閃在她之間劃出了一條宛如死線的分水嶺。

    “這一次是劍，希望你不要因爲此戰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而疏忽大意。”

    他的意志沒有半點遲疑，只爲打到眼前敵人的劍氣隨着氣勢的攀升變得更加強烈而恢弘，在伶俐的控制之下向着尖端急速收斂。

    此次的切磋雙方使用的都是真劍，而非常規訓練所持的木劍。因木劍所造成的傷害極爲有限，所以容易令人麻痹大意，在巴龍看來只有真正意識到迫於眼前的危險，才能最大限度地激發一個人的潛能。所謂技藝最高效的提升方式，莫過於此。

    阿託莉絲明白對方的用意，這就是日常與非日常的境界線，也是不久的將來，她的信念究竟能否貫徹到底的分水嶺。穩於手心的劍露出了鋒芒，在皎潔的月色下泛起了寒光。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但儘管如巴龍表示自己並不是弱勢的一方，阿託莉絲也不覺得對方能夠勝過自己。

    如其所言，既然對方秉持着嚴肅的態度，那麼接下來阿託莉絲也當摒棄一切雜念，專心致志與眼前的戰鬥，附以全身全靈，將鬥志傾注於刀劍直面眼前的少年。

    “刀劍無眼，還請多指教。”

    “這邊才是，那麼開始吧！”

    在巴龍的話音落下之際，殺意四起，與他那淡然的笑貌截然相反的銳意匯作颶風般的奔流，直擊阿託莉絲的面門。

    “什……！”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從對方眼中透射出的劍意能如此高昂，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認知。

    剎那間，彷彿進入潛行一般，阿託莉絲的意識與外界瞬間隔離——沒入內界的無限宇宙。

    世界似乎正在逐漸離她遠去。

    不，事實上就是在這個瞬間，世界也正在離她遠去。

    而與之相對以光速一般接近的，是自己的肉體，與統籌一切的大腦。

    然而思維才一想動，就傳來了猛烈的劇痛。彷彿被楔子打入腦中一般的尖銳的疼痛，讓阿託莉絲不由自主地面露苦色。

    「他的劍意在我之上！」從面頰滑下的冷汗似乎在訴說着畏懼，儘管不願承認，但她深知這個事實已然在第一回合的意志碰撞中以自己落敗而見分曉。

    不過眼下的處境卻根本不容阿託莉絲有片刻的遲疑，遊走的視線捕捉到了那足以與迅雷比肩的身影，失去了先手機會與主動放棄優勢無異，對決只是剛展開她便已落入了下風。

    目光所去，旋斬而來的鋒刃如同翻轉的死神之鐮撕破了夜幕，在認識到無法化解的瞬間，阿託莉絲急忙將重心後仰。頭頂劃過致命的疾風，換來的不過少女的御發輕搖。

    一氣呵成毫無留情的斬擊，足以證明巴龍的決意，那麼——在勝負未分之時，這條名爲廝殺的激流是絕非輕易就可逆轉的。

    “此時即爲弱點，待到下次可切勿分神！”

    像是對眼前之人的教誨，少年眼神冰冷地說完——瞬間，以無法目視的迅疾將阿託莉絲踢飛。

    “——咕！？”

    勉強防禦住了，但也只不過是走運而已。

    少女就這樣丟人地輸給了巴龍踢擊的力道，飛躍到數米開外撞擊在地面上連滾帶爬。

    來自對方的一腳雖然並非必殺之勢，但也絕不留情面。

    承受了攻擊的手臂就像是遭受到了粗壯的圓木撞擊一般的沉重，傳來了陣陣的酥麻與痛楚。

    “咳~”口中嘆出的不是吸入鼻腔的塵垢，而是少女的大意。

    這就是輕視了對手的下場，在這一刻阿託莉絲才認知到了自己的錯誤。

    必須從對方手中將優勢奪回！

    拄着劍刃從地上爬起，少女直率的視線終於不再猶豫，她的心中姑且只有一個執念，那便是——讓對方屈服，憑藉自己引以爲傲的劍技！

    “正該如此。”迎着阿託莉絲的目光，巴龍的嘴角浮現出淡雅的微笑，開始迎擊。

    劍閃一重一刃，飛散的火花接連不斷。

    月下景色迷茫像是被一幅幕布籠罩，而劍戟的交錯聲卻遲延剎那在空氣中鳴響。

    連眨眼都來不及，剎那之間完成的絕死錯綜，已經是常人所無法捕捉的領域。

    然而，在如此非同尋常的險惡劍舞之中，雙方的劍士卻仍然準確無誤地封鎖着對方的進攻。

    雖然華麗，但卻也是樸實剛健的角逐，沒有所謂奧義也沒有光耀動人的凌厲絕技。

    有的只是單純的技量競爭，在基礎之間劍意與靈魂的碰撞。

    “鏘——”

    打破這一僵局的是更爲凌冽裂帛的氣魄。

    在數十次的交鋒之後，阿託莉絲穩住了腳步，來自對方的沉重的力道在一次次的招架中逐漸卸去。

    在逆境中顛坡搖晃的身姿宛如站立在激浪而行的艦體之上，逐步習慣對方的進攻，在他的力量中尋找到平衡感，一步步趕上了對方的腳步，開始予以反擊。

    這便是凱利德劍術的第十三式，謂之——船舷道！

    但即便如此，阿託莉絲也並未能立刻取得上風，巴龍的劍術之霸道，從足足壓制了自己一刻鍾時間便可看出。

    差距一目瞭然，紫電一般迅捷的身影，遠遠超出了阿託莉絲的想象。

    獨屬於巴龍純粹的技藝彷彿跨越了時間的長河，在尚未理解的事理之外，來自七萬個日月的極詣，甚至凌駕在等級所帶來的硬實力差異之上！

    憑着完全不輸於凱利德劍術的另一體系，不，應是相輔相成的多重體系，帶着常道之人斷定世間萬物一般，無可救藥的傲慢，完全封殺了阿託莉絲的致命攻擊，將利勢牢牢攢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