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暗流涌動

    “唐人街？”開出租車的黑人司機問道。

    “是的。”李明鍇關上車門，“不過你爲什麼會知道我們要去唐人街？”

    “我當然知道。”黑人司機的語速快得就像個饒舌歌手，“你們是東煌人，當然是去唐人街咯。所有的東煌人來到三番市都會去唐人街。”

    李明鍇笑笑，算是默認。

    “你知道嗎，朋友，我喜歡東煌人。我喜歡東煌的食物，我也喜歡你們的那種神祕的哲學。”黑人司機的嘴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前幾天才看了陳查理的電影，我敢說，他絕對是和福爾摩斯，還有波羅一樣厲害的偵探，而且他還是一個充滿智慧的哲學家。”

    “謀殺就像吃薯片——不可能一片就完了”，司機用一種奇怪的腔調模仿着電影的臺詞。“這是一種東方的智慧，我真xx愛死他啦。”

    李明鍇皺了皺眉，司機說的是最近幾年在白鷹流行的神探陳查理系列電影，基本上，這部電影在東煌國內並不受歡迎，主流的說法都認爲銀幕上陳查理那種女人似的步態、謙卑的態度、誇張的口音以及喋喋不休的格言警句一點也不像東煌人，屬於他們對東煌人的一種刻板印象。

    “那是在幹嘛？”於海波指着路邊一條排得長長的隊問道。

    “哦，那是在救濟處排隊領取免費食品呢。”司機歪頭看了一眼車窗外，然後回答道。

    “我以爲大蕭條已經過去了。”於海波若有所思地說。

    “過去了，但是又沒完全過去，”司機有些黯然地說，“比起前幾年滿街都是掛着找工作牌子的人和排隊領救濟的人來說，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但是想要回到10年前，我覺得是沒什麼可能了。”

    “好的，先生們，你們的左手邊就是唐人街了。”閒聊間，他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不用找了。”李明鍇掏出幾張鈔票遞過去。

    三人走在唐人街上，有着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西式的街道，西式的建築，卻有着飛檐、石獅子、燈籠這些非常東方的裝飾，霓虹燈環繞着的，是中文的招牌。街上的行人中，金髮碧眼的西方人和黑頭發黃皮膚的東方人混雜在一起。

    “類好！”一個穿着長袍的東方長相的老者，看着李明鍇，客氣地問道“你哋三位系從東煌來嘅咩？”

    “啊？”李明鍇沒有聽懂，老人的口音明顯是東煌南方的方言。

    “系啊。”高伯丞是陽城人，倒是能聽懂，很自然地就搭上了話，“我哋系東煌海軍嘅軍官，系來白鷹國訪問嘅。”

    接下來，李明鍇一個南雲人和於海波一個東山人就看着高伯丞和那個老者嘰裏咕嚕地講了半天，然後老者感動落淚之餘連連和三人握手，然後又是一般嘰裏咕嚕後，老人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回身朝三人鞠了個躬，三人連忙立正還禮。

    “老高，你們說什麼呢？”於海波一頭霧水地看着高伯丞。

    “老僑民。”高伯丞看着老者遠去的背影，“來白鷹幾十年了，一直沒回去過，看見我們的制服，覺得可能是東煌來的，上來打個招呼。”

    “他說上次大戰的時候，東煌人在這裏被排擠得厲害，資產都被沒收了，人也被關到了隔離區，戰爭結束了才放了出來。”高伯丞唏噓道，“稍微有點起色，大蕭條又來了，然後又開始針對東煌人。”

    “爲什麼不回國呢？”李明鍇問道。

    “老家沒人了，他也在這兒娶妻生子了。加上打戰和經濟危機什麼的，也就息了回去的心思。”高伯丞答道。

    “少小離家老大，鄉音無改鬢毛衰啊。”幾人一邊感嘆着離家遊子的艱辛，一邊繼續在異國的街道上閒逛着。

    “咣啷！”一聲清脆的玻璃破裂的聲音從街對面傳來，三人扭頭望去，卻看見一個白人模樣的男子衝着三人這邊快步跑來。

    “滾開！”，話音未落，就和於海波撞了個滿懷。於海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白人男子也是一個趔趄，扭了幾下才穩住身形，然後頭也不回地就跑遠了。

    “海波，沒事吧。”李、高二人扶起於海波。這時，一個老闆模樣的東方人從被砸壞櫥窗玻璃的店鋪老闆跑了出來，站在店鋪門口左右環視。三人對視一眼，快步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李明鍇用東煌語開口問道，“哦，我們是東煌海軍軍官，來白鷹訪問，正好路過這裏。”望着老闆眼中疑惑的目光，他連忙解釋道。

    “哦，原來是東煌國的同胞。”老闆眼中明顯有了一種暖意，“三K黨......”他嘆了口氣。

    “報警了嗎？”李明鍇問道。

    “警察不會管的。”老闆搖搖頭，無奈地說道。

    被砸壞櫥窗玻璃的是一家餐館，這也是東煌人在白鷹最常見的店鋪之一。自兩國交往一百多年來，東煌移民憑藉着吃苦耐勞的傳統品格在白鷹的經濟生活中佔據了越來越重要的地位，而隨着白鷹的崛起，和白鷹國內對東煌態度的轉變，東煌移民在白鷹國內自然也就成爲了被針對的對象，所以才有了老者說的上次大戰時對東煌移民的一系列歧視性待遇，而隨着大蕭條的到來，白鷹國內所謂被東煌移民搶走工作，乃至和東煌爭奪全球生存空間的言論也甚囂塵上，甚至出現了類似“三K黨”這類極端的反放東煌團體，很多所謂鷹派政客更是在背後推波助瀾，靠着炒作這種言論吸引眼球爭取選票，而這一切反過來又進一步加深了白鷹國內對東煌的敵意。

    這個小插曲讓三人都沒有了繼續逛街的心情，三人匆匆結束了行程返回了“黃河”號。

    “明鍇，你怎麼看？”於海波從上鋪伸出頭來，打斷了李明鍇的沉思。

    “夠嗆！”李明鍇搖了搖頭，“這次大蕭條的影響力太大了，可以說整個西方世界的經濟都遭受了嚴重的打擊，就算是有着巨大國內市場的東煌帝國，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波及。”

    “問題是，我們可以靠巨大的內需和大一統的體制平安渡過這個難關，他們呢？”李明鍇接着分析道，“他們只能禍水外引，轉移矛盾。”

    “聽說白鷹這次大選民調也是鷹派的驢黨領先呢。”於海波接茬道。

    “是啊，這正是我擔心的。帝國的幾個西方主要對手中，除了雄雞國，基本上都是鷹派主政了。”李明鍇嘆了口氣。

    “你的意思是？”於海波問道。

    “嗯，我擔心下一場戰爭迫在眉睫了。”李明鍇點點頭，“希望帝國有足夠的準備應付這一切吧。”

    “一定會的。”於海波握緊了拳頭。

    三天後，艦隊收到了回航的指令。因爲白鷹的反對，同時皇家也要求在新條約中將自己的噸位提升到第一檔，《陽城條約》續約談判不歡而散。

    因爲《陽城條約》的簽訂帶來的十年的“海軍假日”就此畫上了句號，一臺臺巨大的戰爭機器蓄勢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