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五章 蘿蔔開會

    校場上的工程師們清理完“奧廖爾號”車身上的積雪，便拉過一面巨大的“默爾索隱形緞布”，將戰車整個覆蓋起來，於是，“奧廖爾號”就與背後的皚皚白雪融爲一體。

    夏侯炎和肖恩·蒙巴頓抽着雪茄欣賞完了工程師作業的全過程。

    “我從荊棘城帶回來的聯邦部隊駐防全圖，你都記住了？”夏侯炎悠然問道。

    “是的，領主大人。”肖恩點頭道，“我，還有三個高級參謀，我們都把整張駐防圖背下來了。我們背過以後，那張地圖就已經第一時間燒掉了，渣都不剩。”

    “很好。記住，這事兒不要泄露給帝國軍那邊。”夏侯炎告誡道，“到時候的攻城戰，我們霜楓嶺肯定也要參與，有了獸人的軍事部署情報在，咱們能想辦法挑個聯邦防守比較薄弱的方向捏軟柿子。可如果帝國也拿到了這份駐防圖，就不好說了。”

    “我理會得。”肖恩遲疑片刻，問，“關於駐防圖的事情，連羅薩裏奧大公那邊也不照會嗎？”

    肖恩這一問，夏侯炎反倒有些猶豫了。

    從霜楓嶺的發家史上看，格林姆·羅薩裏奧大公絕對是伊戈爾家族人民的老朋友。如果不是羅薩裏奧大公幾次雪中送炭，霜楓嶺絕對不會像今天發展得這般順利；

    然而，格林姆·羅薩裏奧畢竟不是霜楓嶺的自己人：羅薩裏奧大公有自己的領地、自己的軍隊，也有自己對帝國和皇帝陛下要盡的責任和義務。夏侯炎很清楚，如果有一天大公需要在薔薇城和霜楓嶺之間做個選擇，那麼伊戈爾家族絕對會是被格林姆·羅薩裏奧拋棄的那一個。

    這一切都讓夏侯炎始終對羅薩裏奧大公抱有一絲隱祕的戒備和提防：大公是個成熟的政治家，不可能不知道“無功不受祿”和“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的道理。一直以來，格林姆·羅薩裏奧都沒有明說自己積極幫助霜楓嶺的動機何在，同時用種種稀奇古怪的任務考驗和利用着霜楓嶺。

    夏侯炎知道，不管霜楓嶺已經幫格林姆·羅薩裏奧幹了多少髒活累活，他和羅薩裏奧大公的目的最終還是存在分歧的。總有一天，伊戈爾家族欠下薔薇城的這筆人情債，將會迎來最終清償的時刻。

    他只希望當那一天終於到來，自己和大公兩人，不會因此而走進某種大家都不願意見到的殘酷局面。

    所以，此時此刻，面對肖恩的問題，夏侯炎最後還是答道：

    “不說。即使是格林姆·羅薩裏奧大公和東方軍那邊，也別交底。”

    肖恩·蒙巴頓沉重地點了點頭。

    “說到羅薩裏奧大公……”肖恩想了想，提醒領主大人道，“帝國這邊要重開‘戰爭議會’了，這事您知道吧？”

    夏侯炎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按照帝國慣例，一旦有多家領主屬下的部隊參與到某項軍事行動中，就必須在戰時召開由各路諸侯和帝國常備軍指揮官共同組建的“戰爭議會”，在會上以投票表決的方式決定重大戰爭決策。

    第六次戰爭過去的這段時間裏，主要是帝國東方軍、中央軍和北方軍的部分師團在執行東境的攻防任務，戰爭決策也完全是由各方面軍的司令部和帝國軍部合作完成的，因此也一直沒有“戰爭議會”什麼事；

    然而，在奪回鮮血戰線不久後，巴西爾三世陛下就開始徵召境內各大領地的領主私兵，想要用各領地的地方部隊填上常備軍遭受的戰損的窟窿，最終集全帝國之力共襄盛舉，一鼓作氣拿下聖城荊棘城。

    所以這段時間裏，狹長的鮮血戰線地帶上方，除了老熟人東方軍和中央軍的軍旗以外，又多出了各種五花八門的領地旗幟，來自帝國各地的部隊紛紛入駐前線。

    ——荊棘城既是宗教聖城，又是經濟重鎮。只要巴西爾三世陛下一聲令下，願意派兵助陣、參與這場新時代的十字軍東征的領主自然不在少數：畢竟，到時候在前線陣亡的只是各領地從民間徵召來的普通士兵，而一旦攻陷荊棘城，收穫榮譽和財富的可就是這些帝國領主了。

    正由於在短短兩三個月裏，帝國軍的規模由於各領地兵馬的加入而迅速膨脹，一時間是否要重開“戰爭議會”的議論再度甚囂塵上：畢竟，各大領主把自家老本都派出來了，他們當然需要在決策層面佔據一點話語權，不然到時候連帝國軍部怎麼坑自己的都不知道。

    在各路諸侯的喧嚷聲中，帝國皇室和帝國軍部足足憋了快兩個月，這才在七八天前鬆了口，答應召開針對荊棘城攻城戰的“戰爭議會”，屆時所有在鮮血戰線有兵力部署的帝國領地負責人都有權參會表決。

    夏侯炎是在兩天前收到羅薩裏奧大公邀請他參加“戰爭議會”的信函的。

    現在的霜楓嶺雖然名義上仍然只是派出了一個“文工團”，可敵我雙方沒有一個傻瓜敢小覷伊戈爾家族的戰鬥力。如果最重要的霜楓嶺公爵大人不參加“戰爭議會”，無疑會顯得這種祖傳的軍事決策機制有點名不副實。

    不過，夏侯炎和霜楓嶺對待“戰爭議會”傳統的態度一向很曖昧。

    想當初在“煉獄之錘”來襲時，負責守護獅心河的帝國南境各路諸侯，就曾經嘗試過組建“戰爭議會”，結果被“總裁南方軍務”的霜楓嶺領主大人將軍事大權一把摟了過來……

    在夏侯炎和霜楓嶺癟三們的眼裏，其他帝國貴族的地位就和鳳凰臺上的查理斯差不多——你問查理斯是誰？那是鳳凰臺動物園裏一頭備受歡迎的脊峯箭豪，以愚蠢、能吃和懶惰聞名裂魂之地。

    所以，讓夏侯炎跟其他帝國領主共同討論軍事問題？得了吧！

    唯一一個讓他願意與之共商問題的帝國領主是聖痕地女伯爵伊莎·桑德利亞，而且是在牀上。

    收到羅薩裏奧大公的邀請函以後，他只是猶豫了幾秒鐘，就立刻將它付之一炬，連一點兒想去的意思都沒有：

    說得好像“戰爭議會”做出什麼狗屁倒竈的決定以後，“瓦格納”特別部隊就會乖乖聽從一樣——霜楓嶺人永遠自行其是！

    “您真不打算參加‘戰爭議會’了？”肖恩看出了老闆的意思，眨眨眼問。

    “不去。”夏侯炎甩了甩手裏的雪茄，沒好氣地道，“帝國那幫領主有幾個懂軍事的？我去了‘戰爭議會’，然後看一羣傻逼貴族掰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忙着外行指揮內行？嘁，我血壓受不了。到時候派阿倫代表我露個臉就行了。”

    “派考辛斯騎士長去的確也行。”肖恩·蒙巴頓點點頭，“不過我覺得您還是有點兒多慮了——這次的‘戰爭議會’，應該不會像南境那次搞成亂七八糟的菜市場了。”

    “爲什麼？”夏侯炎由衷認爲，帝國的那幫垃圾領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因爲這次的‘戰爭議會’有個領頭的主事者。”肖恩道。

    “誰啊？誰能壓住那羣利慾薰心的豬頭貴族？”夏侯炎問，“是昆汀總參謀長，還是羅薩裏奧大公？”

    “是宗教裁判所。”肖恩·蒙巴頓的答案遠出夏侯炎預料之外，“我在軍方參謀部那邊的熟人告訴我說，參加這次‘戰爭議會’的各大領地都已經達成共識，要支持和聽從宗教裁判所在議會中的安排和調停。”

    “瘋了吧?!”夏侯炎張嘴道，“帝國領主們再腦癱，也不會去聽一羣宗教瘋子的話吧？你在開玩笑，對吧？”

    肖恩並沒有回答，而是露出了苦笑。這讓夏侯炎有些訝異。

    ……

    帝國歷十二月二十日。

    鮮血戰線中段的“奧拉夫之棲”。

    這座城堡因“末日之戰”年代的帝國軍神奧拉夫曾經駐兵於此而得名。在那以後的數百年間，“奧拉夫之棲”一直是帝國人類在鮮血戰線上的重要堡壘以及監視荊棘城的橋頭堡——這裏是鮮血戰線上距離荊棘城最近的一點，站上“奧拉夫之棲”的高塔，在和平年代甚至能夠看到荊棘城西側的“默頓之門”和門中通行的商旅。

    “奧拉夫之棲”同樣被帝國軍選作舉辦“戰爭議會”的地點。儘管派兵前來東境的各家領主，其人馬大多分散在鮮血戰線各處，但他們都在今天派出了自己的代表，來到“奧拉夫之棲”參加近百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帝國戰爭議會。

    所有人都聚集在“奧拉夫之棲”那年代悠久的紅木議事廳中。

    戰爭關頭一切從簡，平日裏在自家領地耀武揚威、養尊處優的帝國貴胄們，只是一人分得了一柄吱呀作響的木椅子，然後在圓形議事廳中圍成一圈坐好，靜靜等候着議會的開始。議事廳中沒有女僕和男僕，只有幾個渾身披甲的士兵守在門口。

    當然啦，參會的貴族們更在意的肯定不是這幾個小時中的待遇，而是自己能在即將召開的戰爭議會上撈到多少好處。

    負責主持這次戰爭議會的，是帝國軍部的昆汀總參謀長。

    這位資深軍官捧着一沓文件走到圓形議事廳的中央，先是向坐在正對面的羅薩裏奧大公及利亞姆侯爵淺淺點頭致意，然後沉聲道：

    “那麼，戰爭議會現在召開。”

    或許是由於處理了太多軍中事務，又或許是應付如此多的帝國貴族讓他心力交瘁，昆汀總參謀長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疲憊，聲音也相當沙啞低沉。

    不過，整座議事廳還是迅速安靜了下來。

    一道又一道各懷鬼胎的視線朝昆汀總參謀長投了過來。

    “該到的各位閣下，都到齊了吧？”昆汀總參謀長環視一圈，大致清點了一下到場的人數，嘟囔道，“當然，霜楓嶺的人沒有來……”

    “可以稍微等一下。”羅薩裏奧大公突然提高聲音道，“艾略特·伊戈爾公爵大人來信跟我說了，說他今天會親自出席的。”

    會場因爲“艾略特·伊戈爾”這個名字的出現而明顯騷動起來。特別是來自南境的幾位貴族，或許是因爲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開始不安地扭動身體。

    利亞姆侯爵原先還神采自若，一聽到艾略特·伊戈爾要來，表情立馬僵硬了。

    坐在利亞姆侯爵身旁、照舊一身黑袍的“斬殺者”埃斯特維爾則扭過頭，和不遠處的“倫多之刃”烏爾娜對視了一眼，然後用嘴脣抿出了一個淡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