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二章 熱烈的決鬥者

    達米安·威克瑪臉上的表情從驚愕，到憤怒，再到堅毅的變化，只花了短短的兩秒鐘。

    然後，他就回手手從腰間抽出佩刀，毫不遲疑地照着夏侯炎當頭劈下。

    雖然預想到了發生戰鬥的可能性，眼前的這個獸人軍官的反應速度，還是把夏侯炎嚇了一跳；

    更讓他震驚的是，作爲一個不會親臨戰陣的高級將領，這貨的身手居然又那麼好！

    達米安劈出的這當頭一刀看似簡單，但卻力道十足、速度飛快，動作極其流暢，毫無疑問是武藝高手的大手筆！

    夏侯炎匆匆忙忙架起撬棍，在一聲金鐵相擊的巨響聲中勉強擋下了達米安的劈砍。達米安一招遇阻，毫不停頓，直接刀刃就勢下壓，手臂在夏侯炎的撬棍上猛一借力，擡腿就朝夏侯炎小腹踢來。

    ——獸人的體格本來就遠較人類更爲強壯，而達米安身手靈活地連出兩招之餘，踢出的這一記彈腿更是力大招沉、虎虎生風，看勢頭足能將一頭鐵皮犀牛開膛破肚。

    夏侯炎不敢硬接這一腿，連忙驅動魔力飛身而起，足足向後飄出了三米開外，這才在將軍辦公室的門口輕飄飄落了下來。

    海文大陸對於魔法師這個職業最常見的一個誤解是，“魔法師都是攻擊力強大，但一被近身就任人魚肉的玻璃大炮”。

    ——這個結論，恐怕只有對於那些低階法師才成立；一旦魔法師晉升到中級魔導師以上，魔能護體帶來的飛行和滯空能力，就是他們在近身戰鬥中百戰不殆的最大本錢：

    以夏侯大官人爲例，他那點在領地木樁子上和各路妹子身上鍛鍊出來的三腳貓功夫，對付帝都幾個貴族紈絝子弟堪堪夠用，但在克萊門特、愛麗絲這樣真正的高手面前絕對撐不住一招。

    如果還是過去的那個夏侯炎，達米安·威克瑪將軍的這一腳就足以讓他化身張旭pro max plus，一口氣連寫四十八篇肚痛帖了；

    然而，在魔導師級別魔力的加護之下，他只是向後輕飄飄一飛，就足以將達米安·威克瑪的凌厲攻勢消弭於無形。

    沒有任何一個傳統武者，有能力在近身戰鬥中應付這樣一個毫無成本飛來飛去的高階魔法師：他們的結局只會是疲於奔命卻連魔法師的袍擺都摸不到一下，最終死於一輪又一輪的魔法遠程轟炸。

    一個普通武者遇到了高階魔法師，就好像八旗兵遇到了轟炸機，白嫖黨遇到了氪金母豬，手工捲菸遇到了銳刻五代，他們所面對的是在戰鬥手段的維度上，根本無法反制的技術代差！

    而夏侯炎正是依仗着這種超然卓絕的魔法優勢，這才敢孤身赴險，在荊棘城裏瀟灑走一回的；

    當然，他也打算利用同一種優勢，趕快幹掉眼前這個超級能打的獸人高級軍官。

    就在御空飄出的同時，夏侯炎已經在口中默唸出一段無比熟悉的伊奧利亞古魔文咒語，甫一落地，立刻拍出右手，將掌心早已醞釀好的一記“幽冥之噬”，朝着達米安·威克瑪將軍甩了過去。

    從巴塞洛繆·德·哈希那偷學來的“幽冥之噬”，至今爲止已經幫助某無良領主幹掉數不清的強敵了。這招能夠直接讓受害者心臟停跳的高階魔法，突出的就是一個不管對方是平民匹夫還是九階聖法師，只要中了就立刻死翹翹的絕對公平性。

    獅子搏兔尚需全力，面對這個分外生猛的獸人軍官，夏侯炎當然一上來就選擇祭出了殺招，以期迅速解決戰鬥。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順着魔能水晶留下的蹤跡找到獸人軍部的位置，然後順藤摸瓜找一個什麼高級軍官幹掉做成殭屍，好掏出來點值錢的情報。

    至於此行到底要幹掉光榮聯邦軍中哪位獸人軍官，夏侯炎自己也沒有預先確定，一切隨緣，偷偷潛入到獸人軍營裏以後，碰上誰就算誰倒黴——

    畢竟，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在聯邦軍中伸出高位、能吐出不少有用情報的殭屍，而對方究竟姓甚名何則全無關係。

    然而，事後回想起這一夜，夏侯炎不由得讚歎自己的“好運氣”，怎麼偏偏就選中了達米安·威克瑪這個硬茬子！

    這個年輕的綠皮將軍，並沒有像他遇到過的其他敵手一樣，先是生吃一記“幽冥之噬”，之後就心臟驟停立僕於地；

    反而，正當由無數怨念亡魂凝聚而成的“幽冥之噬”還飛在半空中時，達米安·威克瑪已經大喝一聲，伸出雙手——

    “霜心”安德烈亞的冰潔虛影驟然出現在達米安·威克瑪的頭頂。

    一輪雪白的淨化光環以達米安爲圓心向四周滌盪開來，瞬間給整間辦公室鋪上了一層聖潔的純白冰霜。

    夏侯炎丟出去的“幽冥之噬”，就連達米安·威克瑪的衣角都沒擦到，就已經被“霜心”安德烈亞的淨化光環在半空截停，然後在戰歌的光輝照耀下，如積雪遇日出般瞬間融解消散。

    頭頂着“霜心”安德烈亞的雪白虛影，達米安·威克瑪伸出雙手擺了個架勢，如猛虎下山，如金剛怒目，惡狠狠地瞪住了門口的霜楓嶺領主。

    夏侯炎心裏在連說日你媽啊日你媽。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過分年輕的獸人將官，不僅是個身手不凡的格鬥高手，背地裏居然還同時是一位根正苗紅的薩滿祭司！

    ——從他能夠默發、甚至接近瞬發戰歌的水平來看，丫的等級絕對不低於獅心薩滿！

    夏侯炎突然意識到，自己由於思維定勢，對此行的情況出現了一個嚴重的誤判：由於帝國方面的高級軍官大多是些軍校出身的學術派，或者是世襲頭銜的帝國貴族，他下意識認爲，自己這一趟將要斬首刺殺的獸人軍官，也都是些費拉不堪的普通人，只要隨便出手就能輕鬆拿下；

    然而，在武德充沛的光榮聯邦，那些高級軍官同樣可以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絕頂高手！

    僅論達米安·威克瑪的武藝水準，只能說算是個練家子出身的精英武者，雖然確實不錯、對付一下霜楓嶺的領主大人也夠用，但真正遇到埃爾德裏奇這個層次的高手就要吃癟，遑論和愛麗絲·康姆斯託克這個級別的宗師武者對線廝殺了；

    然而，這個獸人將軍在薩滿戰歌上的造詣，卻不由得夏侯炎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霜心”安德烈亞的淨化戰歌，實打實就是全大陸各路元素力量中，用來對付死靈魔法的最佳武器，霜楓嶺的亡靈武裝曾經不止一次在吟唱淨化之歌的高階薩滿手底下吃過虧。

    對付這種薩滿，霜楓嶺一貫的策略就是在戰場上大部隊一擁而上，利用大批亡靈、投射武器和高空轟炸的立體打擊讓對方無暇防禦，最終物理摧毀薩滿祭司的肉身之軀；

    但此時此刻的夏侯炎，可沒有什麼部隊大力襄助，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人而已！

    經過在黑塞泥沼那場充滿貓膩的進階之旅，他的魔法階級雖然提升到了高級魔導師的層次，但純屬揠苗助長生造出來的虛假繁榮，丫的魔法戰鬥技巧可還是結結實實的初學者水平！

    自己真能在一場正經的元素力量使用者對決中，幹掉一位實力不明的高階薩滿嗎？

    ——夏侯炎必須對這個問題抱有疑問。

    所以，他瞬間就決定，要用霜楓嶺最傳統的方式攻克難關：

    據他所知，在虛空黑域之間的諸多位面裏，還沒有什麼問題是砸錢解決不了的！

    就在達米安·威克瑪用淨化之歌擋掉“幽冥之噬”的同時，夏侯炎已經從背後摸出一隻連發款海馬斯手弩，將早已上膛的三支“色雷斯湮滅箭”，朝着對面的獸人將軍一股腦射了過去。

    早在霜楓嶺創業之初，對於一窮二白的伊戈爾領地來說，“色雷斯湮滅箭”還屬於用一根少一根的國之重寶，浪費一根都足以讓領主大人和喬爾鎮長心疼半天；

    不過，現在的夏侯大官人早已發家致富，射幾根“色雷斯湮滅箭”出去，簡直就像灑灑水一樣輕鬆寫意。

    不過，這幾根昂貴的湮滅箭仍然沒能起到效果。

    解決“幽冥之噬”之後，達米安就一直在觀察着對面這個人類不速之客的動作，一待夏侯炎抽出手弩，當即就是着地三個側翻，可以說是優哉遊哉地躲過了嗖嗖嗖激射而來的三根弩矢。

    “色雷斯湮滅箭”沒能射中達米安，卻在他身後的文件櫃上炸裂開來，數不清的軍情文件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將半邊房間映成了赤紅。

    夏侯炎暗叫一聲可惜：如果換成伊戈爾開拓軍的那些神射手來，興許能夠預判這個獸人軍官的走位擊中目標，但已經好久沒去靶場練習過的領主大人自己，顯然沒這本事。

    隨着三根湮滅箭的落空，房間裏原先激烈焦灼的戰況終於緩和了片刻。

    猛烈燃燒的文件櫃發出了刺耳的噼啪聲，地板上，獸人副官的鮮血仍在泊泊流淌。

    達米安·威克瑪微微弓着腰，保持着隨時準備進攻和躲閃的戰鬥姿態。他看了看已被烈火吞噬的文件櫃，然後又看向夏侯炎手中的海馬斯手弩。

    “霜楓嶺的人？”達米安·威克瑪嘶聲問道。

    夏侯炎不置可否地保持了沉默：現在伊戈爾家族威名太盛，足以讓懂行的軍事專家僅憑裝備型號就猜出自己的來路。

    不過，他也沒打算隱瞞什麼就是了——對面分明是一具屍體在說話。

    “你是霜楓嶺的哪一位？”達米安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便繼續問，“能有這樣的魔法造詣……你是‘北方暴雪法師團’的哪一位？卡爾維諾·靈歌？維克多·勞瑞？莫里哀？希斯特利亞？伊凡·格雷？諾文森？”

    達米安如數家珍一般，接連報出了霜楓嶺法師團隊裏幾個頂尖高手的名字，這讓夏侯炎有些驚訝：這個年輕的獸人將軍對霜楓嶺的瞭解，明顯已經超出了正常聯邦軍官應有的程度。

    不過，夏侯炎還是搖搖頭堅持道：

    “……不，我是來自赫爾墨斯學會的基裏安·安德羅波夫教授。”

    達米安·威克瑪頓時掛上了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一位來自赫爾墨斯學會的學者和“教授”，同時還會是一位高階魔法師、刺客和殺人狂。最讓達米安無語的是，對面的這個人類就連稍微圓個謊、裝得像點兒的意圖都沒有，擺明了就是在糊弄你。

    達米安寒聲道：

    “霜楓嶺人。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把你臉上的那只假面拽下來，然後把你掛到荊棘城城頭示衆……像你這樣的高手，即便在霜楓嶺想必也並不多，艾略特·伊戈爾會爲把你派來刺殺我而後悔的。”

    夏侯炎心說真的嗎我不信。

    “但是，我不是你們這羣虛僞的人類，在一決勝負之前，我要告訴你我的名字。”達米安傲然昂了昂頭，“你面對的提比略·威克瑪之子——光榮聯邦‘荒蕪守望’師團副師團長達米安·威克瑪將軍。在你生命的最後時刻記住這個名字吧……人類。”

    夏侯炎暗中連說好傢伙：原本就想隨便來找個獸人軍官幹掉完事，沒想到一下就撞見了個大人物：這位達米安·威克瑪不僅是“軍神之族”威克瑪氏族的子弟，同時還是“荒蕪守望”師團的副師團長！

    將門出虎子、大將非無能之輩，如此顯赫的出身和地位，或許也部分解釋了達米安·威克瑪過分強大的實力。

    夏侯炎和達米安·威克瑪隔着獸人副官的屍體凝視着彼此，然後，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出了手：

    達米安·威克瑪用高亢的聲音唱響了“懲罰者”賽亞提斯閃電魔詠那崇高無上的古語音節。這個身兼薩滿之職的獸人將軍高高舉起右臂，讓翔龍騰蛟一般翻滾盤旋的雷霆閃電纏繞其上。他扭曲的臉龐已經被電光照亮，整個人威風凜凜如同雷神下凡——

    達米安猛然揮下手臂，身周的萬鈞雷霆，便如野馬、似遊騏，帶着碾壓一切、毀滅一切的滔天威勢朝着夏侯炎奔騰而來——

    然後驟然消失於無蹤。

    達米安·威克瑪愣在原地呆滯了半晌，才看到對面那個人類學者的手中，分明捧着一顆乾枯黝黑、其貌不揚的骷髏頭。

    充盈滿室的電光火花，一旦靠近那顆骷髏頭兩米以內，就會如同遇到天敵的蟻羣一般偃旗息鼓、作鳥獸散。

    “從某種意義上講，你拿薩滿戰歌對付我算是僭越。”夏侯炎聳聳肩，“知道戰神艾德文他老人家的親徒弟高爾薩不？那是我哥們。塔納圖斯！”

    恩德裏克·塔納圖斯幽靈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浮現在達米安·威克瑪背後。死神主祭不緊不慢地伸出手，扼住了達米安的咽喉，然後將不知所措、甚至來不及反抗的獸人將軍緩緩放倒在地，動作輕柔優雅得彷彿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夏侯炎走到達米安·威克瑪身前，摘下面具，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