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〇章 南國本瀟灑

    埃爾德裏奇坐在飛馳的馬背上，一邊吐着嘴裏的沙子，一邊不屑地迎風吼道：

    “就那麼幾個，啊，獸人，就把你給嚇破了膽，啊，你們這羣軍校出來的，啊，都是懦夫！”

    騎馬跟在埃爾德裏奇身後的肖恩·蒙巴頓吃了一噎，狂翻白眼。

    不過他還真不好還埃爾德裏奇的嘴——不比肖恩·蒙巴頓這種帝國軍校參謀科出來的書生，埃爾德裏奇是真在東境鮮血戰線上帶兵跟獸人幹過架的實戰派old  ass，關於光榮聯邦的事情，整個霜楓嶺只有埃爾德裏奇說話最算數。

    埃爾德裏奇又噴了一口風沙，然後轉頭朝着策馬走在一旁的夏侯大官人道：

    “老闆，光榮聯邦的這羣綠皮，啊，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啊，撕逼……我們東方軍的猛男們，啊，早就想打進聯邦本土了！雖說我們只有五百人，啊，但我們根本沒必要跟他們硬碰硬嘛！按羅薩裏奧大公當初的計劃，啊，攻入聯邦本土以後，本來就應該，啊，打游擊！我還不信，啊，多洛雷斯大平原上這幫綠皮部族，啊，能擰成一股繩！”

    勞瑞大師捂着自己的法師帽，在風中扯着嗓子道：

    “但堅持打游擊，咱們不就成了一股無關緊要的荒野強盜了嗎？東境的聯邦軍隊，肯定連朝咱們放個屁都懶得擡起屁股！”

    “沒說一直打游擊啊！”埃爾德裏奇嗤之以鼻，“等咱們把事情鬧大一點，啊，你瞧着，這幫獸人準就，啊，急了！”

    令衆人有些沒想到的是，恰恰是遭到埃爾德裏奇反駁的肖恩，此時肅然點頭道：

    “埃帥說得對。領主大人，您還記得‘丹-阿茲勒’亞獸人給咱們的多洛雷斯大平原地圖吧？那上面詳細標註了各個獸人部族的領地界線……如果我們按照埃帥說的，圍繞着他們的勢力範圍交界地做文章的話，說不定真能惹出點亂子來……”

    夏侯炎一時間有點恍惚：

    這穿插在各股勢力之間打游擊的策略，聽起來怎麼這麼有種歷史上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而且更讓他鬱悶的是，明明一年前自己還在裂魂之地忙着剿匪，怎麼短短一年過去，就在多洛雷斯大平原變成了被剿的匪呢？

    感嘆着命運的神奇，這支霜楓嶺遠征軍將銅戈沙漠的滾滾黃沙拋在身後，終於望見了多洛雷斯大平原綠意盎然的一角。

    ……

    鏡頭搖回遠隔山脈的裂魂之地霜楓嶺。

    遠征軍奔馳於獸人國土的時候，這片荒原領地的一切似乎都在正常運轉。

    隨着氣溫回暖，帝國南方的貿易旺季已經正式拉開了序幕。

    不過，去年在魔族商人身上割韭菜賺得盆滿鉢滿的霜楓嶺，今年怕是很難復刻當時的輝煌戰績了：

    帝國中原的戰局，嚴重影響了人魔兩族之間的貿易安全，爲了幫中原緩解物資壓力，今年奧術尖塔防線還特意提早放開了關卡，然而穿越防線和裂魂之地荒原北上行商的魔族商旅仍然少之又少；

    再加上爲防獸人奸細滲透，今年奧術尖塔防線的盤查格外嚴格，又進一步挫傷了魔族商人們的積極性。

    最終的結果是，甚至有不少通關的魔族商人，寧願少賺一點，也要把霜楓嶺和獅心河河北的巖溪城當成此行的終點，堅決不肯向戰爭陰影籠罩下的帝國中原區邁出一步：

    畢竟掙錢歸掙錢，總要有命來花才行啊。

    雖然領主大人帶兵穿越塵埃山脈打仗去了，但喬爾鎮長、卡特琳娜這些留守霜楓嶺的伊戈爾家族高層，終究不能對國際貿易形勢的劇烈變化熟視無睹；

    爲了順應時代大勢，這些天裏霜楓嶺特意在獅心河南岸的左岸市鎮舉辦了第一屆“左岸市鎮自由貿易節”，在花房鎮、東西仙女鎮等幾個主要聚居地開闢了商品展銷會，供北上魔族商人和南下的中原人類在此交易商品：

    霜楓嶺的意思也很簡單——既然帝國中原戰火紛飛，大家都不願意以身涉險，那乾脆別麻煩了，我們霜楓嶺提供個方便，我們人魔兩國就在咱和平鴿飛翔的裂魂之地做生意好了！

    這樣一來，風雨飄搖的跨國貿易就可以如常進行，而爲國爲民俠之大者的霜楓嶺，也能分一杯羹，從中收取一點點微薄的中介費、場地費、服務費、茶水費、招待費、通關稅、貿易稅、增值稅、資源稅、安全稅……

    不可謂不雙贏！

    這天正午，喬爾鎮長剛剛從左岸市鎮的展銷會現場趕回領地.

    這位愛操心的內務部老部長，還是對小夥子們操持的自由貿易節不大放心，非要自己去看過一眼、確認各項稅款費用沒有漏收方纔罷休；

    在貿易節現場，喬爾鎮長還代替“身體抱恙、在家養病、幾個月內無法出面”的領主大人，面向所有在場的兩國商人宣佈，“裂魂之地將成爲帝國的窗口、貿易的港灣，在未來的幾年內，霜楓嶺還會把獅心河左岸市鎮進一步開闢爲一片‘荒原自由貿易區’，爲所有人魔商人提供超低關稅的貿易平臺”！

    沒辦法，戰爭時局中市場一片恐慌，總要畫個大餅給商人們注入點信心——

    ——總不能束手旁觀啥也不幹，就這麼看着a股全線飄綠吧？

    有爲政府要和有效市場相結合，這點道理領主大人已經在領地高層經濟會議上強調了無數遍了，耳濡目染的喬爾鎮長和其他內務部高層，自然熟稔於心。

    乘着矮腳馬車在裂魂之地北部跑了一個來回，身心俱疲的喬爾鎮長，原以爲這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可萬萬沒想到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面。

    回到領地後，老鎮長先是回家喝了口熱茶，靠在躺椅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馬不停蹄地向文森特宮趕去，準備把“新波士頓商會”的貿易報告書放到領地檔案室去——這次貿易節開幕，“新波士頓商會”的死胖子會長羅格也來了，這廝聽說領主大人沒有親自到場以後，沮喪得簡直像是沒見到自己的親爹。

    不過，喬爾鎮長拄着柺杖在路上走到一半，就被角鷹莊園的女僕安潔攔住了。

    “喬爾鎮長！”小女僕連那身被領主大人特意把裙裾改短的女僕裝都沒換，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大聲喊道，“您快去角鷹莊園一下……卡特琳娜小姐讓我叫您過去！”

    角鷹莊園？喬爾鎮長一時有些納悶：領地重要事務一般都是在文森特宮開會決定，倒是領主大人，有時喜歡在自己的家宅角鷹莊園處理些文書工作和進行外事接見——可領主大人也不在啊？

    不過既然是大小姐下令，喬爾鎮長也沒什麼好說，在安潔的攙扶下又快步趕到了角鷹莊園。

    ——一推開莊園大廳厚重的木門，喬爾鎮長就大概意識到發生什麼了。

    裝飾金碧輝煌、精靈文物像不要錢一樣亂擺的莊園大廳中，卡特琳娜·伊戈爾身着那身出席重要場合才會穿的華麗長裙，優雅端坐在領主大人平時常坐的主位中，手裏捧着一杯紅茶。

    而這位伊戈爾家族大小姐對面的扶手椅中，則坐着一位面容白皙、文質彬彬、穿着黑色華服的中年人，另一位渾身錦繡的小年輕，則束手侍立在這個中年人的身後，滿臉緊張。

    喬爾鎮長一下子就意識到，這明顯是領地裏來了貴客，領主大人偏偏不在，卡特琳娜小姐急着叫自己過來幫場子呢！

    老鎮長有些後悔，剛纔怎麼沒在家裏換身板正的衣服。

    一看喬爾鎮長走進大廳，卡特琳娜便滿面笑容地爲對面的黑衣中年人介紹道：

    “這位是約翰森·喬爾先生，我們霜楓嶺的內務部部長。”

    “內務部”這個在海文大陸上聞所未聞的概念，明顯讓那兩位客人有些愕然。不過，那個中年人還是爽朗笑着站起身，向喬爾鎮長點了點頭，算是個簡單的行禮。

    喬爾鎮長驟然愣在了當場。

    第一個原因是，中年人在點頭致意時，雙手並沒有按照人類的傳統禮節放在前胸或背在身後，而是向身旁微微攤開；

    第二個原因是，當那個中年人擡起頭，笑眯眯地望向喬爾鎮長時，這位老內務部長看到的，是過於蒼白的眼皮之下，一雙隱隱泛着紅光的深紫色眼眸——

    ——那是獨屬於魔族貴胄的眼睛。

    “很高興認識您。”中年人行完了禮，風輕雲淡地坐回座位，優雅地翹起腿，搭着手指微笑道，“敝人名爲米迦列·高瑟，忝爲暗月皇座之下，永夜血脈的第七位傳承者。願皎潔的月色，永遠照耀您的道路。”

    喬爾鎮長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仍然被對方報出的身份嚇了個狠的：

    所謂“暗月皇座之下，永夜血脈的第七位傳承者”，這個過於文縐縐的說法，如果翻譯成帝國白話，有個最淺顯的表達：

    現任魔族大帝的第七個孩子，堂堂的魔族七皇子！

    魔族不比人類，當人類帝國的爵位已經開始向某些立功受賞的平民開放入口時，生活在大陸南方的魔族還秉承着古老的傳統，將貴族和血脈等級嚴格掛鉤；

    而這位米迦列·高瑟瞳仁中的赤紅之色，正是魔族亙古不變的王者血脈——高瑟王朝家族成員無法作僞的標誌。

    而喬爾鎮長的震驚，倒不是真被米迦列·高瑟崇高的地位嚇到了——伊戈爾家族祖上也曾闊過，而如今權傾南境的霜楓嶺更是足以和任何帝國貴族分庭抗禮；

    一個魔族皇子，固然值得霜楓嶺獻上敬意，但說實話還真不算什麼；

    喬爾鎮長真正詫異的是，一位根正苗紅的魔族皇室成員，到底是怎麼出現在了霜楓嶺這片名義上的帝國領土！

    奧術尖塔防線建成以後，人類與魔族戰火漸熄，近百年來跨國貿易也已經逐漸放開，但當年那場幾乎撕裂大陸的“末日之戰”，卻在這兩國的關係上留下了永遠無法彌合的裂痕：

    當年末日之戰的尾聲時刻，人魔兩國皇帝就是在這裂魂之地上，蘸着“帝國之光”奧拉夫伯爵未乾的熱血，在簽訂和約的同時立下了永載史冊的“克洛迪雅血誓”：

    人魔兩族的統治血脈，帕裏奧格洛家族與高瑟王庭，其成員永不能踏入對方領土一步，但有違者，即碎屍萬段！

    這個充斥着血腥味的誓言意在表明，兩國的停戰絕非達成共識、和平罷手，而不過是爲大陸生靈幸福考慮而不得不作出的讓步——末日之戰留下的仇恨永不消逝，未來，只要在我的地盤裏看見貴家族的人，那我必將殺之而後快！

    正是由於“克洛迪雅血誓”的存在，從末日之戰到目前爲止，帝國皇室和魔族王庭都幾乎沒有踏入過對方領土；

    歷史上，只有那個色膽包天的魔族皇子“百花騎士”拜倫·高瑟，曾經偷偷潛入帝國中原泡人類妞玩，結果最終還是被帝國發現，二話不說就被按照“克洛迪雅血誓”來了個五馬分屍。

    而對於此事，就連痛失愛子的時任魔族大帝，最終都沒能提出什麼有效的抗議：

    畢竟“克洛迪雅血誓”象徵着無數死亡與毀滅凝結出的深仇大恨，這份上古誓言的重量，實在容不下任何篡改和修正。

    而這，也正是喬爾鎮長此刻無比驚訝的原因：

    面前這位米迦列·高瑟身爲魔族皇室成員，此刻卻大搖大擺地站在霜楓嶺鳳凰臺上——就算霜楓嶺立刻按照“克洛迪雅血誓”把他當場斬殺，都算是名正言順、理所應當！

    喬爾鎮長先是由衷佩服於這位魔族皇子的彌天大勇，隨即又心中一凜意識到，這位魔族皇子米迦列·高瑟先生，他既然敢冒着天大的風險來到霜楓嶺……

    看來，這貨的確是有要事相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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