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 如果你追到我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海令君字數:4159更新時間:24/06/30 11:38:29
眼看着夏多爾會長已經被嚇到失去語言能力,勞瑞大師乾脆上前兩步,一把拉開這個薄葬教會的廢物主祭,拉開門縫偷眼觀察樓下大廳的情況。
“午夜之星”的一樓大廳裏,喧鬧聲正逐漸向失控的態勢發展;
不過,從城防軍士兵涌入妓院的鐵甲摩擦聲、城防軍隊長的粗野詢問聲和女招待虛弱的辯解聲中,霜楓嶺一行人也逐漸聽出了一點端倪:
這幫城防軍的不速之客,好像既不是來掃黃的,也不是來打非的。
他們是來抓間諜的。
夏侯炎和手下兩個馬仔,勉強辨識着城防軍小隊長油滑的帝都方言,大概聽到了“獸人”“間諜”“檢查”等一系列和霜楓嶺八竿子打不着的帝國通用語詞彙。
如縮水的白條雞一般蹲在牆角的夏多爾會長,臉上也迅速恢復了血色。
“應該是抓獸人間諜的稽查隊……”商會會長囁嚅着道,“最近薔薇城不是在東境輸給了聯邦獸人嘛,據說是因爲帝都這邊出了奸細、情報泄露所致——這些天裏一直有城防軍在城裏抓獸人間諜。”
“獸人間諜?”夏侯炎覺得世界真奇妙,粗魯野蠻的獸人居然還會搞情報工作,“身高體壯的綠皮獸人,要混進人類首都有點困難吧?”
“所謂間諜,肯定不是混過來的獸人,而是一羣背叛帝國的人奸!”考辛斯騎士長永遠充滿了真知灼見,“反正獸人塞過來的聯邦金幣,熔掉了上面的聯邦徽記重新鑄成帝國幣,在這邊也還是一樣的花……”
夏侯炎心說還是我們地球比較文明和先進,敵國奸細的工資甚至都可以省略重新鑄幣的過程,美元到手以後花起來更爽,好耶。
眼看着樓下事不關己,勞瑞大師也放鬆下心情,好奇心起:
“那這些天,城防軍稽查隊到底抓住過獸人奸細沒有?”
“你們是從南邊‘裂顱之門’進的城,東邊‘天鵝之門’外面吊着一串呢……”夏多爾會長無奈地做了個系繩結的手勢,“不過吊死的這些到底是不是獸人奸細又有誰說得準,反正稽查隊說你是你就是……據說有好幾個平日裏跟城防軍司令有矛盾的倒黴蛋,全他媽被當成聯邦奸細吊起來掛城門了。”
“你們瞧瞧,什麼叫做專業!”夏侯炎板起面孔開了個玩笑,“你們把這個作爲典型案例記錄一下,回去讓霜楓嶺內務部參考一下!”
“您放心,咱領地沒人敢跟您有矛盾,死人都沒有……”勞瑞大師酸溜溜地道。
霜楓嶺高層還在這裏插科打諢,“午夜之星”樓下則越來越熱鬧了。
妓院的女招待爲了向城防軍稽查隊表示,自家妓院裏根本沒有獸人間諜,急得跺着腳都快哭出來了,但城防軍稽查隊的小隊長依然不依不饒,扯着嗓子聲稱檢查潛藏的聯邦間諜是自己的職責——除非妓院女招待願意給他交點保證金,或者陪他睡一覺……
無論如何,這一幕都挺像是城管在清理路邊小商販。
樓上的幾個霜楓嶺敗類都快聽傻了,夏侯炎更是無地自容:
他之前還挺爲自己在66號公路搞出的休息區自豪的,沒想到跟帝國城防軍的官方的強取豪奪比起來還真是小巫見大巫。
“您真的是一個非常善良和正直的領主。”勞瑞大師的話,甚至聽不出來是真心實意還是陰陽怪氣。
夏侯爺翻了個白眼,撇下繼續吃瓜看戲的勞瑞大師,重新回到窗邊。
——既然“午夜之星”一樓發生的小插曲和伊戈爾家族無關,那他自然要把目光重新放在那位“薄葬教會”悼亡者的身上。
但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夏侯大官人當即寒毛直豎,發現了一個嚴重問題:
肩頭佩戴風信子花的悼亡者,和他的兩位隨從不知從何時起,停在了街角的位置,而是並沒有繼續向約定的接頭地點“午夜之星”前進;
即使這三個薄葬教徒戴着兜帽,夏侯炎也看得出來,他們正凝望着“午夜之星”妓院的門口位置;
夏侯炎順着他們的目光扭頭看去,頓時就在腳下的妓院門口處,發現了……
……城防軍士兵。
好大一坨城防軍士兵。
好一坨大得都他媽能堵住馬桶的城防軍士兵。
其實這種情況也很正常,因爲城防軍稽查隊的那位小隊長,肯定不可能是孤身前來搜查間諜的——這只幾十人構成的稽查隊伍裏,除了幾個跟着隊長走進妓院的大兵以外,其他人全都持槍荷戟、全副武裝地戳在妓院門外等候指令呢!
在搜查獸人間諜蔚然成風的帝都街頭,這是再常見不過的一幕場景;
但問題是,在霜楓嶺看來無比正常的場面,在趕來赴會的某三位邪教徒看來,可就不正常了:
原本是來跟下屬接頭會面的,卻陡然間在預定地點看到了一大票軍隊士兵……
別說邪教頭子了,就算是個走私小販,也要被嚇得停在原地抖三抖吧?
於是,夏侯炎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那三位身穿默客兜帽袍的薄葬教徒,在街角停住腳步以後,就利用街上川流不息的真假嫖客隱藏住自己的身形、遊離在城防軍士兵的視野之外,慎而又慎地審視着“午夜之星”妓院目前的安全狀況。
夏侯炎還看到,這三個黑袍客還不時地湊在一起交頭接耳,顯然是在商量對策。
而討論的結果也很明顯:五秒鐘過後,他們就開始面向“午夜之星”的方向、死死盯着門口的大羣士兵,一步又一步地緩緩向後退去,顯然是準備跑路了。
對於“薄葬教派”的邪教頭子來說,這是一個無比理智的決定:
杯弓蛇影是地下教派生存的最大法寶,原先預定的接頭地點突然出現帝國部隊,那這位悼亡者根本沒有任何冒風險繼續接頭的必要——在他的視野中,接頭對象里奧·夏多爾會長都已經被帝國軍抓起來了也說不定——
——誰他媽想得到這就是一羣進行常規搜查的間諜稽查隊啊!
一時間夏侯炎恨得牙根都癢了起來:
如果因爲那幫傻逼稽查隊的攪局,就這麼把薄葬教派的悼亡者嚇跑掉可太虧了!
悼亡者和夏多爾會長的下一次會面起碼要等到次月——先不提經歷這次小插曲以後、對方到時候還敢不敢來,也不提目前屈服於伊戈爾家族淫威的夏多爾會長到時候會不會叛變,單是算算時間都疏漏巨大:
等到下個月,伊戈爾家族早他媽參加完聖奧古斯都節、帶着爵位打道回府了!
眼看着悼亡者混在人羣裏愈退愈遠,本來即將“到手”的薄葬教派勢力,即將因爲一場誤會與伊戈爾家族失之交臂,夏侯炎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狂跳,一顆顆汗珠正在他的腦門上直往外滲:
本來就是把對方邀請過來談判,談得攏正好,談不攏一棍子敲成殭屍再談的事,現在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最重要的是,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打碎了一切思緒。
在“間諜”“抓間諜啊”的嘈雜嘶喊中,一張酒桌陡然憑空而起,然後在水晶吊燈邊噼啪斷作兩截;
在滿地滑倒墜地的屁股、伸向空中的四肢和妓院女招待的驚恐面龐中,一抹從妓院大廳角落裏飛奔而出的、黑色斗篷的殘影,與帝國城防軍士兵倉促出鞘的刀光,共同交匯成一副雜亂無章的印象派畫卷——
——而勞瑞大師“臥槽,還真有間諜”的愕然驚呼甚至只脫口了一半,夏侯炎就已經徹底下定決心:
藉着樓下的喧鬧混亂,他一腳踹開包間的百葉窗,手提撬棍縱身一躍而出,在半空中吼出一個短促的風系魔力音節,最後重重落在羣衆四散奔逃的街道上,在帝都街道的青石地面上如滾地葫蘆般滴溜溜轉了好幾圈,這才在魔法氣流的保護下卸掉了下落的動能。
霜楓嶺領主狼狽爬起身來,簡單一掃,將周圍的情況盡收眼底:
在視野的左側,從妓院中奪門而出的黑衣人已經甩掉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滿身淡綠色的虯結肌肉,然後輕輕一跳爬上最近的一處民宅屋頂,然後向遠方跑酷而去——
——在他的身後,猝不及防的帝國稽查隊士兵,甚至沒有時間注意到從妓院一側跳樓的夏侯大官人,呆滯的視線齊刷刷指向了一鍵上房的獸人版阿泰爾;
而在視野的右側,周圍的羣衆早已在尖叫着四散奔逃,“薄葬教會”悼亡者佩戴着風信子的黑色身影,在人頭攢動中一閃而過。
夏侯炎再無任何猶豫,一拉兜帽遮蓋住面孔,然後朝着悼亡者的方向狂奔着追了上去。
喧鬧,混亂,一張張驚恐的面孔在視野中浮現。
陡然現身的獸人間諜,彷彿一顆從天而降的石子,在妓院一條街平湖般有序行走的人羣中驚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但在嘶吼着、奔逃着、抱頭下蹲着的人羣中,夏侯炎目光堅定,只是在尋找自己唯一的目標:
一株在暴躁狂風中柔弱搖曳的紫色風信子。
地面在轟轟作響,帝國通用語和獸人語在髒話齊飛,但夏侯炎只能夠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感受到手中撬棍的堅實觸感。
然後,他順利發現了目標。
在混亂的人羣中,“薄葬教會”的悼亡者似乎已經和自己的兩個保鏢失散了——那佩戴風信子的黑色身影,慌亂躲過了一輛疾馳而過的運果馬車,茫然四顧一番,然後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看準最近處的某條小巷入口,一頭鑽了進去。
夏侯炎一腳踹開一對在旁邊廝打作一團的地痞流氓,然後提着撬棍追上前去。
在跟隨夏多爾會長前來的路上,他特意觀察過周圍的地勢——這是一個時刻準備跑路的、心中有鬼者的必修課;
而他記得,病急亂投醫的悼亡者,跑進的是一條死路。
從悼亡者的黑色袍子、與小巷子陰冷潮溼的牆壁出現在視野中,再到三步並兩步竄上前去、一腳將悼亡者踹翻在地,夏侯炎只花了四秒。
得益於之前的決鬥練習,他這一套流程走得相當熟練。
然後夏侯炎用最美帝最民主最自由的姿勢,用膝蓋將悼亡者壓在地上,不等對方發出“我不能呼吸”的哀嚎,就伸出左手,將悼亡者的兜帽和丫肩頭的紫色風信子一把扯了下來;
他右手高高舉起的撬棍停滯在空中。
霜楓嶺領主詫異的面孔,和伊莎·桑德利亞驚恐的俏臉,同時靜止在時間之中,四目相對,久久無言。
然後,一聲“大人!您在嗎!”的高呼,在兩人背後、小巷外的大街上遠遠響起,似乎有腳步聲在飛速靠近。
夏侯炎還在愣神,被他壓在身下的伊莎·桑德利亞已經拼命伸出雙手,將自家未婚夫用力推倒在地,然後從袍子裏掏出一顆黑色水晶,夾在纖纖玉指間飛快捏碎。
夏侯炎急忙朝着伊莎·桑德利亞的手臂伸手抓去,但聖痕地女伯爵早已經湮沒在一團陡然騰起的黑霧之中;
等領主大人縮回手來,他就連伊莎·桑德利亞的一寸肌膚都沒碰到,手裏更是只剩下一條從默客長袍上被扯下的漆黑布片。
他愣了半晌,然後把布片舉到鼻子前,聞了聞。
風信子花香與玫瑰花香交織的味道。
風信子的香味,來自接頭的暗號標誌,他自己肩頭就別着一株;
而玫瑰花的香氣,則無比熟悉,一如那天宴會上巧笑嫣然的黑裙女子。
霜楓嶺領主低頭凝視着手中的布片,徹底陷入沉默。
“大人!大人!您在嗎!”
愈發清晰的呼叫聲中,腳步聲還在不斷接近。夏侯炎咬了咬牙,將布片塞入懷中,然後重新拉上了自己因打鬥而落下的兜帽。
臉頰沒入陰影前的最後一個瞬間,夏侯炎心頭只能感到一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巨大荒謬感:
“薄葬教派”駐紮在帝都的悼亡者,居然是自家的未婚妻……
這……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