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六章 地崩山摧壯士死

    夏侯炎和米迦列·高瑟騎在馬背上邊走邊聊，從兩國政局談到最近的東冰庫爽文熱點，最後又聊到了人魔兩族的風土人情，討論何其熱烈。到了最後，霜楓嶺領主大人拍着胸脯保證要給米迦列皇子的私兵送上五百只海馬斯手弩，米迦列皇子則眼含熱淚地發誓要給角鷹莊園送來一百個漂亮魔族妞當女僕。

    在一旁的勞瑞大師聽着兩位大佬聊天，不由得悚然心驚：按照大師的估算，現在角鷹莊園裏女僕隊伍的人員種族構成，豐富得都他媽夠開一屆萬國博覽會了。

    不知不覺間，隊伍已經接近了此行的目的地——傑里科峽谷。

    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白日高懸，燦爛的陽光照射在峽谷周邊的黃沙地表上，映得空氣都如摻雜了金粉般宛如實質。

    兩行峭壁就順着衆人的視線延伸開來，將狹窄的谷地夾在中間。整片峽谷靜悄悄的，不僅看不到一點獸人活動的蹤跡，就連飛禽走獸都彷彿已經滅絕，只有峽谷頂部的矮樹，會在初秋的微風中搖曳不止。

    夏侯炎從埃爾德裏奇手中接過暗月琉璃遠望鏡，朝着峽谷深處看了看——同樣沒發現任何活動的東西。

    “這條峽谷南北長約七公里，寬約足夠二十騎並行通過。”克里斯·曼恩彙報道，“聯邦獸人的根據地，應該就藏在東西兩側峭壁上的某處，在巖壁上開鑿洞窟作爲臨時軍營和倉庫，也符合獸人一貫的行事風格。”

    “光榮聯邦倒是選了個好地方，易守難攻。”米迦列·高瑟皇子笑呵呵地讚歎道。

    在魔界皇族腥風血雨的政治鬥爭中成長起來的米迦列皇子，顯然對軍事問題也頗有見地。

    由於傑里科峽谷的獨特地勢，隱藏於兩側峭壁的聯邦獸人天然佔據了制高點。任何敵方部隊一旦貿然進入峽谷，就會遭到來自兩側高處的火力傾瀉。

    考慮到峽谷內部的地形其實相當複雜，即使是派出哨兵，也未必真能在峭壁上找到獸人的埋伏地點，倒是真可能被聯邦士兵的冷槍點名幹掉。

    ——這也說明了帝國軍爲什麼不敢踏足傑里科峽谷一步，反而要把這個重要的軍事目標交給霜楓嶺處理。

    今時今日的帝國正規軍，的確已經不能再經受任何計劃外的人員損失，必須勒緊褲腰帶節衣縮食，才能勉強完成對荊棘城的圍攻了。

    夏侯炎眯眼將危機四伏的傑里科峽谷打量片刻，突然回過頭，向米迦列·高瑟皇子問道：

    “米迦列殿下，我想知道，如果是魔族的軍隊在此，你們會如何攻打這座沙石峽谷呢？”

    “攻打？爲什麼要攻打？”米迦列皇子嘿嘿一笑，用一個避重就輕的答案充分展示了魔族的戰爭智慧，“你們人類帝國之所以要拿下傑里科峽谷，純粹是爲了給荊棘城的圍攻計劃排除後顧之憂——既然如此，只要讓傑里科峽谷裏的獸人無法行動侵擾大軍即可，又何必真的把這座獸人嚴陣以備的據點收入囊中？”

    黑髮紫瞳的魔族七皇子坐在馬背上，面對着傑里科峽谷將手從左往右一揮：

    “我們魔族的做法是，就在這峽谷的南北出口處，再加上東西峭壁上的制高點，修築起幾座奧術監視塔，將所有從峽谷離開的路徑納入火力覆蓋範圍之內！奧術監視塔的火力對完備的軍事據點殺傷有限，但對人員的殺傷效果卻好得出奇，有了這幾座奧術監視塔在，我們不需要花費一兵一卒，也不會有任何一個獸人能走出這座峽谷、對我方主力部隊構成威脅！這座傑里科峽谷本身就是所有聯邦守軍的墳墓！”

    米迦列·高瑟漫不經心的回答，其實已經揭示出人、魔、獸三族作戰方式的天壤之別：

    比起人類和獸人更多依賴於傳統大軍團作戰的軍事理念，人口有限、卻又在魔法和工業方面格外發達的南方魔族，早已經建立起依靠道具和工事展開作戰、實現區域控制的獨特軍事藝術。

    魔族戰鬥序列中獨具特色的元素力量使用者“暗月司祭”，走上了一條和人類魔法師、獸人薩滿截然不同的元素道路：在月神的庇佑下，暗月司祭可以通過執行各種複雜的魔法儀式，在極短的時間內召喚出複雜的元素構造體，實現平地起高樓般的神奇效果。

    在戰場上，能夠召喚出奧術監視塔、幻影部隊和毀滅法球的魔族司祭，比起魔法師這樣的火力輸出者，反而更像是使用元素力量的高級工程師。這羣元素天才的強力戰法，在當年的“末日之戰”中可是讓帝國人類吃足了苦頭。

    正因如此，在米迦列·高瑟看來，帝國派兵進攻傑里科峽谷的行爲，純屬無事生非、自尋煩惱——只要用工事控制住峽谷的出入口，駐紮在這裏的聯邦守軍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就讓他們在這兒待着，翻不了天！

    夏侯炎聽完米迦列皇子的回答，撫掌大笑：

    “好辦法！只可惜，我們伊戈爾家族並沒有貴族司祭那樣的魔法儀式和建築藝術啊！”

    “那倒也不盡然。”米迦列皇子狡黠地眨了眨眼，“對於真正的盟友，我們向來是不吝嗇提供幫助和支持的！我之前不是已經以友情價向您提供了一批‘默爾索隱形緞布’嗎？伊戈爾大人，只要您需要，我完全可以爲您提供一支暗月司祭部隊，讓他們作爲僱傭兵加入霜楓嶺！”

    “哦？”夏侯炎驚訝地盯住了米迦列皇子，“我還以爲由於‘克洛迪雅血誓’和兩族世仇的約束，魔族司祭是斷然不會爲帝國這邊效力的……”

    “是爲您的霜楓嶺效力，不是爲帝國效力。”米迦列皇子眨了眨眼，伸手朝頭頂的霜楓嶺黑金軍旗一指，“據我所知，您麾下的部隊已經包括大陸上各大種族的人員了，給我提供的魔族司祭們捏造一個合適的身份，來應對帝國那邊的壓力，想必您也做得到吧？”

    “本領主一向遵紀守法、服從帝國統治秩序！像這種欺上瞞下的卑鄙行徑，平時真的很少做、很少做，哈哈！”夏侯炎和米迦列高瑟皇子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清清嗓子道，“不過嘛，米迦列殿下，魔族有魔族的技術，可霜楓嶺也有霜楓嶺的辦法！”

    米迦列皇子正在困惑間，霜楓嶺領主大人已經伸手打了個響指。

    “領主大人，請指示！”克里斯·曼恩一個激靈，轉身敬禮道。

    夏侯炎擼起綴有黃金流速的軍服袖口，沉吟片刻，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比了個數字“五”。

    “您這是什麼意思？”米迦列·高瑟好奇寶寶一樣看着領主大人。

    “五個小時以內，”夏侯炎叼着雪茄，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我要看到傑里科峽谷這個地名，從海文大陸地圖上被永遠抹去。”

    “什麼——”米迦列·高瑟震驚的聲音，被淹沒在一陣劇烈的引擎轟鳴聲中。

    原先已經停靠在傑里科峽谷入口處的九六式“天啓”戰車重新啓動了。這兩輛戰爭機器通體漆黑鋥亮、線條棱角分明，放在黃沙瀰漫、矮樹叢生的傑里科峽谷中本就突兀得宛若異域來客，而此時此刻，它們正以入侵者的姿態，開始了更加令人驚懼的行動：

    車體內部安裝的“通用Ⅰ型”魔法引擎開始了咆哮。如果說魔族“血肉之災”戰車燃油引擎的轟鳴聲彷彿一頭受傷雄獅的野蠻嘶吼，帝國“獅吼七式”弩車的機構運轉聲讓人想起精妙鐘錶內部的齒輪盤旋，那麼“通用Ⅰ型”所發出的聲音，只能讓人想起隱藏在厚重烏雲背後的滾滾驚雷。

    這聲音是如此沉悶、如此細微，幾乎讓人忘記了它體內蘊藏着的毀滅能量，正如人們容易忘記，這些鋼鐵機器的冰冷外殼之下，其實隱藏着無數煉獄界小惡魔的鮮血與淚水。

    但“天啓”戰車仍然在魔能引擎的驅動下開始起步。浸潤着矮人特製潤滑油的鋼鐵履帶，幾乎是悄無聲息地轉動着，但仍然鏗鏘有力。在車輪和履帶的驅動下，兩臺黑色怪獸開始向傑里科峽谷內部進發，它們帶有尖角和魔能探照燈的車頭，堅定不移地指向了峽谷幽深的盡頭，毫無偏差。

    “天啓”戰車行駛得並不快，至少遠遠慢於米迦列皇子在山茶崗一戰時見證過的極限速度——當時，這位魔族七皇子曾經親眼看到，一臺“天啓”戰車像是脫繮的野馬一般從自己面前急速駛過，在一羣土匪組成的陣列中間碾出了一條佈滿骨茬和碎肉的血紅通道。

    米迦列皇子毫不懷疑，一旦這些黑色怪獸開足馬力，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夠在它們面前保持原有的形體——無論是血肉、磚石還是鋼鐵。

    米迦列皇子同樣並不懷疑的是，進入傑里科峽谷的這兩輛“天啓”戰車，絕對不是因爲馬力不足才放緩了腳步。他知道，這種緩慢的行駛速度其實是一種貓捉耗子般的從容和殘忍，是在戲謔般延長敵人即將熄滅的生命，也是在向所有旁觀者宣佈，除了速度以外，它們還有更高效製造死亡和屍體的工具——

    “天啓”戰車頂部安裝的“博福斯”魔能火炮昂起了頭。

    米迦列·高瑟皇子清楚地看到，“阿斯特拉罕”號的火炮準確指向了峽谷入口東側的峭壁。

    對於“博福斯”魔能火炮，米迦列·高瑟皇子實在是再熟悉不過，因爲當初正是他和卡特琳娜·伊戈爾籤訂合同，從奧術尖塔防線以南把這批魔族造的火炮偷運到霜楓嶺的——倒不如說，除了技藝精湛的魔族以外，大陸上也實在沒有第二家勢力能造得出“博福斯”魔能火炮了。

    正因如此，米迦列皇子對於“博福斯”的火力指標相當熟悉：別看“阿斯特拉罕”號車頂的這門火炮看起來氣勢軒昂，但它發出的魔能衝擊，打在傑里科峽谷純岩石構造的峭壁上，未必能造成多大傷害——和魔能監視塔一樣，“博福斯”火炮的魔能衝擊也更適合對付人員而非實體結構。

    所以米迦列皇子實在有點納悶：“阿斯特拉罕”號瞄準的峭壁位置，明顯是沒有任何聯邦守軍，朝這裏開炮，恐怕除了打出一點石頭渣子以外沒有半點兒效果。

    艾略特·伊戈爾的部隊這是想幹什麼？米迦列皇子斜睨着夏侯大官人，一百個不理解：難道你們霜楓嶺準備開戰了，就要先在峭壁上打一炮示威？先聲奪人？打草驚蛇？

    炮火聲淹沒了一切思緒。

    湛藍色的魔能輝光，在“博福斯”火炮的炮口處綻放出來，霎時間將所有人的臉頰映成了深海般的顏色。

    等到輝光散盡，包括米迦列皇子在內的所有人，都還因爲炫目的光芒而視覺失靈，眼前全是重影。

    米迦列·高瑟使勁揉了揉眼，看向被“阿斯特拉罕”號擊中的地方。

    然後他又揉了揉眼。

    然後他又揉了揉眼。

    然後他又揉了揉眼。

    直到第四次確認，米迦列高瑟皇子才意識到了一件恐怖的事實：

    被“阿斯特拉罕”號擊中的地方，沒有任何可以供他確認擊傷效果的痕跡——

    ——準確地說，那裏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存在。

    原先高達千仞的峽谷東側峭壁，此刻如同被天神揮斧擊中一般，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透過這恐怖的大地傷痕，米迦列·高瑟皇子甚至能夠看到峽谷峭壁背後碧藍的天空和飄蕩的白雲。

    ——是的，僅僅是一炮，“阿斯特拉罕”號就徹底轟塌了堅硬岩石構成的萬丈石壁，也摧毀了近百米範圍內的一切物質。

    在海文地圖上南北延伸的傑里科峽谷，從這一刻開始將會在東邊永遠短上一截。

    米迦列·高瑟將難以置信的目光轉向霜楓嶺公爵大人。

    “敵人躲在山上，我們就轟塌山脈；敵人躲在海里，我們就填平海洋；就算敵人飛在天上，我們霜楓嶺也會把那碧藍蒼穹撕下一個角來！”夏侯炎嘴叼雪茄，得意洋洋地莊嚴宣告，“我知道有一位偉大的軍事家，他曾經在翻越一座高山的時候自豪地宣告，現在他比那座高山還要更高——但這不是我的作風，米迦列殿下。本領主的一貫作風是，如果視線裏出現了比我還高的山，那我就用馬蹄踏平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