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九章 撐死膽大的

    一衆霜楓嶺馬仔乾巴巴地瞪着領主大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因爲只有夏侯炎瞬間想起來，當初巖溪城之春事變發生時，閻王爺老哥突然現身，接着倒黴蛋巴塞洛繆·德·哈希的儀式，愣是從巖溪城地下刨出了一根「死神的斷腿」！

    巴塞洛繆·德·哈希和閻王爺老大哥當時都曾提到，海文大陸的死神早在遠古時代就被五馬分屍，而其遺骸碎片，則被分散藏在大陸的各個角落。

    巖溪城下的那截斷腿，正是海文死神失散遺骸的一部分。

    直到現在，夏侯炎也不知道來自地球的閻王爺老哥，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不惜策劃異一場休斯頓大公國內亂，也要把巖溪城下的死神斷腿搞到手；

    不過，有一點夏侯炎是能夠確定的：

    考慮到黑塞泥沼附近極其異常的幽冥魔力濃度，以及剛纔石板上「上不能守主神之殘軀」的刻文……

    他敢用下半身打賭，這座廢棄教堂的地下，一定還藏着死神的另一截遺骸！

    ——除了一位「神明」的屍體之外，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創造出如此磅礴、甚至足以將一片沼澤囊括在內的幽冥魔力了！

    夏侯炎甚至可以肯定，就連這位死在四百年前的前任薄葬教派頭目恩德裏克·塔納圖斯，之所以還能夠完全違背魔法規律，硬生生以骷髏之軀活到現在，也一定是由於死神殘骸幽冥魔力的長期浸染！

    ——換句話說，知道怎麼把地下那塊死神屍體刨出來的，恐怕也只有這個人不人鬼不鬼、但卻在教堂裏忠實守護了四百年的恩德裏克·塔納圖斯了！

    夏侯炎瞅着「臉色」陰晴不定的骷髏塔納圖斯，心說老子今天要是不把教堂底下的這塊死神遺骸搞到手，死後哪還有臉面對革命導師？

    ——自從穿越到海文大陸，夏侯炎就沒錯過任何把好東西收入囊中的機會，幾年來，霜楓嶺的領主大人帶着手下的一衆癟三，幾乎是以資本家的貪婪、入室小偷的機敏和攔路強盜的勇敢，像飢餓的狼羣一樣將出現在視野內的一切財富狼吞虎嚥；

    然而，令夏侯炎深以爲憾的是，巖溪城下的那截死神腿骨，在巖溪城之春的時候雖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可卻根本沒來得及經過霜楓嶺的手，就被閻王爺老哥擅自處理掉了……

    這可是一筆巨大的浪費！

    夏侯炎也算是在海文大陸待了這麼長時間，對於海文市場的行情再瞭解不過：但凡一件什麼魔法道具跟神明扯上了關係，那就好像股票蹭到了新能源、電影帶上了小鮮肉，突出一個價格暴漲：

    僅僅像是據傳「神明用過」、「由神明祝福過」的裝備，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黑市裏一擲千金也難以買到的稀世珍寶，即便是現在霜楓嶺家底漸厚，也不敢說自己能拿出多少；

    而死神的殘軀就甚至還更不一樣——這可不是什麼跟神明扯上關係的「魔法道具」，這他媽的就是神明本身！

    那些舊日神明在數千年前的實體！

    夏侯炎簡直難以想象，如果自己把一截「神明遺體」在市場上掛牌出售，學城那些一輩子都在鑽研元素奧祕的老法師，會甘願付出怎樣巨大的代價，只爲觸摸一下那超越凡世的神明之軀……

    即使死神只是個不招人待見的墮落神，可神明畢竟是神明！

    更何況，即使不把死神殘軀掛牌出售，僅僅是把它留在霜楓嶺做魔法研究，也都能夠產生出不可估量的經濟與科技價值：隨着「南境聯合學院」在霜楓嶺雨花臺正式落成，現在的伊戈爾公爵領早已擺脫了十個人裏有九個文盲的低素質狀態，現在端的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多的是又紅又專的魔法知識分子。

    然而，這一切一切可能的財富，都因爲

    閻王爺老哥的插手而煙消雲散了……

    巖溪城之春事變後，夏侯炎就把那截死神斷腿帶回了領地。

    然而，經過霜楓嶺的機要技術部門的祕密檢測，研究人員得出了結論；這截被老大哥處理過的斷腿已經不剩下半點元素波動，如今就只是一截歷史上千年的、平平無奇的死肉而已——

    ——拿去喂狗狗都嫌棄的那種。

    自己不小心和珍貴的死神遺骸失之交臂，這一事實讓夏侯大官人欲哭無淚。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時隔這麼多月，自己居然又在黑塞泥沼撞見了另一截死神遺骸！

    ——夏侯炎原先的計劃，只是趁着戰事不那麼緊急，來黑塞泥沼這邊調查一下異常的幽冥魔力波動，最好能考古發掘一下，淘個什麼死靈系魔法道具啥的。

    結果今天撞大運，竟然遇見大開門的真寶貝了！

    閻王爺老大哥已經許多天沒有在夏侯炎面前出現過了，他深深懷疑，這貨正忙於別的什麼神祕事務難於脫身；

    ——如果不趁閻王爺缺席的這個寶貴時機，把另一截海文死神遺骸偷偷收入霜楓嶺庫存，那夏侯炎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必須親自研究一下，閻王爺老哥到底爲什麼要尋找這些死神遺骸——

    這位地球老大哥不遠萬里穿越來海文的真實目的，對他來說仍然是一個未解之謎。

    而要想把教堂內隱藏的死神遺骸搞到手，一切的關鍵就在於——

    ——眼前的恩德裏克·塔納圖斯。

    這個渾身氤氳着幽冥氣息，骨骼上的紋路幾乎與地上的破布一樣殘破的骷髏，在聽到夏侯炎的話音後，本就深不可測的眼窩似乎更幽暗了一點。

    他微微側着毫無生機的頭顱，如一具牽線木偶般，對着夏侯炎陷入了靜止。

    良久之後，他才用空洞而嘶啞的聲音說道：

    「遺……骸？汝爲……何意？」

    儘管塔納圖斯用幽冥魔力發出的語音聽起來相當平淡，但夏侯炎還是從中察覺出了一絲細微的顫抖。

    某無良領主頓時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多少算是猜對了：

    塔納圖斯在一剎那表現出的動搖，無疑說明，「死神遺骸」之事對於這個亡靈生物來說並不陌生，而且甚至還事關重大；

    而自己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想辦法把取得死神遺骸的方法，從這死骷髏嘴裏套出來……

    夏侯炎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學着帝都那些道貌岸然的教會主教的做派，向塔納圖斯肅然道：

    「咳咳，死神雖已隕落千年，其道尚未銷泯於塵土……塔納圖斯主祭，千年之期已到，死神必將再度崛起！我乃舊日死神之代行者，亡者權柄之掌握者，我即新生之死神！今日之我來此地將汝喚醒，正是爲了取回舊日之我的遺骸！」

    一衆霜楓嶺馬仔目瞪口呆。

    勞瑞大師和愛麗絲·康姆斯託克當時也在巴塞洛繆·德·哈希的祕密儀式現場，對於死神被五馬分屍、屍塊藏在大陸各地這一說法也略知一二；

    可他們畢竟沒有親眼見到死神老大哥刨出死神斷腿，因此也一直將這些當成巴塞洛繆·德·哈希的瘋話，不以爲意；

    於是，這座教堂地下真的可能有一塊死神殘軀的驚人事實，頓時讓他們如遭五雷轟頂。

    不過，更讓他們愕然的是——

    自家領主大人居然他媽的想靠僞裝成什麼「新生的死神」，從塔納圖斯這個死神主祭的手裏，把已經隕落的死神的遺骸騙過來！

    假扮！他媽的！神明！

    如此彪悍且無恥的行徑，實在是超出了幾個霜楓嶺馬仔的

    認知範圍。

    他們呆呆地望着胸有成竹、志得意滿，看起來還真有幾分神明範的領主大人，愛麗絲·康姆斯託克瞪圓了美目，莫里哀大師險些驚掉了下巴，勞瑞大師和埃爾德裏奇則肅然起敬。

    同樣震驚的還有恩德裏克·塔納圖斯。

    他空洞眼窩中的鬼火，如烈火烹油般一竄三丈高，青苔密佈的白骨臉頰上，出現了一種生動的、只能稱之爲「迷茫」的神情。

    「死亡之主神業已隕落……」塔納圖斯乾巴巴地道。

    「……而我已然歸來！」夏侯炎大吼一聲，打斷了骷髏主祭的囁嚅，「既見死神，爲何不拜！」

    或許是由於領主大人的語氣過於確鑿和自信，有那麼一剎那，勞瑞大師等人甚至都以爲領主大人還真他娘是什麼新生的死神，只不過苦苦瞞了他們好幾年罷了。

    ——當然，出於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夏侯大官人在面對亡靈生物的時候也一貫都很有自信就是了。

    恩德裏克·塔納圖斯明顯也是在四百年的時間裏睡迷糊了。他癡癡地望着眼前抱臂傲立的黑髮年輕人，沉默良久，才冷冷地道：

    「吾不相信。」

    就在話音未落的時候，塔納圖斯便毫無徵兆地擡起手來，一縷凝練如實質的幽冥魔力瞬間激射而出，朝着夏侯炎破空而來。

    塔納圖斯的發難實在太快也實在太突然，即便是經驗豐富的勞瑞大師，也沒能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唯有正對着塔納圖斯的夏侯炎，在剎那間將塔納圖斯的攻擊方式辨識了出來：

    那漆黑凝練的幽冥魔力，對於夏侯炎來說再熟悉不過，正是巴塞洛繆·德·哈希最引以爲傲的導師階死靈魔法「幽冥之噬」！

    這個威力巨大的導師階魔法對於魔法技藝和魔力儲備都有着堪稱變態的要求，與巴塞洛繆·德·哈希遭遇後，夏侯炎也是靠着閻王爺老大哥的魔力供應，經過一番苦練才勉強掌握了默發「幽冥之噬」的技巧，最終幫助自己在威廉·海德面前大獲全勝；

    可塔納圖斯的「幽冥之噬」卻比起巴塞洛繆·德·哈希和夏侯炎更加強橫！在他出手以前，夏侯炎甚至沒有感覺到空氣中任何的魔力波動，這證明塔納圖斯甚至並非通過默唸咒語而默發「幽冥之噬」，而是純粹憑藉自己高超卓絕的魔法技巧實現了導師階魔法的瞬發，其速度甚至超過了當初只是「接近瞬發」的巴塞洛繆·德·哈希！

    這樣的魔法施放技巧，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已經強大到足以彪炳史冊，夏侯炎毫不懷疑，如果四百年前的這位塔納圖斯不是異端魔法的修行者，那麼今日學城的魔法史教科書上一定會有屬於他的一頁。

    ——不過，他已然沒有太多時間感嘆塔納圖斯的實力。

    因爲，對方的攻擊已然抵達目標：

    幽黑深寒、觸之即死的「幽冥之噬」，毫無慈悲地刺入了夏侯炎的胸膛，然後貫體而出，在他身後的教堂石牆上炸出了一片黑霜。

    莫里哀大師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愛麗絲發出了無聲的尖叫——

    而夏侯炎，則平靜地眨了眨眼，然後伸手撣平了胸口的長袍前襟。

    「幹嘛？」他輕蔑地斜睨着塔納圖斯。

    後者，這個在人間界和幽冥之間徘徊逡巡了四百年的死鬼，瞪着霜楓嶺的領主大人，如逢鬼魅：

    就算再加上塔納圖斯生前的漫長歲月，這個生命長達近五百年的薄葬教派主祭，都沒有在最狂野的夢境中想象過，自己這輩子居然能遇到一個生吃一記「幽冥之噬」還活蹦亂跳的猛男！他感覺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虛妄感之中，只剩下一種聲音在胸中瘋狂的吶喊：

    這貨到底是幹嘛的？！

    「我覺得你釋放‘幽冥之噬

    "時候的魔力比較鬆弛，但是你的魔法技巧又彌補了這一部分。如果你繼續這麼朝我施放魔法的話，就會顯得你的生存機會比較小。」夏侯炎無視了塔納圖斯的愁腸百轉，直白地點評道。

    「你……你……」塔納圖斯說不出話。

    「哥們，我真是死神的繼承者。」夏侯炎真誠地望着眼前的骷髏，「而且我還是現代薄葬教派的贊助人，從道義和倫理的角度講，你叫我一聲爹真不算錯。」

    勞瑞大師敢用自己的下半身發誓，過去的五百年裏，但凡有任何一個人對堂堂薄葬教派主祭塔納圖斯這麼說話，迎接丫的就是下一發「幽冥之噬」。

    但此時此刻，塔納圖斯只是木然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看着領主大人，一動不動。

    勞瑞大師感覺有人從背後輕輕戳了戳自己。

    「維克多……」莫里哀大師鬼鬼祟祟地用魔法傳音問道，「你說，咱老闆不會還真是死神吧？」

    勞瑞大師心說這個世界絕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