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八章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海令君字數:4035更新時間:24/06/27 19:43:32
    威廉·海德快步登上城主莊園的瞭望塔樓,血紅色的長袍下擺在石磚地上帶出了細碎的摩擦聲。

    巴巴羅薩上校正在塔樓頂層等他。看見威廉·海德後,巴巴羅薩上校並沒有行禮,而是用他那標誌性的獨眼,冷冰冰地盯視着這位佔領區總督的額頭,彷彿那裏沾了什麼髒東西一樣。

    該死的山賊……威廉·海德在內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但並沒有追究巴巴羅薩上校失禮行爲的意思。

    ——畢竟,現在的他還需要倚仗巴巴羅薩上校。

    最讓威廉·海德感到一絲荒謬和滑稽的是,現在的他,似乎也只剩下巴巴羅薩上校可以倚仗了。

    在光榮聯邦的任命下擔任佔領區總督一職後,威廉·海德就已經對手下可以支配的武裝力量瞭如指掌:

    首先,是光榮聯邦的獸人正規軍。它們名義上不受威廉·海德指揮,但他總有辦法說服阿道夫·黑眼之類的獸人將領,派出軍隊給自己“幫點小忙”;

    其次,則是由當地招安的山賊土匪組成的聯軍,也就是所謂的“協理軍”。這些山賊土匪有些是本來就盤踞於東境當地,有些則是被這場慘烈的戰爭逼得落草爲寇,但這羣人類暴徒的共同點是,他們很願意服從威廉·海德和聯邦獸人的命令——只要後者允許他們在佔領區進行一些“無關痛癢”的姦淫擄掠;

    最後,就是臭名昭着的“山茶旅”了。這個龐大的軍事組織,完全是威廉·海德仗着獸人的名義,從佔領區的人類平民中徵召來的僞軍。愛國是貴族們的事情,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只要軍餉給足,貧困且無知的人類遺民們,並不是很在意到底爲誰效命。

    在過去的一年多裏,威廉·海德就是靠着這三股武裝壓制着帝國東境淪陷地區此起彼伏的抵抗運動,將搜刮來的金錢與糧食源源不絕地供應給聯邦獸人。

    然而,隨着土木堡一戰結束、光榮聯邦開始撤出佔領區,壞消息就如雪片一般飛到了坐鎮山茶崗的威廉·海德手裏:

    儘管光榮聯邦和霜楓嶺公爵最初達成的條件是僅僅從燃晶峽谷一線後撤五百裏,但駐紮在佔領區的獸人正規軍似乎意猶未盡,幾乎是絲毫不顧威廉·海德的懇求,繼續不斷地從剩下的佔領區中抽調軍隊撤回荊棘城。

    威廉·海德明白,這是因爲光榮聯邦意識到,繼續流連於佔領區平原只會被帝國軍不斷騷擾,必須集中兵力,在荊棘城迎接與帝國的最後決戰。

    然而,獸人方面的兵力調動,最終導致了整個地區統治秩序的鬆動。

    就在獸人開始撤軍的同一天夜裏,就有足足五座市鎮舉起了光復人類統治的義旗。長期遭受獸人橫徵暴斂的市鎮居民們,雖然無力對抗強橫的獸人,但獸人一走,就立刻對當地的“協理軍”與“山茶旅”這些人類叛徒展開了無情的復仇行動;

    而隨着格林姆·羅薩裏奧大公率領的帝國正規軍開始向東推進,預想之中的總崩潰果然如約而至:

    “山茶旅”之所以能在佔領區作威作福,完全就是仗着聯邦獸人的兵力狐假虎威。如今獸人離去,凡是帝國軍兵鋒所指之處,當地“山茶旅”便立即潰不成軍

    對威廉·海德而言最壞的消息在昨天清晨傳來:負責統率“山茶旅”的十二位兵團長像是暗中約好了一樣齊刷刷失聯,拒不回覆威廉·海德以東境佔領區總督名義發出的訓令;同時,本應從佔領區各大市鎮送抵山茶崗的稅賦,也一年多來頭一次逾期並未抵達。

    於是威廉·海德知道,自己大約的確已經失去對佔領區的控制了。

    而令他,這個人類叛徒頭子啼笑皆非的是,唯有巴巴羅薩上校麾下的“協理軍”土匪們,還依然堅守在山茶崗周圍,並未叛變。

    當然,威廉·海德心知肚明,這並不是因爲巴巴羅薩上校和他的雜碎手下對自己格外忠誠,而是因爲一旦帝國完全光復佔領區,這些在戰前就已作惡多端、如今更是降敵叛國的山賊暴徒一定免不了絞刑的下場,於是只能跟着威廉·海德這位光桿總督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大概是境況實在太差,此時巴巴羅薩上校看向威廉·海德的目光也煞是輕蔑,彷彿正是由於威廉·海德這位佔領區總督的無能,才會讓獸人撤軍、帝國人類捲土重來的。

    “上校,情況怎麼樣?”威廉·海德沒工夫理會巴巴羅薩上校的心情,站在瞭望塔上開口問道。

    “獸人雜種不肯支援我們。”巴巴羅薩上校粗聲粗氣地道。

    身爲着名山賊頭目的巴巴羅薩上校,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是帝國在東境的頭號重犯,他最臭名昭着的行徑則是在十二年前,帶着手下闖入一位鎮長的莊園,然後把那位可憐的鎮長和鎮長夫人燉成肉湯,供山賊們大快朵頤。

    每次看到這位“協理軍司令”,威廉·海德都會忍不住猜測,等到山茶崗淪陷大勢已去的那一天,自己會不會也變成對方的盤中餐。

    “意料之中……”威廉·海德搖搖頭,從高窗向外望去,“……聯邦獸人已經撤軍,當然也就是決定了拋棄我們——事到如今哪裏還能指望他們幫忙?”

    窗外的天很藍,但更加引人注目的是藍天之下的情景。

    密密麻麻、黑漆漆的一片帝國士兵,此刻就集結在山茶崗西側不足五里的地方,對着這座山丘小鎮虎視眈眈。即使相隔甚遠,威廉·海德也彷彿能夠看到帝國軍制式鋼盔的反光,以及飄揚在風中的獵獵軍旗。

    帝國軍圍攻山茶崗,已經兩天有餘了。

    一座座木頭塔樓和拒馬,正在帝國工匠們的手下拔地而起,對山茶崗隱隱成包圍之勢——對於這座不大的佔領區市鎮,格林姆·羅薩裏奧大公明顯沒有掉以輕心,而是以獅子搏兔尚需全力的認真態度,一絲不苟地執行着標準的圍攻計劃。

    畢竟,這裏是整個佔領區的財政中心,是僅剩的“協理軍”駐紮之地,更是威廉·海德,這個人類頭號叛徒的位置所在。

    如今,大部分佔領區都已經被帝國軍收復,只剩下以山茶崗爲首的幾個頑固據點;

    只要打下山茶崗,帝國軍面前,就只剩下如磐石一般不可侵犯的偉大荊棘城了。

    威廉·海德從巴巴羅薩上校手裏接過暗月琉璃遠望鏡,認真探查着人類營地裏的動靜。他並沒有詳細清點人類士兵的大致數量——反正多到數不清——而是專注於帝國營地間插着的領地旗幟。

    羅薩裏奧、岡特、索倫、柴德斯威爾、阿倫特……熟識帝國每一個家族家徽的威廉·海德,逐個清點着這些旗幟代表的勢力——帝國軍的將領大多出身於各大家族,因此會在出征時掛起象徵氏族榮譽的家徽旗幟,這次也不例外。

    威廉·海德把視野內的每一面旗子都看了一遍。

    沒有黑底金紋蒼鷹旗。這個發現讓他微微鬆了口氣。

    “你在看什麼?”土匪頭子巴巴羅薩上校斜睨着威廉·海德。

    “看看這次我們的對手是誰。”威廉·海德繼續舉着望遠鏡,“上校,你當年帶隊搶劫過路車隊之前,不先偵查一下對方的底細嗎?”

    “我一般只偵查這些車隊帶了多少小妞,夠不夠兄弟們分。”巴巴羅薩上校殘忍地咧嘴而笑,露出了滿口骯髒的黃牙,“兄弟們人多,要是小妞數量少了,她們可撐不住。”

    威廉·海德面無表情地放下望遠鏡,用手指敲了敲瞭望塔的窗臺:

    “還好……伊戈爾家族沒有來……至少暫時沒有來。”

    “伊戈爾家族?艾略特·伊戈爾?”即使是巴巴羅薩上校這樣的鄉間暴徒,顯然也對名聲鵲起的霜楓嶺公爵多有耳聞,“怎麼,海德,你怕了他手下的那些精兵和鋼鐵怪物了?”

    “外面已經有這麼多帝國軍隊了,再多個霜楓嶺也沒什麼變化,債多了不愁。”威廉·海德搖搖頭,悠悠地道,“不……我擔心的不是艾略特·伊戈爾手下的人馬,我擔心的是艾略特·伊戈爾。就他本人。”

    “你在擔心一個養尊處優的帝國貴族?一個毛頭小子?”巴巴羅薩上校譏諷道。

    “再龐大的軍隊,也只是看上去強大而已。真正要緊的……”威廉·海德屈起手指,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敲了敲,“……是它的頭腦。霜楓嶺不可怕,可怕的是掌控霜楓嶺的人。”

    巴巴羅薩上校咂了咂嘴,顯然對威廉·海德的議論並不苟同。

    威廉·海德絲毫不以爲意:他知道,和巴巴羅薩上校犯下一樣錯誤的人,以前就有不少,以後也一定會出現,但只有到了失敗與死亡降臨的那天,他們才能幡然醒悟。

    “既然艾略特·伊戈爾不在,那我們要抓緊時間。等他來了山茶崗,事情就棘手了。”威廉·海德轉過身,“上校,我讓你準備的事——”

    “早就備好了。”巴巴羅薩上校拍拍手。

    腳步聲從塔樓階梯處傳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纖細的身影——那是一個滿頭如絲金髮、看來不過十七八歲的貴族少女。血污沾染了她的長裙,淤青漫上了她的嘴角,疲憊與恐懼正撕扯着她身上的最後一絲優雅——但她仍然美麗而嬌嫩,保持着長時間養尊處優生活培育出的天真本性。

    貴族少女的身上綁着麻繩。她身後的土匪在她背上狠狠一推,於是她驚呼着重重倒在威廉·海德和巴巴羅薩上校面前。

    “按你的指示,從那幫子王八蛋貴族俘虜裏精心挑選出來的上等貨。”巴巴羅薩上校貪婪地看着少女纖細的腰身,“我向你保證,兄弟們誰都沒動過她……也可能動過那麼幾次吧,沒法避免,不過品相還是相當好。怎麼,海德,直到這會兒了才開竅,準備好好享受人生了?”

    威廉·海德沒有理會巴巴羅薩上校,而是在貴族少女面前蹲下身子,用兩根手指捏着少女的下巴,擡起了她的頭。

    貴族少女楚楚可憐地看着海德,淚眼欲滴。

    “你叫什麼?”

    “阿比蓋爾……”少女顫聲答道,聲音由於長期經受折磨而顯得嘶啞,“……阿比蓋爾·卡文迪許……”

    “卡文迪許……菸葉堡的卡文迪許家族?”威廉·海德無聲唸叨着這個姓氏,若有所思,“柯林斯·卡文迪許是你什麼人?”

    “是……是我父親……”在魔窟裏驟然聽到至親的名字,讓地上的少女頓時淚如雨下。

    “卡文迪許家族的小姐……你的份量大概也夠了。”威廉·海德想了一下,站起身。

    “你不準備搞她嗎?”巴巴羅薩上校瞪視着威廉·海德。

    “她在地上能夠發揮的最大價值,顯然比牀上更高。”威廉·海德從懷裏取出一隻信封,“我要讓她幫我送封信。給對面的帝國軍送封信。”

    “她?!”巴巴羅薩上校瞥了一眼地上的貴族少女,顯然深深懷疑這只小小的金絲雀能否撐着虛弱的身體走到對面的帝國軍營地,“你要是需要送信,我可以給你找個壯小夥的……”

    “不。”威廉·海德輕笑了出來,“不,她正合適。”

    佔領區總督伸出手,將信封按在少女纖細柔韌的脊背上。然後,他從腰間抽出一根如金針般又細又長的特質匕首。

    墊着信封,威廉·海德將匕首深深刺入了少女的後背。

    他把信封釘在了她身上。

    鮮血在噴涌,地上的貴族少女在抽搐中慘叫,一旁巴巴羅薩上校怒聲罵道:

    “喂!你他媽在糟蹋東西是嗎!”

    威廉·海德一邊用手帕擦拭着手上的鮮血,一邊在奄奄一息、眼看已經活不成的少女臉上踹了一腳。

    “行了,派人把她,還有我的信一起送到帝國軍營地那邊吧。”威廉·海德帶着某種難以言說的巨大快樂微笑道,“我記得,柯林斯·卡文迪許男爵是帝國東方軍的一位旅長……他會很樂意收到自己失散已久的女兒的。”

    巴巴羅薩上校呆呆地看着地上少女的屍體,良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