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七章 槍炮，地雷與鋼鐵

    夏侯炎帶着米迦列·高瑟皇子，沿着新鋪的石板路一直前進，然後在榆樹堡的內廣場門口停了下來。

    在門口站崗的兩個霜楓嶺小兵一看老闆來了，趕忙筆直立正敬了個軍禮，然後不錯眼地打量着夏侯炎身旁的紫瞳魔族。

    米迦列·高瑟對這些小卒子的僭越行徑毫不在意，而是滿臉震撼地審視着廣場內的情景：他發現，這塊被隱藏在榆樹堡正中央的方形廣場，四下已經被霜楓嶺人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神祕鐵箱，以及令人眼花繚亂的軍火器械：

    放到大陸軍火黑市上、足以讓各個領地政權爭破腦袋的霜楓嶺特產“烈焰夾心糖”燃燒彈，此刻如同最卑賤的賠錢貨一般被隨意扔在地上，只有燃燒彈彈體上貼着的黃色“危險”標籤，才提示着它們帶來毀滅與死亡的卓越天賦。

    這款荒原特製的燃燒彈，自打研發之初就一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目前的“烈焰夾心糖”其實早已不是最初版的試作品。“南境聯合學院”在雨花臺落成後，來自大陸中原的頂尖鍊金師們已經對“烈焰夾心糖”的配方進行了多大數十次的調整升級，幾乎是成倍地提高了它們的燃燒性能——以及對外軍售的價格。

    除去隨意堆放的“烈焰夾心糖”，一眼就能看見的還有滿地的“黎明之劍”與“海馬斯手弩”。這一近戰一遠程的兩種單兵作戰武器，前者是格林姆·羅薩裏奧大公麾下精銳的標配武器，後者則是星塵精靈保護國的不傳之祕。眼看着這些笑傲大陸的兵中貴族，居然像柴火棍般丟滿了一地，米迦列·高瑟甚至只能大膽猜測，尊貴的艾略特·伊戈爾公爵大人是不是先當了羅薩裏奧大公的義父，然後又做了精靈女王陛下的姘頭。

    坊間傳聞，“黎明之劍”和“海馬斯手弩”已經成爲霜楓嶺普通步兵的標配單兵裝備。對於這一事實，食珍饈穿綾羅的米迦列·高瑟皇子其實並不太羨慕：霜楓嶺步兵的裝備的確豪華，足以對標魔族最精銳的“寒月”皇家連隊，但這座荒原領地的兵力畢竟有限；

    戰爭是個用人命堆砌出勝利的死亡遊戲，不論裝備再雄厚，只要人不夠多，照樣會被魔族這樣的國家機器湮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別看霜楓嶺雄師在對抗光榮聯邦時連戰連捷，但那也是多虧了龐大的帝國正規軍支撐起了戰線，這才讓這柄荒原尖刀有機會嶄露鋒芒。

    雖然遠不如幾位皇兄皇弟知兵善戰，但米迦列·高瑟皇子迅速判斷出，一旦未來某天魔族主力部隊和霜楓嶺發生交火，應該能用一個可觀的傷亡比將伊戈爾開拓軍的步兵部隊全數殲滅——前提是霜楓嶺沒有得到帝國正規軍支援，並且沒有佔據地利。

    而反過來說，如果讓霜楓嶺拿到這兩個有利條件的話……

    ……光榮聯邦“龍焰軍團”的悽慘遭遇，應該就是最好的反面典型。

    做出如上判斷後，米迦列·高瑟不再關注地上零零散散的單兵裝備，將視線移向自己更感興趣的東西——

    那是停靠在廣場邊緣、蓋着銀色厚布的幾個巨大長條箱型物體。

    覆蓋在物體上的、反射着晶瑩日光的銀色厚布，一看就是精靈材料“幻惑之絲”編織成的特種布料。這種精靈材料具有天然的斥魔特性，能夠防禦一定強度的魔法攻擊、並且隔絕常見的探查魔法，常常被大陸上的有錢貴族和軍隊用於保密用途——

    ——有一陣子，帝都的花邊小報常常僱傭魔法師用魔法窺探貴族們奢靡腐爛的私生活，於是貴婦人們只得見招拆招，用摻雜了“幻惑之絲”的布料給臥室糊牆封窗，效果拔羣。

    不過，“幻惑之絲”能阻擋魔法，可阻擋不了肉眼的灼灼目光。

    隨着輕風吹拂，米迦列·高瑟皇子分明看到，“幻惑之絲”布料揚起的一角下，分明露出了一道冰冷剛硬的金屬寒光。

    於是他瞬間意識到，被蓋在布料下的這些大家夥，無疑就是大陸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霜楓嶺“天啓”戰車！

    魔族皇子的眼睛立刻如同在鐵板上炙烤過一樣，紅得發燙。

    米迦列·高瑟的貪婪神態並沒有逃過夏侯炎的注意。

    “怎麼，米迦列皇子對我們霜楓嶺的武器裝備很感興趣？”夏侯炎微笑問道。

    米迦列·高瑟先愣了愣，然後露出苦笑：

    “天可憐見，我想海文大陸上，恐怕找不到對您領地的裝備不感興趣的怪胎了！”

    這一記小小的馬屁，拍得某無良領主頗有些飄飄然。

    “您看的這些還不算什麼好東西，跟我來！”夏侯炎對着米迦列·高瑟皇子哈哈一樂，後者只得戀戀不捨地從“天啓”戰車上收回目光，跟着霜楓嶺領主走到廣場深處。

    “這些天來，帝國友軍忙着在獸人佔領區剿匪清算，可我們霜楓嶺也沒閒着——我們提供了‘曼哈頓實驗室’最新研發的幾種武器，讓帝國友軍幫忙實戰測試一下……佔領區上，正經的獸人部隊是都撤回荊棘城、沒剩多少啦，但那些見風使舵歸順了獸人的人類僞軍，用來測試武器威力正合適！”

    ——霜楓嶺領主的話，讓米迦列·高瑟皇子沒來由打了個寒戰。

    “經過測試，還真有那麼幾種新武器冒了頭，實戰表現不錯！”夏侯炎在米迦列·高瑟面前打了個響指，指揮着霜楓嶺士兵搬來了幾口碩大的木頭箱子，“我跟您交個底，‘天啓’戰車是我們霜楓嶺的重中之重，斷然不可能外售！不過，這些次一檔的軍火，你們魔族想買多少，我們霜楓嶺就能賣多少！”

    魔族最想要的當然是兇名赫赫的“天啓”戰車。不過米迦列·高瑟也心知此事不可操之過急，連忙收拾起心中那點遺憾之情，打起精神看向霜楓嶺公爵準備推介的新產品。

    夏侯炎朝着剛被士兵打開蓋子的木箱探出身，伸手在裏面一陣挑挑揀揀，然後拎出了一隻黑色的橄欖球形物體。

    “地雷？”見多識廣的米迦列·高瑟皇子一眼認出了這玩意兒的真身，頓時讓周圍陪同參觀的幾個霜楓嶺參謀肅然起敬。

    在當今大陸上，“地雷”並不是一種很常見到的東西了。

    大概幾十年前，海文大陸曾經盛行用地雷對抗騎兵：在敵軍騎兵接近時，地雷的魔法印信會立刻引爆填裝的魔法或化學炸藥、引發爆炸，從而製造出馬匹難以通行的惡劣地形。

    不過嘛，地雷不僅造價高昂、鋪設繁瑣，真正的殺傷力也很難令人滿意，很快，大陸上的各大政權就淘汰掉地雷這種繡花枕頭，改爲使用更經濟的方式對抗騎兵——比如堅壁清野、守城不出。

    縱觀大陸歷史，地雷上次發威還是上次：

    格林姆·羅薩裏奧大公動用了帝國軍部幾十年的庫存，在燃晶峽谷底部埋設了大量魔法地雷，終於狠狠陰了光榮聯邦一把，將獸人的冰妖猛獁集羣炸了個人仰馬翻。

    除此以外，這種充滿古早味的反騎兵裝置就真的沒有什麼亮眼戰績了。

    因此，米迦列·高瑟眼看領主大人拿出一顆地雷，也是滿臉不解，不知道年輕的霜楓嶺公爵怎麼又打起了地雷的注意。

    “米迦列皇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地雷的確是早已被淘汰掉的舊時代殘黨了。”夏侯炎捧着那顆地雷樂不可支，“不過嘛，‘曼哈頓實驗室’一向善於化腐朽爲神奇！米迦列皇子，請問您是否知道，它的致命缺陷在哪裏？”

    米迦列·高瑟捏着下巴，目光一陣閃爍不定。

    良久，他答道：

    “果然還是埋設過程吧……要將地雷埋設在敵方騎兵預期經過的地方，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人力，但相對造成的作用又很有限：要想阻滯騎兵，用您的燃燒彈、或是召喚大型魔法，可比用地雷快捷多了！”

    “正解。帝國現在可招不到足夠的民夫，能幫着軍隊埋雷。”夏侯炎狡黠地眨了眨眼，“所以，我直接用折扣價把帝國庫存的、幾十年來製造的所有地雷全都包了個圓——您瞧，這是九〇一年款的，這是九二〇年款的，還有熔火之谷監製的的九三五年款，全都是比我年紀都大的老家夥——沒辦法，比較新款的那些，全都被羅薩裏奧大公在燃晶峽谷用掉了。”

    米迦列·高瑟好奇地審視着木箱裏的古老地雷：

    “您的‘曼哈頓實驗室’，對這些舊式地雷做了改裝？”

    “沒錯。”夏侯炎掂了掂手裏的盤狀地雷，差點把旁邊的參謀嚇得魂飛魄散，“既然埋設地雷耗時耗力，那麼只要讓地雷不需要埋設不就行了？您看……”

    夏侯炎跟旁邊的參謀確認了幾句後，將懷裏的地雷放在了地上。

    參謀取出一隻魔力水晶，在地雷頂部敲了敲，然後將水晶遠遠拋出。

    伴着一陣悶悶的魔力迴路運轉聲，地上的盤狀地雷竟然忽忽悠悠地懸浮而起，離開地面三四十釐米方纔停下。然後，它“嗖”地一聲追着水晶的方向飛了過去，然後在觸及水晶的一瞬間“砰”地一聲——

    ——什麼都沒發生。這顆地雷是沒有裝藥的，於是它只是如壓力過大的易拉罐一般，原地炸開了膛，頹然摔落。

    “魔法導航！”米迦列·高瑟眼睛一亮。

    “沒錯，是從我們帝國友軍的……新產品……得到的靈感。”夏侯炎小心注意着不要泄露了“大力神”的信息，“這種改裝版地雷不需要埋設，可以自動追蹤敵人並引爆，省心得很。”

    “——只是會消耗大量的魔能。”米迦列·高瑟皇子斜睨着夏侯炎，“伊戈爾大人，要想將帝國的所有舊地雷庫存全部改裝，恐怕是個耗資不菲的大工程吧？”

    “魔能嘛……我們有的是。”夏侯炎神祕一笑。

    米迦列·高瑟皇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沒聽說裂魂之地底下發現了什麼魔法靈脈啊？再說了，要想從魔法靈脈裏提取出魔能，也要靠魔法師和魔力迴路一點點辛苦勞作不是？

    艾略特·伊戈爾大人怎麼如今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總而言之，這種全自動反騎兵武器正在緊鑼密鼓地製造當中。通過替換裝藥，它還能用來炸攻城武器、炸城牆、炸魔法師、炸你看不上眼的仇人，實在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必備良品……”夏侯炎嘿嘿笑道，“爲了和舊式地雷作一區分，霜楓嶺已經將它們重新命名爲——”

    霜楓嶺領主又拿出一隻地雷，在手裏轉了一圈，露出了上面繪製的萌萌噠的貓貓臉。

    “——‘貓雷’。”

    米迦列·高瑟盯着地雷上的粉紅貓臉，一陣惡寒。

    放下“貓雷”，夏侯炎又走到第二只敞口箱子前，然後從裏面拎出了一根燒火棍。

    ——不，只是第一眼像是燒火棍而已。

    只要稍微細看，就能發現這根近一人高的木棍上，分明安裝着精鐵鑄造的鏡筒、銀光閃爍的扳機和隱藏在木頭主體裏的槍管。

    “‘莫辛納甘火槍’？”米迦列·高瑟一眼就認出了寒骨山脈矮人的傑作。

    “霜楓嶺改良款。”夏侯炎聳聳肩，舉起手裏的火槍比劃了一下，“您也知道，寒骨山脈矮人製造的‘莫辛納甘火槍’雖然射程驚人、威力強悍，但工藝實在太過複雜，每一杆槍都要靠經驗豐富的矮人工匠手工研磨打造！”

    米迦列·高瑟聳聳肩：的確，火槍這種東西在製造時不能出現偏差，不然輕則準頭失靈，重則炸膛斷裂。

    也正因爲製造過程太過精細漫長，“莫辛納甘火槍”一直沒能成爲大陸士兵標配的遠程武器，白白被弓弩搶了風頭。

    “前一陣，我找‘白色死神’的矮人同志們借了幾桿‘莫辛納甘火槍’送回霜楓嶺，看看能不能仿製出來——喏，這就是我剛拿到的試制品。”夏侯炎摩挲着手中火槍的槍身，“‘南境聯合學院’的工程學教授們經過研究，大幅簡化了矮人的原始設計，削減了零件數量，使火槍可以通過組裝幾個大的模塊化部件得到。目前，霜楓嶺那邊還在研究怎麼將槍體進一步縮短、並且加快射速。一旦成功，我準備用這種‘卡拉什尼科夫火槍’全面更換霜楓嶺步兵目前裝配的‘海馬斯手弩’。”

    米迦列·高瑟挑了挑眉毛：“這種火槍製造起來很慢吧？——特別是考慮到你們霜楓嶺並沒有多少經驗豐富的矮人工匠。”

    “製造速度快得超乎您想象。”夏侯炎眨眨眼，米迦列·高瑟一臉莫名其妙。

    魔族皇子當然想不到，就在霜楓嶺的“黃崖洞”兵工廠，此刻正有五六臺由小惡魔引擎驅動的機牀日夜運轉個不停。

    夏侯炎放下“卡拉什尼科夫火槍”，又走到第三口箱子前。

    “現在爲您隆重介紹的是，霜楓嶺‘瓦格納’特別部隊裝配的、由史詩魔獸‘荒漠蜜蛤’油脂提煉出的高效新式燃油‘蜜蛤油’……”

    “停停停！”米迦列·高瑟皇子舔舔嘴脣，打斷了霜楓嶺領主的熱情介紹，“您展示了這麼多新式軍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爲我實戰展示一下？畢竟口說無憑……”

    “這就請您放心！”夏侯炎拍了拍胸脯，“幾天後，威廉·海德和他的山茶崗，就會第一個品嚐到霜楓嶺提供的全套服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