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六章 逐一發送戰車

    血影城的瓦妮莎女公爵站在寒風凜冽的青楓堡塔樓上，斜睨着滿臉不爽的獸人將軍洛薩·鷹眼，自我感覺還挺能理解對方的。

    她這次帶着破法者部隊開赴青楓堡，完全是遵照奧馬爾·殘陽大將軍和威廉·海德的指令而行；

    如果純粹以瓦妮莎女公爵自己的視角看來，對當前形勢得出的結論則和洛薩·鷹眼將軍並無二致：

    那就是，依靠鷹眼將軍率領的“圖騰狂潮”師團，其實就足以保證榆樹堡裏的那羣霜楓嶺人謹言慎行了。

    是，艾略特·尹戈爾的尹戈爾開拓軍的確是在血棘城一戰後馳名天下，可那畢竟是依靠着背叛聯邦的耐奧祖“天災軍團”幫助方纔達成的戰果——而這位年輕的人類公爵，如今既沒有天災亡靈相助、又只是帶了區區兩千人來前線打醬油……

    如果就連這樣，坐擁將近一萬兵力的“圖騰狂潮”師團都牽制不住霜楓嶺軍的行動，洛薩·鷹眼不如在圖騰柱上栓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得了！

    奈何，那位臭名昭着的人類叛徒威廉·海德，一直在中央大營那邊不厭其煩地警告獸人軍官，聲稱整場戰爭的唯一變數就是艾略特·尹戈爾公爵和他的霜楓嶺，因此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在威廉·海德的長期宣傳下，對海德很是敬重的奧馬爾·殘陽大將軍也不敢怠慢，再三思量，還是決定把瓦妮莎女公爵派來北方、用她的血精靈破法者部隊給“圖騰狂潮”師團再上一層保險。

    奧馬爾·殘陽大將軍此舉，其實不無看不慣瓦妮莎女公爵的閒散做派、乾脆把她調到別處眼不見爲淨的考慮——不過瓦妮莎女公爵並非榮譽感爆棚的綠皮獸人，即便心知如此，她也毫不計較，反而是高高興興地帶着手下來了青楓堡。

    畢竟，對於瓦妮莎女公爵而言，在哪裏駐防都算是自己代表血影精靈保護國承擔了對聯邦友軍所負的責任，而能在峽谷北方和艾略特·尹戈爾對線，瓦妮莎女公爵更是求之不得——

    她現在心裏想的頭等大事，就是要第一個抓住這位年輕英俊的人類貴族，然後好好享用一下這位屢屢出現在碧曲閣話本裏的主角！

    因此，雖然都是被發配到戰場邊緣的天涯淪落人，但滿腔熱血無處揮灑的洛薩·鷹眼將軍和百無聊賴色慾薰心的瓦妮莎女公爵，完全就是天上地下兩種心境，獸人與精靈的悲歡並不相通。

    不過心中不滿歸不滿，洛薩·鷹眼將軍並沒有因爲這點小情緒就在自己的任務上有所輕忽，而是在率軍入駐青楓堡以後，把這座小城堡打理得固若金湯。

    所謂“青楓堡”，實際上是人類帝國在第三次戰爭期間，設置在燃晶峽谷東北角的一座瞭望塔樓。隨着第三次戰爭的進行，這座塔樓不斷被修修補補，增設了兩座輔塔和一圈石頭圍牆，大致有了個小城堡的簡單模樣。

    然而，直到人類-獸人第三次戰爭結束，這座爲防備獸人入侵而建築的帝國工事始終都沒有派上用場，更是在戰爭結束後迅速被遺忘。

    滿打滿算，人類-獸人第三次戰爭那也是近兩百年前的事情了，這兩百年間，這座孤獨矗立於燃晶峽谷東北的小堡壘從未得到過有效的大規模修繕，頂多是附近的領主有時心情好，抽空給城堡換幾塊磚、加固幾根梁木罷了。

    也正因爲燃晶峽谷身處帝國內地，昔日強盛的人類帝國也從未想到，光榮聯邦竟然有朝一日能夠入侵至此，因此這座青楓堡不僅並沒有與南邊的幾座大城建立道路聯繫，在它周圍，也都是清一色的平坦麥田，頂多每隔一里地左右會矗立着一座農家小屋罷了。

    按理說，既不依山傍水、也無堅固工事的青楓堡，無疑屬於戰場上最最最糟糕的那種據點。如果不是它正對着峽谷西側的榆樹堡、能夠監視對面人類的一舉一動，光榮聯邦是斷然不會選擇於此駐軍的。

    考慮到這種惡劣的條件，洛薩·鷹眼將軍來到這裏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固了青楓堡的既有工事。

    “圖騰狂潮”師團在移師青楓堡的途中，從燃晶峽谷以東的諾威森林砍伐了大量硬木，甫一抵達，這羣獸人士兵便圍繞着青楓堡原有的石頭主體，搭建起了一圈無比牢靠的木製結構，以供安置攻城器械和守軍。

    鑑於霜楓嶺善用火攻的惡劣前科，這些木製違章建築上，還特別噴塗了薩滿祭司祕製的阻火塗料，以對抗臭名昭着的霜楓嶺“烈焰夾心糖”。

    青楓堡以西的一大片農地，本來就已經因爲戰火而拋荒廢棄，此刻更是直接被“圖騰狂潮”師團徵用爲營地，樹起了一頂頂獸皮大帳、停放了一輛又一輛蓄勢待發的“血肉之災”戰車。

    至於原本就駐守於這片地區的聯邦僕從師團，則被洛薩·鷹眼將軍大手一揮，將其營地放到了青楓堡以西、“圖騰狂潮”師團與燃晶峽谷的中間地帶上。一旦榆樹堡裏的霜楓嶺軍，真像威廉·海德所擔心的那樣發動進攻，那麼這支駐紮於青楓堡陣前的僕從部隊，就將成爲第一個迎接霜楓嶺兵鋒的炮灰與戰術緩衝帶。

    ——這一整套流程下來，原先名不見經傳的青楓堡，轉眼間就已經變成了一座駐有近兩萬軍隊的前敵要塞。這種高效率的改造工程，讓任何人都不得不對光榮聯邦的戰爭機器肅然起敬。

    洛薩·鷹眼將軍自信，對面那個毛都沒長齊的艾略特·尹戈爾，就算是吃了巨龍心鳳凰膽，也斷然不敢從那名爲“榆樹堡”的龜殼中踏出半步、遑論如杞人憂天的威廉·海德所預言的那般發動進攻——帶着區區兩千人、在整軍以待的“圖騰狂潮”面前裝逼，這無疑是一種純粹的自殺性行爲。

    但正當鷹眼將軍抱有如此態度、傲然立於青楓堡城頭的時候，瞭望塔高處的獸人偵察兵，卻毫無預警地大吼了一聲：

    “將軍！對面有情況！

    ！”

    有情況？什麼情況？洛薩·鷹眼愣了片刻，急忙伸手從侍從那裏接過一支遠望鏡，和身旁的瓦妮莎女公爵一樣，一邊把目鏡頂在眼前，一邊將長長的金色鏡筒對準了峽谷對面的榆樹堡。

    這支暗月琉璃遠望鏡的鏡片磨損比較嚴重，連帶着視野也有些模湖，但洛薩·鷹眼將軍仍然看到，此時似乎影影綽綽正有許多人類聚集在了榆樹堡外。

    自打“圖騰狂潮”進駐青楓堡，僕從師團士兵私自跑去峽谷對面參加“榆樹堡前線文化節”的惡劣行爲就被緊急叫停，因此這兩天來，峽谷對面的榆樹堡一直冷冷清清的。

    ——因此，榆樹堡前突然出現大批人羣，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消洛薩·鷹眼開口，一旁的獸人軍官和幕僚們已經神經緊張起來，瘋狂地揮舞起令旗，原先一片祥和的青楓堡城頭，也在轉瞬間充滿了傳令兵匆忙的腳步聲。

    就算敵我差距再大，但“獅子搏兔，尚需全力”仍然是這支聯邦鐵軍永不違背的信條——更何況，屢屢聽到艾略特·尹戈爾在紅河谷和血棘城的戰績後，這些更實誠的聯邦軍中層，可不敢像鷹眼將軍那般輕敵。

    至於洛薩·鷹眼將軍，則微微蹙着眉頭，用他平穩的大手緩緩旋轉着遠望鏡上的調焦旋鈕，直到榆樹堡城前那人頭涌動的隊伍，清晰出現在視野之中——

    於是，他看到了身穿帝國“至高守護者”黃金聖甲的重裝騎兵，端坐於披甲白馬的背上笑傲西風；

    他看到“餘弦鋼”鑄就的“傅里葉變幻裝甲”，在昕旦時分的清冷日光下折射着不知色彩的澹白之光；

    他看到一隊又一隊身穿不同樣式鎧甲、但統一身披金蒼鷹紋章披風，揹負魔族月影鋼利劍、腰掛海馬斯手弩、足踏鐵靴的具甲步兵——即便相隔數裏，這羣壯漢也彷彿正在洛薩·鷹眼的耳邊，用一舉一動奏響金鐵交織的殺伐之聲；

    他看到清一色身穿純白勁裝短法袍，身披“風暴英雄”披肩，胸佩“戰爭藝術”魔法徽章的“北方暴雪法師團”法師，踏着一道又一道元素波動踏空而來，步步生蓮；

    他還看到了慈眉善目、與人爲善的“恩濟埃”巨魔醫師，看到一身漆黑甲胃、不知來源的魁梧騎士，看到手持古精靈大帝國紋飾長弓的射手，以及在清晨濃霧中身形若隱若現的巨大攻城器械……

    雖然明知道這幫兵精糧足的霜楓嶺暴徒，其實總共只有兩千之數，但洛薩·鷹眼將軍在第一次真正目睹對手的裝備士氣後，他緊握鏡筒的手掌，仍然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更讓他費解的是，一個小小的、兩三年前才成立的荒原領地，到底是從哪搞到的金幣，竟然能建立起這麼一支武裝到牙齒、無處不散發着奢侈氣息的精英部隊？

    而艾略特·尹戈爾突然把這支土豪軍隊全副武裝拉出城門，又是想幹什麼？

    ——演習？

    ——示威？

    ——或者……

    洛薩·鷹眼將軍深吸一口氣，打着手勢朝副官們下了幾個命令，然後繼續向遠望鏡中看去。

    而幾乎就在他重新把注意力轉向峽谷對岸的同時，旁邊那些同樣在觀察敵情的獸人軍官幕僚們，已經大聲聒噪起來：

    “是戰旗！是血鷹戰旗！霜楓嶺揚起了血鷹戰旗！”

    ——果不其然，在鷹眼將軍的視野中，一支身着白色儀式軍服的霜楓嶺儀仗兵，正從洞開的榆樹堡城門中魚貫走出，而他們手中長長的白蠟杆，則將一面又一面帶有流蘇的紅色鷹旗高高挑在風中。

    隨着霜楓嶺日益在全大陸打響名聲，即使是聯邦軍中的這些中層軍官，也對艾略特·尹戈爾制定的領地儀軌略有耳聞——例如，被尹戈爾開拓軍儀仗隊挑起的家徽紋章旗，其顏色就代表了尹戈爾家族此行的目的：

    白色，是領主大人遊行各地、視察民情；

    藍色，是與諸友邦鄰域互通有無、貿易交換；

    金色，是盛大舉行文藝交流展演活動，將荒原文化之光播撒至諸般蠻夷之地；

    ——至於紅色的血鷹戰旗，其代表的含義有且只有一個：

    戰爭！尹戈爾家族此次沒有攜帶橄欖枝，他們將要帶到人間的，將是無可違逆的破壞與毀滅！

    飄蕩在榆樹堡城門前的一面面血鷹戰旗，讓洛薩·鷹眼有些愕然，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峽谷對面這幫荒原暴徒到底是打算對誰開戰，隨即就聽到響亮的、經過魔法增幅後的《領主領主御馬前》戰歌響徹雲天，透過濃密的冷霧向峽谷這邊隱隱傳來。

    “他們奏戰歌了！是《領主領主御馬前》！”青楓堡城頭的獸人幕僚們再一次大呼小叫：

    比起血鷹戰旗，《領主領主御馬前》的曲調對於聯邦獸人們來說要更爲熟悉，原因也很簡單：

    因爲幾個月前，神憎鬼厭的霜楓嶺暴徒們正是伴隨着這首歌的曲調，配合萬惡的天災軍團，把“戰神之傲”師團的上萬士兵在血棘城的神殿大街上細細碾成了臊子！

    此刻在戰場上重聞此曲，當時曾身在血棘城、作爲軍事觀察員親眼目睹“戰神之傲”覆滅的幾位獸人軍官，更是不啻於受到了數萬點精神魔法傷害！

    而如今，幾個月後，在這浸滿聯邦人傷痛與淚水的曲調中，艾略特·尹戈爾公爵的聲音，又從燃晶峽谷對面的魔法擴音器中傳了出來：

    “……夫戰神大九世之仇，聖神重宗邦之義，況以人類蒸民，匍匐獸人之下，苟延性命、輸送膏血，此誠不可一朝居也！最爾聯邦野種、化外愚民，不受聖神慈教，偏頌僞神邪名，猶復窺竊神器、妄圖禍亂，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唯我帝國皇帝巴西爾三世，崇神敬祖，光被四海，有憫恤萬民之德、綏靖八方之志！我霜楓嶺公爵艾略特·尹戈爾，既爲西境舊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欲以赤心一寸，青鋒三尺，整飭寰宇、清掃奸邪、驅逐綠虜、恢復中原，豈非聖賢之所垂意、黔黎之所翹首！

    “今，霜楓嶺勞軍文工團共十萬大軍，東連霧海，北盡寒山，鐵騎成羣，玉軸相接，音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限爾等綠皮獸人，於我三聲之內，倒戈棄甲、解馬拋城、負荊束手、以禮來降！如若不降，則知天命昭昭、人心所向，昔者冤孽、必遭顯戮！

    “——遙告於汝，鹹使知聞！”

    這一封洋洋灑灑的《討燃晶峽谷獸人檄》廣播完畢，包括洛薩·鷹眼將軍在內的“圖騰狂潮”獸人們還在一臉懵逼沒回過神來，就又聽到峽谷對面的魔法大喇叭毫無停頓地廣播道：

    “現在播放投降倒計時：三……二……一……倒計時結束！好吧，既然你們聯邦獸人拒絕投降、選擇戰爭，那我們便戰個痛快吧！”

    剛剛回過味來的洛薩·鷹眼將軍，頓時肺都快氣炸了：

    霜楓嶺的這封宣戰檄文，看似是在勸峽谷東側的獸人投降，可根本就沒留下供他們投降的時間，直接數完三聲就宣佈開戰了——

    ——大陸歷史上的確有過那種假惺惺的外交文書，可他媽就沒有這麼假惺惺的！

    ——你們他媽想開片直接說好不好啊！

    ！

    “快傳令下去，全軍做好戰鬥準備！”洛薩·鷹眼將軍暗罵一句，瞬間判斷清楚情況，扭頭命令道，“這幫來自裂魂之地的瘋子，好像真的要來主動進攻我們了！這次，便讓他們有來無回！”

    城頭上的獸人軍官幕僚齊齊應聲，他們光彩煥發的臉上不僅沒有絲毫恐懼，反而充滿了對戰爭與榮耀的渴望——甚至就連一旁的瓦妮莎女公爵，俏臉都因爲興奮而有些泛紅。

    只不過，在寒風凜冽的青楓堡城頭，任誰都沒有注意到，此時正從峽谷對岸榆樹堡兩側疾速駛出的、那三輛油光鋥亮的黑色高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