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八章 代號考文垂

    監督着霜楓嶺工匠們組裝“要你命3000”弩炮的霜楓嶺公爵，臉色顯得有點陰沉，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這讓周圍的帝國軍軍官們都有些惶恐，生怕艾略特·伊戈爾大人像碧曲閣著名話本《艾略特·伊戈爾在帝國歷994年》裏一樣，掏出胯下的八米長刀見人就砍。

    他們誰也不知道，夏侯炎其實正在腦子裏盤算着“內鬼”這碼事。

    那位中央軍參謀的調查有理有據，在軍演開始前，一定有什麼人調換了用於導航的魔力水晶，從而導致了“大力神”試射錯誤轟炸獸人軍營的史詩級大烏龍。

    然而，核心的問題是，不管調換魔力水晶的這人是誰，他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

    夏侯炎不相信海文大陸上有行爲毫無目的的瘋子，更何況“調換軍用導航水晶”這種事情不僅需要精心謀劃，而且還伴隨着巨大的風險——如果沒有足夠的收益作爲回報，任何正常人都不會幹出這種偷天換日的勾當。

    讓一枚“大力神”落到獸人頭上到底有什麼好處？夏侯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難道幹出這事兒的，是帝國國內某些狂熱好戰的民族主義分子、或者對獸人抱有仇恨心理的復仇主義者？

    可問題在於，以現在帝國的軍備水平和瘡痍滿目的防線攻勢，炸一枚“大力神”到聯邦頭上，不僅無助於將聯邦獸人犁庭掃穴，反而會因爲立刻引起戰火而打亂帝國部署、最終嚴重影響帝國的反攻！

    目前燃晶峽谷的人類士兵們，在見證了“大力神”的滔天威力後，大多洋溢着一種過分的樂觀情緒，甚至有不少人認爲，只要能衝着峽谷對岸再扔上幾顆“大力神”，帝國便可以就此吹響反攻的號角！

    然而，身經百戰的夏侯炎可不敢有如此幼稚的估計：

    光榮聯邦的獸人軍團，是他來到這片大陸後見過的最最堅強的軍事力量。血棘城神殿大街上的漂杵血海，一方面固然證明霜楓嶺的壓制火力蓋世無雙，可另一方面也卻也見證了無數獸人普通士兵死戰不退、枕戈飲血的狂熱孤勇。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反觀人類這邊，帝國正規軍損失之慘重，中央軍裏甚至連能贏下比武大會的頂尖高手都找不到了——在燃晶峽谷西側的後方，更是有無數臨時招募進軍的流氓地痞化爲狼與豺，以帝國之名行劫掠之事……

    夏侯炎無比確信，單衝兩國士兵素質的巨大差別，就算今天能把燃晶峽谷對面剩下的四座營地全炸了，帝國軍對上光榮聯邦仍然是毫無勝算：

    再蠢的軍事家都知道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即便把燃晶峽谷前線的獸人解決了，但溫泉關那邊呢？歌利亞隘口那邊呢？

    ——聯邦方面只要把預備隊拉上來，甚至是直接就地拉一羣綠皮平民上戰場，人類帝國都未必料理的了！

    說一千道一萬，如今帝國的窘迫守勢，是兩國經過這幾年浴血鏖戰最後定下的生死終局，是人類和獸人兩族經濟與軍事實力對比之下，勝利天平不可違逆的歪斜傾倒——要光靠幾顆核武器看試手補天裂，那只能是屬於不知兵之人的癡心妄想。

    君不見美利堅能搞贏霓虹國，靠的也不是那兩顆原子彈！

    這也正是最讓夏侯炎費解的地方：以炸掉獸人一座中央軍營爲代價、強迫兩國重燃戰火，這簡直是對哪一邊都沒好處的事情！

    夏侯炎甚至都開始懷疑軍中已經被坐山觀虎鬥的南方魔族佬滲透了間諜！

    他陰晴不定的目光，從霜楓嶺工匠們移到中央軍參謀，從萊恩·格蘭特移到格林姆·羅薩裏奧，感覺每個人都長得有點像叛徒。

    眼看着霜楓嶺公爵馬上就要在腦中對所有前線將士肅反大清洗，還是肖恩·蒙巴頓的叫聲，將他重新拉回了現實：

    “領主大人！‘要你命3000’組裝完成了！”

    夏侯炎如夢初醒，定睛一看，這才注意到，一臺張牙舞爪、殺氣騰騰的改造版“要你命3000”已經在土木堡廣場中央組裝完畢。“要伱命3000”那強健有力的結構弧度、閃爍着寒光的金屬元件，以及周嚴精巧的瞄準器具，彷彿都在暗暗訴說着這臺荒原軍品血跡累累的歷史戰績，也讓周圍旁觀的帝國軍官不寒而慄。

    “那麼，艾略特，開始發射吧！”羅薩裏奧大公深深地看了夏侯炎一眼，後退兩步，將舞臺讓給了伊戈爾家族。

    夏侯炎清清嗓子，侍立在他身邊的埃爾德裏奇急忙上前，捧起了他一直提在手中的那只黑色手提箱。肖恩·蒙巴頓、克里斯·曼恩和愛麗絲·康姆斯託克則各自戴好白手套、從自己腰間掏出一隻青銅鑰匙，分別插入了手提箱上的三個鎖孔。

    三枚鑰匙到齊，霜楓嶺特製核手提箱的箱蓋這才“咔嚓”一聲彈開。

    夏侯炎親自戴上一副白手套，然後莊嚴肅穆地從手提箱中取出了一隻拳頭大小、藍盈盈晶燦燦的導航魔法水晶。

    這一幕稀奇古怪的東洋景，正把在場的帝國軍大小人物看得滿腦門問號，霜楓嶺領主大人則捏着那顆導航魔法水晶大聲道：

    “同志們，同胞們，我最親愛的帝國同僚們！今天我們所有人聚集在這裏，是爲了進行一項名爲破壞、殺戮與毀滅的事業！這場殘酷的戰爭，已經將我們逼到了無法回頭的懸崖之上，迫使我們對其他擁有智慧的生物與文明，做出這等卑劣之事——我們將不得不用受詛咒的技術與魔法，去奪走成千上萬的生命！——但是，我希望大家牢牢記住，屠殺不是我們的目的，死亡不是我們的軍功，毀滅不是我們的信仰！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儘快結束這場無謂的戰爭，都是爲了避免更大的災難，降臨到我們的至親家人、降臨到至高聖神的虔誠信徒、降臨到我們最最敬愛的巴西爾三世頭上！敝人，霜楓嶺公爵、總裁南方軍事、伊戈爾家族族長艾略特·伊戈爾，在此謹代表帝國皇帝巴西爾三世的意願，批准此次‘大力神’發射！爲了愛與和平！”

    如此莊嚴宣告着，夏侯炎“啪嘰”一聲把導航水晶塞進了“要你命3000”的炮膛。

    帝國軍將士們一陣惡寒。

    在“要你命3000”旁等候的霜楓嶺工程師早就不耐煩了了，一看領主大人退後，便上前最後校準了弩炮的射角，然後操起鐵錘，如打地鼠般，“咣噹”一聲砸在了弩炮的發射機關上。

    純白色的煙霧，伴着一聲巨響，自“要你命3000”的底座排氣口處四散爆開。

    ——這枚導航水晶射出炮膛的速度實在太快，旁觀的帝國軍將士甚至只能聽見一聲音爆，卻連飛出炮管的水晶的影子都沒能捕捉到。

    一片死寂的兩分鍾後，廣場上的熔火之谷工匠方纔端起魔法羅盤，激動地宣佈導航水晶命中目標：

    “中了！中了！魔法羅盤顯示，已經在聯邦東方營地位置，捕捉到導航水晶的韻律信號！”

    ——都說是吃一塹長一智，自打上次試射鬧了烏龍，熔火之谷工匠特地在發射前加了個校驗導航水晶位置的流程，以免發射時一不小心導錯了方向。

    聽到工匠的報告，一陣歡呼聲頓時在帝國軍將士中爆發開來——當然，也有不少人將滿懷敬畏的目光，投向了“要你命3000”和故作深沉的霜楓嶺領主大人：

    能夠隔着燃晶峽谷，將導航水晶準確投送到獸人東方營地，霜楓嶺這種素來爲科班參謀瞧不起的攻城武器，居然已經在射程和精準度維度上，超越了他們已知的一切帝國軍械！

    夏侯炎並沒有什麼洋洋自得的表現，還是板着那一副悲天憫人的臭臉，轉身面向那三枚“大力神”，咳嗽兩聲後，用低沉磁性得能給動物世界念解說詞、一聽就挺緊的男低音命令道：

    “‘大力神’準備——三——二——一——發射！”

    話音甫畢，三枚“大力神”便已經如竄天猴一般升入高空，向東方疾速飛去，它們漆黑的身影，在碧藍天空中帶出了三道悠長潔白的尾跡。目睹此景，就連空中交戰不止的兩國空騎兵，都在一瞬間屏息停止了動作——

    ——然後，真正地動山搖的巨響從東方傳來，越過土木堡的城牆，廣場上的帝國貴胄們看到，又一朵巨大的蘑菇雲，正如日出一般在東方冉冉升起。

    “爲了愛與和平！”夏侯炎再次大聲宣告。

    ……

    燃晶峽谷，聯邦東部軍營以東三十裏的山坡上。

    威廉·海德舉着暗月琉璃遠望鏡，一邊觀察着東部軍營位置騰起的蘑菇雲，一邊嘴裏嘖嘖嘖個不停，彷彿是被“大力神”那掀天揭地的巨大威力給徹底震撼到了。

    在他身旁，奧馬爾·殘陽大將軍面色鐵青，首席薩滿凱恩大師搖頭苦笑，來自血影精靈保護國的瓦妮莎女公爵則貪婪地舔了舔紅脣。

    而坐在輪椅上、渾身纏滿繃帶的維吉爾將軍，則繼續保持着沉默。

    “哇，帝國這種新玩意兒的威力還真大……”威廉·海德放下手中的遠望鏡，用熟練的獸人語驚歎道，“維吉爾先生，你要是還留在東翼軍營，這次十成十是活不下來啦！”

    維吉爾將軍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

    倒是一旁的奧馬爾·殘陽大將軍滿臉肉痛地道：

    “東翼軍營裏可是裝滿了俺們從多洛雷斯大平原運來的糧草，還有好幾十臺‘血肉之災’戰車啊……”

    “糧草我可以直接在淪陷區就地徵收一批，那羣人類交稅的時候不老實，家裏還藏着不少東西可榨；至於‘血肉之災’，殘陽大將軍，我不認爲缺了它們，我們的大軍就打不下土木堡了。”威廉·海德笑眯眯地道，“關鍵在於，我們及時撤出了所有東部軍營的將士，人類自以爲得計的這次轟炸，其實一條獸人的人命都沒帶走——這不值得慶賀嗎？”

    奧馬爾·殘陽大將軍嘟嘟囔囔地說了些什麼，誰也沒聽清。

    瓦妮莎女公爵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威廉·海德兩眼，嬌聲問道：

    “威廉~我們爲什麼不直接準備好防禦措施，在空中擊落那三枚‘大力神’，而是非要帶着全營士兵大早上地撤到這邊來啊……我早上連妝都沒來得及上呀……”

    “因爲我最近安插在帝國軍中的情報內線實在太關鍵，決不能讓帝國人知道，我們其實已經對他們的軍事計劃瞭如指掌。”威廉·海德胸有成竹地道，“帝國人的獅鷲空騎兵一大早就忙於應付我們的雙足飛龍，根本偵察不到我們祕密撤出營地的事情，現在，他們肯定還以爲我們的東大營已經全軍覆沒了！說不定，他們還會信心爆棚，直接出兵想要打過峽谷……”

    “海德先生，您的這個情報內線實在居功甚偉！”奧馬爾·殘陽大聲讚美道，出於對威廉·海德的欽佩甚至用上了敬語。

    “唉，這也是我們中央營地突然遭到轟炸後，我緊急啓用的一條祕密情報線……”威廉·海德恨恨地道，“早知黑眼大督軍會這麼不明不白地死掉，我早該從山茶崗那邊趕來前線組織情報工作的……”

    “死者已矣。”凱恩大師嘆了口氣，說話的風格很薩滿，“阿道夫的靈魂已經迴歸戰神懷抱了，他會以勇士的身份永遠服侍戰神，這是莫大的光榮……”

    “爲了戰神！”在場的幾個獸人同時以拳捶胸，大聲吼道，威廉·海德也笑眯眯地跟着吼了一句，只有瓦妮莎女公爵狂翻白眼。

    “現在，整頓好這裏的士兵們，重返營地吧！”威廉·海德大聲道，“我的情報內線確認，帝國在前線只剩下這麼三枚‘大力神’，此次都已發射，在這場戰爭中，我們暫時不必考慮這種毀滅性武器的問題了！接下來，迎接我們的將是偉大的勝利！”

    獸人們鬥志昂揚，“嗷嗷”地叫了起來、

    “維吉爾先生，請您理解，出於保密考慮，我們暫時無法把您送回土木堡，請您在我軍營中安心養傷。”威廉·海德低下頭，對輪椅上的維吉爾將軍恭敬道，“不過我向您保證，等我們打下永日城時，會儘量不傷及任何精靈羣衆，我們也會努力找回您的妻子溫蒂小姐，到時您便可以與家人團聚了！”

    一聽到永日城精靈的事情，旁邊的瓦妮莎女公爵頓時滿臉嫌惡。

    “給我……紙……筆……”維吉爾將軍盯着海德看了幾秒，然後開口嘶聲道，“我要……給我的‘風雲旅’……寫封信。”

    “快！快去給維吉爾先生拿紙拿筆！”威廉·海德大喜過望，急忙朝旁邊的獸人軍官叫了一聲，然後低頭看着維吉爾將軍微笑道，“維吉爾先生，您不會後悔您今天的決定的。”

    維吉爾將軍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在他所默默注視的遠方，蘑菇雲無情籠罩的大地之上，羣山似海，草木悽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