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七章 鬼影重重

    羅薩裏奧大公走後，夏侯炎並沒有把這個什麼威廉·海德太放在心上。

    他之所以採取了這種輕慢態度，背後的原因也很簡單：

    不管這位威廉·海德先生到底是異界版的周佛海還是陳公博，丫始終是屬於帝國、軍部以及東境淪陷區的問題，卻跟偏居南境的霜楓嶺沒什麼關係。

    夏侯大官人這次帶尹戈爾家族北上，爲的是給裂魂之地好好撈點福利，而非急友軍之所急、發揚國際主義精神鋤奸抓鬼——至於威廉·海德到底是怎麼在東境淪陷區作威作福、給獸人侵略者爲虎作倀，夏侯炎都既不關心也不在乎；

    甚至，從霜楓嶺的立場來看，讓威廉·海德繼續給帝國添堵、讓北方中原就保持着當前的這種割據局勢，說不定還挺好的：

    畢竟，如果有一天帝國軍隊真爆種擊敗獸人、收復了東境淪陷區，鬼知道閒下來的巴西爾三世和那羣無良人類大貴族，會不會把懷疑的目光重新投向不太聽話的裂魂之地和尹戈爾家族。

    ——雖然這話說出去有點賣國賊的嫌疑，但夏侯炎其實巴不得帝國和聯邦在中原打個無暇喘息、兩敗俱傷呢。

    因此，霜楓嶺勞軍文工團最操心的正經事，還是要儘快把那兩顆“大力神”扔到聯邦營地的頭上。

    這兩天來，尹戈爾家族帶來北方的荒原工匠們，一直在緊鑼密鼓地推進“要你命3000”弩炮的改造工程，以便其能夠精準地投射定位魔法水晶。

    秉承着“有人不用、過期作廢”的原則，夏侯炎還專門從土木堡請來了幾位帝國軍部的高級工匠，讓他們作爲技術顧問給霜楓嶺工匠們提供指導。

    國家大敵當前，這些歸屬於帝國軍隊的工匠大師，當然很樂意爲“親愛的霜楓嶺盟友”提供幫助，以便如期完成預定的轟炸計劃。

    然而，令大師們有些錯愕的是，他們被請到尹戈爾家族營地的“要你命3000”改造現場以後，雖說被不少侍從端茶送水、待之以國士之禮，但卻並沒有什麼來自荒原的“野蠻”工匠，過來向他們尋求有關弩炮改造的技術指導；

    恰恰相反，在霜楓嶺工匠們緊鑼密鼓地改造“要你命3000”、將這幾位軍隊工匠大師撇在一旁的時候，反倒是有不少看起來非常年輕的“霜楓嶺工匠學徒”，屁顛顛跑過來向他們請教一切雜七雜八的工程學知識。

    這羣效力帝國軍的工匠大師，大多都是年高德劭的白胡子老前輩，當然不好意思傷了虛心好學、殷勤求教的年輕人的熱情，只得壓下心中的困惑，對這羣霜楓嶺工匠學徒有問必答、傾囊相授。

    一心提攜後進的工匠大師，在忙於應付後輩請教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其實這羣霜楓嶺工匠學徒提問的內容，只有甚少一部分是工程學的基礎理論，反而大多都是關於大陸各國現役裝備的細節、性能與缺陷——其中，有關帝國軍制式裝備的射程、威力問題，似乎格外能引起這些工匠學徒的求知慾……

    就是在霜楓嶺工匠們叮叮咣咣的工作聲、以及工匠學徒們請教大師的問答聲中，兩天時間轉瞬即逝，預定再次發射“大力神”的日子已經到來。

    這天清晨，峽谷對面的聯邦軍隊又發起了一輪報復性質的空襲，帝國“蘭開斯特空軍聯隊”不得不從土木堡緊急升空迎戰；

    因此，這一個上午，燃晶峽谷前線的所有帝國人，都是聞着空氣中一股刺鼻的獅鷲屎氣味度過的。

    在霜楓嶺勞軍文工團營地，勤勞的工匠們將改造完畢的“要你命3000”弩炮、連帶兩真一假三枚“大力神”一起，裝上牛車蓋好油布，鬼鬼祟祟地運往土木堡方向。

    鑑於這次任務的保密性質，霜楓嶺人對外的官方說辭是，這四大車用油布覆蓋的神祕物件，乃是“冰封王座魔術團”去土木堡給帝國軍領導表演魔術所用的大型道具；

    雖然霜楓嶺參謀們在整個運輸途中提心吊膽，但幸好戰爭期間，在燃晶峽谷前線來來往往的運輸車輛多如牛毛、不知凡幾，一路上也確實沒什麼無聊之輩，向這四輛死亡靈車投來關注的目光。

    押車抵達早已提前封鎖的土木堡中央廣場後，迎接霜楓嶺一行人的，正是東方軍司令格林姆·羅薩裏奧、中央軍司令來恩·格蘭特、帝國首相紀堯姆·岡特等幾位帝國領導人，以及隨從的侍衛與技術人員。

    格蘭特侯爵明顯還把那場演武大會的恥辱牢記於心，看到夏侯大官人以後只是冷哼了一聲、並未行禮。反倒是紀堯姆·岡特首相，笑呵呵地朝霜楓嶺領主大人鞠了一躬。

    “選在今天發射真不是個好日子，這一上午，天空中一直有獅鷲的羽毛飄來飄去。”岡特首相詼諧地打了個哈哈，“不過再過一小時，飄來飄去的就是峽谷對面那幫綠皮雜種的骨灰啦！”

    “您就瞧好吧。”夏侯炎叼着雪茄行了個搭額禮。

    在領主大人身後，霜楓嶺工匠們已經將改造版的“要你命3000”弩炮從牛車上搬運下來，一邊就地組裝一邊作最後的調試。另一邊，三枚“大力神”導彈也在廣場中央安置完畢，靜靜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雖然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但在場的帝國人心裏還是沉甸甸的：

    因爲等這三枚“大力神”一發射，燃晶峽谷的另一側，就會發生一場生靈塗炭的人道主義災難——戰爭的殘酷與血腥，在這種時候更加彰顯無疑。

    “熔火之谷的技術人員有好好檢查過這剩下三枚大力神吧？”羅薩裏奧大公的臉色有些疲憊，但還是謹慎地四顧問道，“可別再出現上次那樣導航出錯的問題……”

    “把它們運去霜楓嶺人那邊之前，我就派熔火之谷的人檢查過了，結果是一切正常。”格蘭特侯爵陰沉地答道，“鬼知道軍演那天，這些見鬼的魔法玩意兒出了什麼問題……”

    夏侯炎敏銳地注意到，在格蘭特侯爵說話的同時，侯爵身後的一個年輕參謀面色有點糾結，似乎是想站出來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保持了沉默。

    這幫軍隊貴物到底在搞什麼飛機？夏侯炎有點困惑。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兩分鍾後，在他監督着自家工匠組裝“要你命3000”時，那個中央軍年輕參謀偷偷摸摸地湊到了他身旁，輕輕叫了一聲：

    “尹戈爾公爵大人！”

    “有事嗎？”夏侯炎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地問道。

    他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此時來恩·格蘭特侯爵正和羅薩裏奧大公和岡特首相在稍遠的地方說着些什麼，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抱、抱歉打擾您……”中央軍參謀有些惶恐地道，“只是，我覺得有件事您可能需要知道……”

    “但說無妨！”夏侯炎大喇喇一擺手。

    說來也怪，雖然霜楓嶺公爵明面上的年齡只有二十歲出頭，但最近這些日子裏，帝國裏的士農工商、大小官吏們，對待他的態度是愈發畢恭畢敬、誠惶誠恐了——或許，東冰庫大力炮製的、那些讚揚領主大人豐功偉績的紅色，在帝國中原的宣傳方面還真有點作用。

    “尹戈爾公爵大人，事情是這樣的——我是帝國軍部派遣至中央軍的二等參謀。三天前那場軍演過後，我就奉格蘭特侯爵大人之命，組建了一個調查小組，來勘察當時那場‘大力神’試射事故發生的原因。”中央軍參謀字斟句酌地道。

    “哦？你們軍部參謀也在調查那枚跑偏了的的‘大力神’導彈？”夏侯炎饒有興致地問，“我還以爲只有熔火之谷的工匠在做這件事呢……”

    “工匠先生們主要做的是技術方面的調查，我的工作更偏向於軍事方面，因爲要排除事故發生過程中軍事人員失職與敵方祕密破壞的可能性。”中央軍參謀有點尷尬地道，“不過您也看見了，軍演後的第二天，聯邦方面就重啓戰端，我們參謀部也忙成了一鍋粥，我接到上面的命令，要我暫緩那場事故的調查、先把注意力集中在防禦獸人進攻上。”

    “但我猜，你並沒有遵照命令中止調查？”夏侯炎抿了抿嘴，“否則，你現在應該也不會過來找我了……”

    “尹戈爾公爵大人，您就和話本裏寫的一樣睿智！”中央軍參謀有些興奮、強行壓低着聲音道，“您說的沒錯，雖然收到了暫緩調查的命令，但我心裏還是覺得這場導致兩國重新開戰的試射事故，實在是疑點重重！所以這兩天來，我一直在利用空閒時間繼續研究……”

    “所以你的結論是什麼？”夏侯炎抱起手臂，“那枚反向導航的‘大力神’，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首先，我查閱了試射儀式前、熔火之谷工匠對那三枚‘大力神’的檢查報告，然後我又找當時的工匠們仔細聊了聊——我的結論和工匠先生們一樣：那三枚‘大力神’內部的導航魔力迴路並無問題，所以導航錯誤應該並非技術上的缺陷造成的。”一說起自己的調查結果，中央軍參謀的語速就因爲激動而越來越快。

    “技術上沒問題？也就是說……”夏侯炎摸着下巴眯了眯眼。

    “也就是說，當時的那枚‘大力神’，確確實實是在遵照着刻印好的魔力韻律在導航飛行！就是那個提前刻印好的魔法韻律，將它引導到了燃晶峽谷東邊的獸人中央大營，而非預定的試爆目標點！”

    “但刻印着那個魔力韻律的導航魔法水晶，不是已經被埋在試爆目標點了嗎？”夏侯炎皺了皺眉。

    “尹戈爾公爵大人，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中央軍參謀的身體都有些顫抖，“昨天我專程騎馬去原定的試爆目標點跑了一趟——在那座本該被‘大力神’轟爲平地的小山包上，的確埋着一顆刻印了魔力韻律的水晶！然而，當我把那顆水晶帶回營地、和熔火之谷工匠們留存的魔力韻律樣本比對以後卻發現，試爆點那顆水晶刻印的魔力韻律、與作爲‘大力神’導航物的那顆魔力水晶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夏侯炎毛骨悚然。

    “是的！尹戈爾公爵大人，對於這種現象，只有一種可能的解釋——那就是早在熔火之谷工匠們動身前往三個試爆點埋設導航水晶之前，其中的一顆就已經被人掉了包！真正的那顆導航水晶，並沒有按計劃被埋在一個試爆點，而是不知怎的出現在了獸人中央營地！那枚‘導航出錯’的‘大力神’，其實是準確無誤地衝着它應當瞄準的魔力水晶去的！”

    “會是誰幹的這事？！”夏侯炎瞠目結舌，“還有，掉包的事且不提，那顆真正的導航魔法水晶，到底是怎麼出現在獸人營地的？誰能把這玩意兒送到峽谷對面去？”

    “尹戈爾公爵大人，這些我也是一頭霧水……”中央軍參謀哭喪着臉道，“我來就是爲了提醒您，做出這些勾當的人，現在可能還在前線的帝國軍中，請您千萬要留個神！”

    夏侯炎思考了片刻，問：

    “這些事情，你和格蘭特司令說過嗎？”

    “我之前想向他彙報來着，但格蘭特司令這幾天忙於應付獸人進攻，一聽說我還在搞事故調查就讓我滾蛋了，我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中央軍參謀可憐巴巴地道，“而且……”

    中央軍參謀咽了口唾沫，四下環顧一番，確認周圍無人以後，才壓低聲音道：

    “……而且，我想，格蘭特司令也可能是那個調換水晶的人！畢竟這次軍演中，包括試射儀式在內的所有具體安排都有我們中央軍插手，格蘭特司令和其他軍官先生，如果想的話，其實是有充分的機會作桉的……”

    “你是在懷疑自己的頂頭上司嗎，參謀先生？”夏侯炎玩味一笑。

    “沒有！沒有！”中央軍參謀急得滿頭大汗，慌忙擺手道，“……只是，尹戈爾公爵大人，這裏所有的帝國大人物裏，只有您是完全沒有嫌疑的！畢竟您的人馬根本沒有參與到軍演的組織中、更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導航魔法水晶——所以我才特地來跟您說這件事……”

    夏侯炎有點不爽地哼了一聲：確實，直到軍演開始前，他都不知道那個什麼“大力神試射儀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算是完全被格蘭特那個老王八蛋矇在鼓裏。

    “總而言之，帝國軍隊裏肯定有內鬼，您一定要小心一點！”中央軍參謀心驚膽戰地望了遠處的軍隊首腦們一眼，告辭要走，卻被夏侯炎叫住了。

    “參謀先生，我喜歡你盡力完成調查的這份責任感。”夏侯炎笑眯眯地拋了個橄欖枝，“哪天你要是不想在帝國軍部和中央軍幹了，歡迎來裂魂之地爲尹戈爾家族工作，直接到霜楓嶺鳳凰臺文森特宮找我入職就行。”

    這個年輕參謀一下子滿臉通紅，受寵若驚地朝夏侯大官人鞠了一躬，走掉了。

    帝國軍中有內鬼……夏侯炎看着那年輕參謀一路走遠，思考着對方給自己的提醒，暗罵了一句娘希匹，心說老子在帝國從南走到北，從巖溪城到帝都再到燃晶峽谷，怎麼哪兒他娘的都有內鬼出沒？

    這傻逼帝國還是直接翹辮子完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