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六章 衆正盈朝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海令君字數:4578更新時間:24/06/27 19:43:32
獅心河北岸,孔雀城。
這座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城,坐落於帝國南方第一重鎮巖溪城,和大陸最西端、獅心河入海口處的巨鯨城這兩座特大城鎮之間,正好佔據了獅心河中下游流域的中央位置。
然而,這座小城周圍的地理條件實在是太過惡劣:
浩蕩奔騰的獅心河,只是在巖溪城以南流速稍緩、留出了供渡船行駛的通道,而獅心河一旦經過巖溪城、來到孔雀城附近,就會由於地勢急轉直下、河道收窄而流速暴漲,使得任何稍有理智的商隊,都不會選擇取道孔雀城附近過河;
再加上,這地方在上古時代可能是一座鹽湖,如今湖水已經乾涸,卻給孔雀城周圍留下了根本無法種植作物的鹽鹼地——這也就導致,孔雀城一直位於巖溪城、巨鯨城一東一西兩座重鎮的壓力之下,成爲了獅心河北岸唯一的貧民聚居地。
若非孔雀城周圍有幾座銅礦場、養活了一羣每天食不果腹的倒黴礦工,這破地方怕不是早就人去城空、不剩一家一戶了。
按理說,養尊處優的南方貴族們,是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這種寒酸地方的——單單是看一看礦場散工以後、孔雀城街道上遊蕩的那些黑臉礦工,貴族老爺們都覺得是髒了自己的眼睛。
可天有不測風雲,在這帝國歷九百九十四年的深冬時節,帝國南方的貴族老爺們,還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聯軍的戰爭議會安置在了孔雀城中:
按理說,但凡南方貴族要組織聯軍,指揮部都應該設在巖溪城的——這座巨城自古以來就是帝國在南方對抗魔族的軍事樞紐,其控制力更是足以輻射到整個獅心河南方流域,算是天然的指揮部選址;
可惜,自從休斯頓大公國一場內亂以後,這座南方重鎮就陷入了失聯狀態:
老來禍事頻出的休斯頓大公,不僅沒有給抵禦魔族進攻的貴族聯軍提供一兵一卒,甚至還緊緊關上了巖溪城們,讓試圖帶兵進駐的南方貴族們碰了一鼻子灰。
跳腳怒罵一通以後,帝國貴族們終究還是無計可施:
巖溪城是休斯頓大公國首府,人家休斯頓大公不開門,你總不能開着攻城車把門撞開吧?
可巖溪城閉門謝客,那聯軍的軍事議會,又該安置在哪裏?
剛入冬的時候,貴族老爺們再加上迪米特裏伯爵,都是在巨鯨城吃着海鮮談軍務的;
但現在,他們已經在霜楓嶺得知了獸人犯境的消息、倉皇逃回獅心河北岸以後,卻無論如何不能在巨鯨城當縮頭烏龜了:這座海岸城市實在是太靠西邊,根本無法統籌整個獅心河流域的佈防規劃。
巨鯨城太偏僻,巖溪城不讓進,帝國貴族們左看右看,也只能在神憎鬼厭的孔雀城落了腳。
頗爲諷刺的一點是,之前沒有獸人入侵的消息,南方貴族們人人都催着迪米特裏伯爵解散聯軍、放大家回去迎新年,簡直把“獨善其身”四個大字寫在了臉上;
可獸人真的來了以後,這幫貴族卻又一下子變得惶恐無比,在軍事議會上拍着桌子要求進一步徵兵、加快佈防進度,剎那間丫們彷彿又變成最純粹最忠誠的愛國者了;
也只能說,這幫爛貨也的確是在危急關頭,才終於意識到了脣亡齒寒的道理:
如果真讓獸人打過了獅心河,那咱們所有南方人類都沒有好果子吃!
然而,自打這幫貴族從霜楓嶺逃回來以後,一晃十幾天過去了,每天的軍事會議上倒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鬧得火熱,可真正的軍事部署,卻沒有多少動靜。
從入冬開始,南方各大領地陸陸續續徵發了大概三萬多人近四萬的部隊,其中雖然良莠不齊、充斥着酒囊飯袋,但浩浩蕩蕩把陣型排開,氣勢倒的確挺足的;
然而直到目前爲止,將近七成的人類聯軍部隊,仍然駐紮在孔雀城附近的軍營裏消耗着糧食和耐心,真正被派往獅心河沿岸重要渡口佈防的,甚至不到三分之一;
就連各大領地割肉貢獻出的重型武器裝備,也只是那麼象徵性地在北岸安設了幾座,大頭還在孔雀城兵營裏蓋着油布吃着灰……
至於各領地的法師團就更離譜了:這幫魔法專業人士隨着領主來到孔雀城以後,不僅沒有出發去往前線,反而每天忙着勾引本地的良家婦女,十二月二十五號那天,甚至有一個得知老婆出軌魔法師的綠帽礦工,抄起鋤頭就想報仇雪恨,結果被流氓魔法師們笑嘻嘻地炸成了碎末,一時間全城民情激憤,最後還是巨鯨城莫比·迪科侯爵出面“主持公道”,開除了那幾個品德敗壞的魔法師,這才穩定住局勢……
這一切的爛事,都是因爲,由南方貴族們組成的軍事議會,每天,都,他媽的,在,吵架扯皮!
根據常理,在帝國南方總督區裏,起碼有三個人可以主持大局:
第一個,是帝國南方總督迪米特裏伯爵——留在霜楓嶺沒回來。
第二個,是南方老牌貴族休斯頓大公——巖溪城電話佔線,查冇此人;
第三個更不用提了,是某位剛上任的“總裁南方軍務”大人……
總結下來就是,軍事議會裏人模狗樣幾十個當地貴族,就沒一個說話算數的。
軍事事務都是利益分配,誰去哪駐防誰在前邊送死,這都事關自家領地的利益——帝國南方的貴族們雖然有心抵禦獸人,可誰也沒有派自己人去危險地帶駐防的國際主義精神,衆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長時間扯皮不下,於是就造就了如今“空有大軍、無人進場”的窘境。
這天是帝國歷九百九十四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前夕。
傍晚七點,帝國南方的貴族們和往常一樣,聚集在孔雀城唯一一家像點樣的酒館“翠鳥之羽”的二樓,裝模作樣地開起了“軍事會議”。
流程和之前也沒什麼區別:
剛開會,大家痛心疾首地反思一下昨天會議的失敗(每天都很失敗),自責太過自私、最終沒能達成任何共識,然後互相爲昨天的不當言行道個歉、勾肩搭背地表示一笑泯恩仇,會議在其樂融融的氣氛中正式開始。
然後,唯一一個地位略高的領主莫比·迪科侯爵,便把昨天積攢下的問題和今天新出現的問題一起拿出來供大家討論。
討論一開始,大家還都假惺惺地,字裏行間充斥着小資產階級的玫瑰色;
但隨着話題深入、觸及到各大領地的核心利益,特別是涉及“派誰家的士兵駐防第一線”這種話題,髒字、人身攻擊、巴掌和靴子就開始在會議桌上空亂飛了。
眼看着一衆貴族吵吵嚷嚷掐成一團,有心想要搞出個結果的莫比·迪科侯爵,最終也只能和昨天(以及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大大大前天)一樣,縮在房間的角落裏悲傷地啜飲着一杯苦艾酒,心中充斥着“時無英雄、乃與豎子同列”的辛酸。
——剛從霜楓嶺回來那兩天,莫比·迪科侯爵還有心主持大局,代替不在此處的總督大人把各大領地搓成一股繩;
但很快他就發現,誰聽你丫的啊!
別的不說,這些帝國貴族裏公爵沒有,但侯爵可有好幾位,論起貴族頭銜誰也不怵你個巨鯨城侯爵!
而且巨鯨城雖說是僅次於巖溪城的南方第二大城,但由於偏居海邊、吃的是對魔族海貿和漁業的利潤,天然地和內陸領地合不來——南方貴族們打架歸打架,在這一點上倒是很有共識:不管誰主持大局,反正不能讓你個洋涇浜來!
不過,在十二月三十一號這天的夜晚,如往常一樣苦着臉喝了一杯又一杯、毫無喜迎新年歡快心情的莫比·迪科侯爵卻沒有意識到,命運女神和龜速碼字的網絡寫手一樣,似乎都對於“新年新氣象”這句俗語有特別的偏愛——
——因此這個跨年夜,註定是無比的不尋常。
莫比·迪科侯爵被一口格外濃烈的酒水嗆得咳嗽起來時,會議桌旁的貴族們,正爲偵察事務大打出手。
事情也很簡單:雖說早在十二號,他們就在霜楓嶺得到了獸人入侵的消息……
……可如今都到跨年夜了,就算推開窗戶舉起望遠鏡,可那獅心河對岸,卻還是沒有任何獸人的蹤跡啊?
於是,在某領地一個不嫌事大的軍官的建議下,貴族們開始盤算着,要不要往裂魂之地上派幾個斥候、探一探情況?
——是的,都他媽半個多月過去了,丫們連個偵察兵都沒往對岸派過。
然而關於這個議題,一個腦滿腸肥、酷似豬頭的南方伯爵,發言最有代表性:
“要派你們他媽派!格老子的憑什麼讓我的偵察兵去!”
然後,苦酒入喉心作痛的莫比·迪科侯爵,就聽到另一個貴族夫人大聲問道:
“不對啊!如果獸人快要攻過河了,霜楓嶺那個伊戈爾家的小雜種,不是應該給咱們發冬擁鴿報信嗎?”
“報個錘子報哦!”豬頭貴族罵道,“就他們那個逼養的小破領地,擋得住他媽的聯邦獸人?!自己命都沒了,還給咱們報信?說不定現在,獸人就在拿他們霜楓嶺的骨灰拌飯吃呢!”
“那總督大人怎麼辦?”貴族夫人用扇子捂住了嘴,“總督大人不是也留在那個垃圾領地了嗎?”
“迪米特裏那個雜種,總督是吧!”豬頭貴族冷笑連連,“總督大人的骨灰拌飯,更他媽的香!我就明說了,那幫腦癱東西,肯定已經被獸人大軍碾成渣了!”
“那那那那咱們怎麼辦?!”貴族夫人花容失色,“獸人要是打過來了,我們還沒佈防好呢呀!我、我們得趕緊派偵察兵過河看看!”
“要派你們他媽派!格老子的憑什麼讓我的偵察兵去!”
——至此,成功完成一個循環。
類似的蛋疼對話,變着花樣重複了大概四又九分之六圈,終於被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打斷了——有人猛地撞開了房間的大門,用力之大,甚至把靠門附近坐着的幾個貴族老爺震下了椅子。
“操!”豬頭貴族扭頭就要找開門者算賬,看看是哪個送酒的酒店招待這般沒教養;
然後,他的下一個字卡在了喉嚨裏。
因爲穿過門口騰飛灰塵走進屋中的,是一個如劍蘭花一般英氣逼人、貌美無雙的金髮女子,她身上的白銀色鎧甲、腰間懸掛的一金一銀雙劍和胸口懸掛的家族紋章,讓屋中的貴族們一時只覺目眩神迷。
豬頭貴族愣了三秒,正想着是哪個在場的貴族孫子這麼豔福不淺、養了這麼漂亮的一個劍士小妞,然後就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黑髮年輕人,跟在這金髮女劍士身後緩緩踱進了屋。
莫比·迪科侯爵“砰”地摔掉酒杯,如被針刺一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愕然便道:
“艾……艾略特·伊戈爾……”
壓根就沒人理他。
因爲跟在夏侯大官人之後走進屋的,則是表情冷峻的帝國南境總督安東尼·迪米特裏伯爵,以及一衆貴族早有聞名的東境名將帕沃爾·埃爾德裏奇統領——
——換言之,幾個早該死在裂魂之地、死在獸人狼騎兵刀下的亡魂。
豬頭貴族一時想不起來這有些面熟的黑髮年輕人是誰,但迪米特裏伯爵他還是認得的!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南境總督,結結巴巴地道:
“你……您……您怎麼……”
但迪米特裏伯爵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朝着那個黑髮年輕人謙卑地點了點頭。
豬頭貴族傻乎乎地轉頭,望向黑髮年輕人。
他的豬腦突然通過了一股電流,令他恍惚想起,這年輕人好像就是“總裁南方軍務”的霜楓嶺公爵,“伊戈爾家的小雜種”……
“喂。我問你。”夏侯炎筆直地站在會議室門口,用手扶着腰間的指揮刀,對着豬頭貴族冷冷問道,“這半個月,你的領地往獅心河北岸,派了多少兵?”
“什……什麼……”豬頭貴族的大腦宕機了。
“我、問、你。”夏侯炎一字一句地又問了一遍,目光中的殺氣愈發明顯,“這半個月,你,往獅心河北岸派了多少兵?”
豬頭貴族懵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有一羣本不該存在的人,在跨年夜的晚上,闖入了軍事會議的房間。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在這個年輕人的目光逼視下,他竟然有種兩股戰戰、幾乎就要尿失禁的慌亂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不打誑語的老實人。
但他偏偏就是在潛意識驅使下,結結巴巴、慌里慌張地如實答道:
“沒……沒派……”
話音未落,一身亮麗銀甲的女劍士便已猛然上前一步,一個上勾拳搗在了豬頭貴族的肚子上。
全金屬拳甲和滿腹肥膏撞出了一聲巨大的悶響,然後,這個圓滾滾的貴族老爺就轟然倒在了地上,發出了經久不息、繞樑三日的悲切哀嚎。
除此以外,剛纔還喧鬧不堪的會議室,再無任何聲音。
然後,夏侯炎看也不看滿地打滾的豬頭貴族,緩緩踱到下一個貴族面前,用一模一樣的冷淡聲音,再次問道:
“你。這半個月,你的領地往獅心河北岸,派了多少兵?”
貴族先生望着愛麗絲·康姆斯託克的金屬拳甲,腦門上滾下了一顆豆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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