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名字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壞妃晚晚字數:2269更新時間:24/06/27 19:43:01
    蘇慕寒咳得有點揪心。

    “我去幫你找大夫。”桑梓想着他應該是病了,她剛轉身才想起來,“這麼晚也找不到大夫,那……那我去找主持!”

    她剛要走,身後的人忽然道:“咳……你不怕打雷了?”

    外頭的雷聲並未停止,桑梓咬咬牙,她還是怕的,可這人好像病得很重。她也沒有多好心,只是想還他沒有趕她出去的人情罷了。

    “別出去!”他道。

    其實桑梓怕得要死,這一句“別出去”瞬間就把桑梓剛纔那股子勁兒消弭得一丁點兒都不剩了。

    隔了好久,帳內的咳嗽聲才漸漸地隱去。

    而此時,外頭的雷聲也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

    桑梓垂手站着,不知所措。

    “你是叫什麼?”正在這時,蘇暮寒卻破天荒地開了口。

    桑梓轉過身看他:“我叫桑梓。”

    他又問:“哪兩個字?”

    桑梓從小雖沒讀什麼書,但自己的名字還是知道的。

    “桑梓就是……嗯……”桑梓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桑——”他小聲念着,繼而又問,“哪個字?”

    “你身後有紙筆。”帳內傳來蘇慕寒一貫清冷寡淡的聲音。

    桑梓轉身才發現,身後的桌上擺着文房四寶。

    鋪好的宣紙已經用戒尺小心地壓住,一旁硯臺的墨汁透亮,似才研好不久。桑梓驚詫地回頭看向帳內之人,莫不是因了她衝進來,所以他才急急步入紗帳的?

    桑梓大步上前,也無人教過她執筆,她胡亂握住了筆桿,蘸了墨汁,偌大的宣紙,只被她寫了兩個字。

    比劃蠻橫,棱角又似乎太過分明了,幸而勉強還能認出是“桑梓”。

    她拿起宣紙走到紗幔前:“就是這兩個字。”

    紗幔後的人影靠近,蘇暮寒的手隔着紗帳伸出來。

    他的手指修長,只是指關有些過於分明了,白皙手背上青筋赫然,他看起來很瘦。他從桑梓手裏接過宣紙時,指腹輕悄略過桑梓的手,他的指尖微涼,指腹很軟,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

    “好名字。”紗幔內,他的聲音帶着驚喜,卻又夾雜着一抹不解,“你未曾念過書?”

    “沒有。”桑梓耷拉着腦袋,這也不是需要避諱的事。

    “爲何?”雖是隔着紗幔看不清外頭人的模樣,不過還是可以看出她身上衣裳的華貴,能穿得起這種衣裳的人,按理說不可能沒上過學。

    女子雖不能入學堂,但大部分都會請先生上門授業。

    桑梓老實道:“沒人教我,我以前也不想學。”

    “以前?”蘇慕寒似乎聽出了她的畫外音,“現在想學了?”

    桑梓微微撐大眼珠,這人怎麼連她還沒說出的想法都知道?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這間屋子收拾得很乾淨,但書桌上、架子上……哪裏都堆放着書籍。

    她脫口問:“你願意教我嗎?”

    “我?”蘇慕寒有些微詫,他輕笑問,“你想學什麼?”

    “琴棋書畫!”

    脫口而出後,桑梓才想起來,她甚至都沒問過他到底會不會那些。

    蘇慕寒的指腹摩挲着手裏的宣紙,他好奇問:“從前不想學,如今爲何願意學了?”

    桑梓低頭咬着脣,從小到大,整個桑府就沒人重視過她,所有人都當她是個廢物,她自己也從未求過上進。

    “我不想再給人瞧不起!”

    蘇慕寒靜靜立在原地,薄紗輕曳,紅燭跳躍,少女的臉隱在朦朧光線裏,但那種拼命掙扎着要走出那片黑暗的心情,他感受到了。

    他是從光明走入黑暗的人,如果可以幫助一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那聽起來似乎是一件好事。

    他圈起手,置於脣邊輕咳了聲,淡笑看向紗幔外的人:“好。”

    桑梓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爽快,她欣喜若狂道:“太好了,先生!”

    蘇暮寒略怔了下:“你喚我什麼?”

    “先生啊。”桑梓有些遲疑,桑千緋和桑千綠就是這般喚那個授業的老頭的。

    “先生……”蘇慕寒低聲念着,似還在適應着這個稱呼。

    他的老師曾笑着對他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日後你也會有自己的學生,我相信你一定會教更優秀的朝廷棟樑。”

    他一直以爲會等很久很久,沒想到這麼快他就有了自己的學生,還是個女學生。

    他的小徒弟看起來似乎很開心,小動作不斷,若非在他的屋子裏,蘇慕寒覺得她應該會高興地大喊大叫。

    桑梓好奇打量着屋子裏的一切,“先生也是來避雨的嗎?”

    “不是。”他答得乾脆,目光落在紗幔外那抹朦朧身影上,他的話裏含笑,“也許,我正是等着你來。”

    桑梓怔忡片刻:“先生這話何意?”

    “沒什麼。”蘇慕寒抿脣道,“日後你來這裏,須得你一人來,也不要告訴旁人關於我的事,否則我不會教你任何東西。”

    那是自然!

    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先生,桑梓才不會那麼傻讓桑家的人知道。

    彼時,屋外連雨也停了。

    被桑梓帶進屋子的溼鞋印也在緩緩褪去,單隻剩下淺淺的印子。只是桑梓不知爲何,依舊不想離去。

    她尋了話題問他:“先生方纔說我的名字好,爲何好?”

    從小到大桑梓都覺得自己的名字很難聽,比起千緋與千綠,總覺得相差甚遠。蘇慕寒還是第一個說她名字好聽的人。

    蘇暮寒擡手推開了窗戶,外頭才停了雨,空氣裏的風夾着着溼氣,有些冰涼的味道。

    他的指腹扶着窗櫺,回身低吟道:“維桑與梓,必恭敬止。古人常說,桑樹與梓樹是父母種下,所以桑梓,必定是美好感情的結晶。”

    聽他說“感情”,桑梓忍不住嗤笑,她父母之前何談什麼感情?

    簡直太可笑了。

    “桑梓”也必不可能會是什麼美好感情的結晶。

    蘇暮寒的聲音繼續傳來:“它亦有故鄉的意思,謝病始告歸,依依入桑梓……高堂俱在,人生尚有來處,高堂故去,你的名字和存在就是他們來過世間最好的證明。”

    不像他,連父母給予的名字都需要捨去。

    桑梓似懂非懂,她彷彿從蘇慕寒的話裏聽出了無限惆悵,十分令人壓抑。

    她正猶豫着要說點什麼,那人卻無情地下了逐客令:“夜深了,回去吧。”

    桑梓癟癟嘴,不過眼下雷雨皆止,她的確不好繼續打擾,便認認真真鞠了個躬:“先生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她走到門口,身後又傳來男子清淺的話:“梓兒,記得我的話,你一個人來這裏。”

    桑梓認真點頭:“記住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