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試探

    踏踏踏~

    一陣馬蹄聲響起，一隊騎兵快速出現在河岸邊上。

    “你們約定的地方就是這裏？”

    隊伍在一片平躺的河灘處停下，爲首之人朝身側一人問道。

    這是一名面容英偉的中年將領，身上披着一件明光鎧，馬背上挎着一柄厚重的環首刀。

    馮跋，字文起，小字乞直伐，長樂郡信都縣人，十六國時期北燕第二位君主。

    光始二年，後燕末代皇帝慕容熙帶着大量文臣武將來到這個世界，馮跋正是其中之一，時任後燕衛中郎將。

    “將軍，正是這裏。”一側的張興恭聲道。

    眼前這一隊騎兵正是先前從雲州城河對岸通過的那一股騎兵。

    “嗯，那就等等吧。”

    聞言，馮跋點點頭，視線落在了前方不遠處的河灘上。

    那裏正是兩日前的屠殺現場，河灘上依舊擺放着大量無人收拾的屍體，空氣中飄蕩着一股難聞的惡臭氣息。

    “去把他們全部掩埋了！”

    望着這一幕，馮跋的眼簾微微低垂，朝身側的親兵隊長吩咐道。

    “是”

    得到將領，親兵隊長立刻帶領着數十名騎兵翻身下馬趕到前方掩埋那些被屠殺的漢民屍體。

    面對這樣的場景，這些親兵們早已習以爲常了，不管是在前世，還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們都見識過太多這樣的場景了。

    不遠處，另一隊人馬正在趕來。

    爲首之人正是蕭颯，其身後跟着十來名暗衛，所有人都身騎戰馬。

    看到前方那羣正在清掃屍體的燕國士兵，蕭颯的眼神不由微微一動。

    “大人，對方騎兵衆多，我們要不......”

    望着對面的燕國騎兵，身側一名暗衛向蕭颯建言道。

    不過，他的話才說道一半就被蕭颯打斷了。

    蕭颯道：“不必如此緊張，他們沒必要爲了我們這點人如此大費周章。”

    說完，蕭颯就一拉戰馬繮繩，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對面，看到蕭颯他們出現的馮跋、張興等人也打馬迎了上來。

    來到近前，馮跋的視線在蕭颯等人身上一掃而過，率先開口道：“在下燕國衛中郎將馮跋，不知將軍在復夏軍身兼何職？”

    蕭颯拱手還了一禮道：“在下復夏軍暗衛百戶蕭颯，見過馮將軍。”

    “暗衛百戶？”

    聽到蕭颯的自我介紹，馮跋的眉頭不由微微一皺，口中低喃了一句道。

    很明顯，他對蕭颯的這個職位並不滿意。

    馮跋想要接觸的是復夏軍的高層，而不是一區區百戶。

    此刻，馮跋甚至已經熄了想要繼續交談的心思。

    見此，蕭颯解釋道：“馮將軍，兩日時間實在太短了，我等根本來不及準備。再者，在下雖僅是一名百戶，但暗衛乃主上直屬親衛，馮將軍若有什麼想要說的，我等可直接上呈主上。”

    聞言，馮跋臉色稍緩。

    沉默片刻，馮跋開口道：“我國擁有一批漢奴，不知貴部可有興趣？”

    “漢奴？將軍何意？”

    聽到馮跋口中的漢奴二字，蕭颯臉色微冷道。

    蕭颯的臉色變化，馮跋全都看在眼裏，不過他對此卻毫不在意，繼續道：“就是字面意思，如果貴部有興趣，我們可以把這批漢奴轉賣給貴部。”

    “不知將軍口中的漢奴有多少？作價幾何？”深吸了一口氣，蕭颯緩緩道。

    “有民七八萬，作價的話就要看你們能出多少了？”馮跋道。

    蕭颯想了想說：“此事事關重大，在下無法做主，還得向主上請示方可。”

    馮跋點頭道：“可以！不過還請貴部儘快，我最多給你們五日時間，若五日後還沒有答覆，那這批漢奴就只有另做處置了。”

    “好！在下一定儘快給將軍答覆”蕭颯神色鄭重道。

    當即，雙方約定好聯絡事宜後，蕭颯就帶着一衆暗衛離開了。

    望着蕭颯等人遠去的背影，先前一直侯立在旁沒有出聲的張興開口道：“將軍，爲何要突然改變主意？”

    “太冒險了！我們與復夏軍才初次接觸，對其具體實力和底細完全不清楚，莽撞行事只會害了兄弟們的性命。再者，初次接觸就冒然提出出兵相助的請求，對方也肯定不會接受。既如此，還不如先提出這個交易來試探一下他們的態度和實力，那些可憐的百姓說不定也能得到一條生路。”馮跋道。

    “將軍之意，屬下明白了。可陛下那邊恐怕未必會答應將這些逃役的百姓放走。”張興點點頭，面帶憂色道。

    “陛下此番之所以如此決絕地想要處決這批逃役百姓，其目的不過是爲了節省一些錢糧來爲他興建龍騰苑，我們若是能再想法給他多弄來一批糧食的話，他怕是再高興不過了，這也能爲我們多爭取一些時間準備。”馮跋神色平淡道。

    對於現在的燕國皇帝慕容熙，他已經徹底不再抱有希望。

    張興默然。

    馮跋的視線轉向大河對岸，想了想接着道：“對面的魏博軍也要時刻關注他們的動向，不能讓他們攪了我們的計劃。田悅此人殘暴狡詐，若是讓他知道了我們準備將數萬漢民交給復夏軍的話，肯定會想辦法從中作梗。”

    張興也轉頭看向大河對岸，臉上浮出一抹冷笑道：“將軍放心！此事屬下定會命人小心行事，必不讓那不講信義的賊子鑽了空子。”

    “如此就好，我們先回吧！”馮跋點點頭，對張興的能力他還是很放心。

    踏踏踏~

    馬蹄聲再次響起，馮跋、張興等人快速從這片河岸邊上消失。

    一路疾馳，馮跋等人僅用了一天時間就返回了幷州城。

    幷州城雖名爲城，但其本質上卻僅是一座規模尚可的軍鎮，城池的佔地面積約有一二平方公里，城外的的城牆還是用木質柵欄修建而成，常住人口約有五六千人。

    幷州城地處燕國西北部，與國都龍城相距約有一百公裏左右，是燕國防備中山國和柔然勢力入侵的西面重鎮。

    三個月前，馮跋之弟馮素弗就奉命出鎮幷州城，此時城內共駐紮有三千燕國大軍。

    在幷州城西門外的空地上，一大片營棚被搭建了起來，營區裏擁擠着大量衣衫襤褸的漢民，四周不時有身着甲冑的士兵不斷來回巡邏。

    這些衣衫襤褸的漢民正是這段時間裏被馮跋、張興等人追捕回來的逃役漢民。

    按照燕國皇帝慕容熙的詔令，這些逃役的漢民將會被集中送往龍城處決。

    這是一道極其荒誕的詔令。

    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燕國的局勢很不樂觀。

    外部有中山國和柔然這兩股勢力虎視眈眈，時不時就會出兵劫掠燕國，內部又因皇帝慕容熙的得位不正而內鬥不斷，治下領地根本沒有得到妥善的發展。

    若不是有着從原來世界帶來的大量糧食和物資支撐，燕國恐怕早就已經撐不下去了。

    可就算如此，扛着數十萬張嘴坐吃山空也不行。

    經過一個冬季的消耗以後，現如今整個燕國境內的存糧和牛羊馬匹已僅能支撐不到半年時間了。

    有鑑於此，燕國皇帝慕容熙才會想出除掉治下所有漢民以減輕國內糧食壓力的辦法來。

    可整個燕國境內共有漢民不下十萬人，若貿然全都一次性處決，肯定會激起漢民的強烈反彈，甚至引起內亂。

    這也是慕容熙不想看到的。

    他雖爲人酷虐殘暴，但卻也不傻，一些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爲此，慕容熙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那就是徵召大量漢民強制服勞役，爲其修築規模龐大的龍騰苑。

    過度的勞役肯定會激起漢民的不滿，一旦有人逃役官府就有藉口將其捕殺。

    這一計策在慕容熙看來堪稱完美，既解決了龍騰苑的人手問題，又解決了沒有藉口可以光明正大地捕殺漢民這一難題。

    而且，爲了震懾治下的官員和百姓，以鞏固自己的皇帝權威，他竟還要求馮跋等人將抓捕回來的所有漢民全都押往龍城，由其親自主持集中處決的儀式。

    如此倒行逆施的作爲自然引起了很多燕國官員的不滿和反對，可慕容熙依舊執意如此，在公開宰了兩名公開出言反對的官員以後，朝中就再無人反對此事了。

    馮跋、馮素弗兩兄弟也是反對者中的一員，他們不僅反對將漢民進行集中處決，甚至還籌謀着想要推翻慕容熙這個皇帝。

    在馮跋兩兄弟看來，民力即國力，人口就是一個國家最寶貴的資源，現在燕國不僅不珍惜，還要將他們集中處決，這無異於自掘根基。

    繼位僅僅兩年多時間，慕容熙就完美呈現出了亡國之君的大部分特徵。

    爲此，馮跋、馮素弗兄弟心中早就有了想要推翻慕容熙統治的想法。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兄弟二人一直在默默籌謀着此事。

    可慕容熙似乎也對馮跋、馮素弗兄弟有所防範，一直未將掌兵大權下放給兄弟二人，他們能夠掌握到的兵力一般僅在兩三千左右，這點兵力不足以顛覆燕國的政權。

    更主要的是，馮跋、馮素弗兄弟還擔心內亂一起，西面的中山國和北面的柔然勢力會趁機入侵。

    他們需要一股對燕國無害的外部勢力來相助他們奪取燕國的政權。

    復夏軍的出現讓兄弟二人看到了希望。

    將抓捕的逃役漢民交易給復夏軍一事是馮跋臨時決議的，他想要試試復夏軍的態度和實力，同時也不忍心看着漢民百姓枉死，他們兄弟二人的祖輩本就是鮮卑化的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