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雲州城

    河面上，清澈的水流自西向東緩緩流淌着，河岸邊的淺水區裏，一條條魚兒不停歡快遊動着，遠處的岸邊上一排婦人正在浣溪着衣物，敲打衣物的聲音和婦人們交談的聲音交織混雜在一起。

    在這羣婦人的身後不遠處，十多名年紀尚幼的孩童相互打鬧着，歡笑聲和哭泣聲不時響起。

    對於孩子們的哭聲，婦人們早已習以爲常了，她們也都沒有理會，繼續一邊幹着手頭的事情一邊不斷交談着，交談時的話題也大多集中在自家男人的工作和別家的八卦上面。

    視線緩緩平移，一座城池就佇立在這羣婦人身後約有五六百米的河岸平原上。

    遠遠望去，城池的外圍修建有一排高約兩三米的石質城牆，城牆上每間隔二三十米處還修建有一座箭樓，隱約間可以看見有身着鎧甲的士兵不時在城牆上來回巡視，城門處的城樓上刻有“雲州”二字。

    城牆下的城外平原上，西、南兩側都開墾出來了一塊塊規整的農田，農田上的稻秧已結出一穗穗金黃的穀粒，城外的道路和田間田埂上可以看見不少百姓來回勞作的身影。

    突然，城池東門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隊騎兵快速從城門處駛出，朝着河岸邊趕來。

    聽到馬蹄聲，那羣正在玩耍的孩童們頓時嚇得全都朝着河岸邊的自家母親那裏逃去，正在浣溪的婦人們也都連忙找回自己的孩子，然後緊張地聚在一起。

    很快，這隊騎兵就來到了河岸邊上。

    這隊騎兵約有百人，全都身着精良鎧甲，胯下的戰馬也披着輕質馬甲，所有人目光銳利氣勢剽悍，一眼就能看出乃是精銳。

    在騎兵隊伍的最前方是一名身形壯碩的中年將領，其身側則跟着一名青衫中年文士。

    這些人來到河岸邊後沒有理會不遠處的那羣婦人和孩童，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大河對岸。

    此時，大河對岸正有一股騎兵正沿着河岸一路疾行，觀其方向應是向東南方向而去，約有二三十人。

    河岸對面的騎兵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不過他們並未就此停留下來，僅是分出數名斥候留意這邊這隊騎兵的動靜就徑直往沿着河岸向東南方向而去了。

    “先生，這些胡虜騎兵到底想要做什麼？居然專門從西面的山林中繞道出來，他們這樣做有何目的？”望着河岸對面這羣奔馳而過的騎兵，爲首的中年將領轉頭看向青衫文士道。

    “主公，這羣燕國騎兵的行蹤很可疑，很可能是他們內部發生了什麼問題。”聽到中年將領的問話，青衫文士沉吟片刻道。

    “內部發生了什麼問題？先生的意思是他們有可能會爆發內亂？”中年將領的虎目中爆發出懾人精光，身上的氣勢猛然暴漲。

    “不錯！根據我們派過去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燕國皇帝慕容熙驕淫暴虐，爲了取悅二符，居然在這個時候大興土木，亡國之兆已興，爆發內亂只是遲早之事。”青衫文士點頭道。

    “那我們可有可乘之機？”

    中年將領的臉上露出一抹興奮之色道。

    青衫文士搖搖頭說：“主公，您麾下的龍捷都將士雖都是精銳，可想要在沒有水師支援的情況下跨河作戰恐怕不行。南面的魏博軍一直對雲州城虎視眈眈，一旦龍捷都被拖在大河東面，雲州城就有可能會被田悅領軍攻破，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再者，燕國與我們雖只有一河之隔，可龍城距離此地卻有四百裏路程，消息根本無法及時傳回，若是無法掌握準確的消息，我們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

    聽完這話，中年將領臉上露出一抹不甘，恨恨道：“我也不是想要那燕國的地盤，只是想要多殺一些胡虜賊子，居然膽敢肆意妄殺我漢民百姓！”

    青衫文士眼中閃過一抹哀色，喟然一嘆道：“主公不必自責！雲州城的上萬百姓能夠在這片亂世擁有一席安身之地，已是主公的莫大恩德了。”

    河岸邊有了片刻寧靜。

    沉默少許後，中年將領再度道：“先生，我看這些胡虜騎兵的行跡，似乎是想要去南面與誰接觸的樣子。他們會不會是要往南面與田悅那賊子暗中聯絡，然後準備對雲州城不利？”

    說到田悅二字時，中年將領的臉上不由露出了濃濃殺意。

    青衫文士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會！燕國如今內部亂象已生，北面又有柔然這個大敵，暫時應該抽不出精力來對付我們。”

    “那他們去南面做什麼？”中年將領臉上露出濃濃的疑惑之色。

    青衫文士眼睛微眯道：“聽主公剛纔所言，屬下心中倒是有了一個猜測。”

    “哦？先生快快請講！”中年將領迫不及待道。

    “不知主公可有聽說過復夏軍？”

    “復夏軍？這是何方勢力？”中年將領搖頭道。

    青衫文士：“這是一股居於魏博軍南面的勢力，應該就在南面的那片山林背面，屬下也是這兩日才剛剛無意中聽說過他們的消息，應該是對方的探子曾經進入過雲州城時故意留下的。”

    中年將領臉上的神色鄭重了起來，道：“先生與我詳細說說。”

    青衫文士道：“據說這復夏軍也是我漢人建立的一股勢力，復夏即復興華夏之意，能夠在這個胡虜衆多的世界建立起一方勢力，想來其實力應該不弱。

    此次對方派出探子前來，應是想要試探一下我們的態度，然後再選擇合適的方式向我們這邊擴張。”

    “復興華夏？口氣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實力。還有，不知道對方首領會不會如田悅那賊子一般，貌似忠厚，實則殘忍奸詐。”中年將領眼中精光閃爍，口中低聲喃喃着。

    對於這一股突然從南面冒出來的漢人勢力，他既期待又忐忑。

    說實在的，中年將領實在不想再繼續與其他漢人勢力交戰了。

    可若是讓他拱手將基業贈給田悅那樣的人，中年將領又很不甘願。

    低聲呢喃了一句後，中年將領這才再度轉頭看向青衫文士道：“先生的意思是這些燕國騎兵有可能是前去和那復夏軍接觸？”

    青衫文士點頭道：“很有可能！既然對方的探子已經深入到了雲州城，那南面的魏博軍、西面的宣府城，以及東面的應該都已經有過接觸了。

    據我們早前探查到的情報來看，燕國境內的鮮卑人也並不全都是殘酷暴虐之輩，其中有一部分漢化得較爲徹底的鮮卑人還是懷有仁義之心，曾經暗中救下過不少漢民，我想先前那一隊行蹤詭祕的燕國騎兵或許就是他們。”

    “聽先生這一說，那倒是真的很有可能了。這些燕國人與復夏軍暗中聯絡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難道是想要藉助外力推翻那慕容熙？”

    聽完，中年將領再次喃喃道。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片刻後，中年將領的聲音重新響起道：“先生，我是一個大老粗，只知戰場搏殺之道，對於你們文人的那些門道一竅不通。您是學究天人的大才，來到這個世界的這段時間，若不是有您的幫助，雲州城不可能有今日。

    這復夏軍您就給我把把脈，若是對方真是一有德之師，那我們就早日舉城投了他們，這樣我身上的擔子能夠減輕許多，先生的才能也能得到更大的施展。”

    說話時，中年將領還朝着青衫文士鄭重一禮道。

    見狀，青衫文士臉上露出一抹動容，接着連忙還禮道：“主公對豐曾有救命之恩，爲主公效命乃豐分內之事，豐又豈能賣主求榮！”

    中年將領搖搖頭說：“當初是我主動想要將先生等人拉入雲州城，何來救命之說？先生大才，跟着我實在屈才！若能遇一良主，我必將全力舉薦先生。

    若不是田悅賊子奸詐狡猾，那鄭亨又太過年輕不能撐起局面的話，我或許早就不當這勞什子的雲州城城主了。我根本就不是一方之主的料，比起那繁瑣的政務，我還是更喜歡領兵縱橫沙場。”

    青衫文士聞言苦笑，沒再辯答。

    因爲他知道中年將領說的都是實話。

    與其相處也有半年時間了，青衫文士對其脾性和能力已經十分瞭解。

    領兵馳騁沙場，主公是一員縱橫無敵的猛將。

    可若是令其處理政務，則完全是一竅不通了。

    當初要不是有自己的指導，主公根本就不可能將雲州城建設到現如今的規模。

    其對自己的無條件信任，也讓青衫文士很感動。

    相比於青衫文士前世所效忠的那個主公，中年將領有着許許多多的不如，可經歷過許多事情的青山文士現如今反而更願意投效於中年將領麾下。

    至於那復夏軍，還是先接觸看看吧。

    雖然青衫文士內心裏早已熄了另投他人的想法，可主公以及雲州城上萬百姓的未來他卻必須要考慮。

    想着這些，青衫文士的目光不由順着大河朝向東南面望去，眼中神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