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如何是好

    隨着時間的流逝，段文鴦部營地外的喊殺聲漸漸平息。

    遠處的廣闊平原盡頭，一個銅盆大的落日，只留下不足三分之一懸掛在山巔，落日的餘暉染紅了整片天空，在鮮血浸染的地面上映照出一個個巨大的暗紅豁口，在無聲吞噬着生命。

    戰場上，耶律偶思部的契丹騎兵已經敗退了。

    在突然加入戰場的復夏軍猛烈攻擊下，耶律偶思部的契丹騎兵主力折損過半，千餘人僅有五六百人逃脫，剩餘四五百人盡皆戰死沙場。

    耶律曷魯也在戰場上被韓晃一箭射中，生死不知。

    經此一戰，耶律偶思部將再也無法與復夏軍爭鋒。

    不過，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復夏軍親衛騎和驍騎營的兩個團一共傷亡了一百七十多名騎兵，其中陣亡者超過半數。

    若不是這些契丹騎兵有很大部分都已經與段樂成所部鮮卑騎兵交戰了許久，兼之韓晃一箭命中了耶律曷魯的話，復夏軍的傷亡恐怕將更加慘重。

    戰場邊緣處，爲了避免刺激遭受衆創的段文鴦部餘衆，於洪飛主動帶着一衆復夏軍將士緩緩退至戰場五里之外安營紮寨。

    見此，一衆段文鴦部的族人也漸漸安定下來，並派出一部分人開始清掃戰場上的屍體。

    契丹騎兵在營地裏肆虐的時間雖是不長，但對段文鴦部的族人們造成的傷害卻絕對不小，不僅留守的段樂成及其麾下的兩百多鮮卑騎兵幾乎全都戰死了，被屠殺的部落族人也超過了五百人。

    若不是復夏軍的突然加入，整個段文鴦部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傍晚。

    復夏軍臨時營地裏，安頓好傷員事宜的於洪飛帶着韓晃、尉珪兩人剛一返回中軍主帳，一名傳訊兵就匆匆趕來了。

    是燕青命人傳回來的消息，鮮于修禮部竟然滅亡了！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韓晃和尉珪兩人頓時面露驚色。

    接着，他們就將目光齊齊投向了於洪飛。

    其中，尉珪的臉上還帶着濃濃的殺氣，只待於洪飛一聲令下就準備帶人前去屠了段文鴦部。

    然而，於洪飛聽完消息後卻是出奇的平靜，只是端坐着靜默不語。

    對於鮮于修禮部被滅一事，於洪飛不僅不感到驚訝，反而心底裏隱隱鬆了一口氣。

    因爲從斥候傳回來的詳情來看，鮮于修禮部從某種意義上並不是亡於段文鴦之手，兩個部落之間並未爆發激烈的戰事，相互之間結怨不深。

    這樣的結果已經比於洪飛預料的要好了。

    下午在聽到斥候傳回來的契丹騎兵襲擊段文鴦部營地，而其主力不在的消息時，於洪飛就料到了段文鴦部的主力應是前往攻擊鮮于修禮部了。

    兩軍交戰，必有損傷。

    若鮮于修禮部是在段文鴦部的攻擊下滅亡的，那復夏軍接下來想要和段文鴦部談判並順利接手鮮于修禮部餘衆的難度就大了許多，且於洪飛先前領軍幫助段文鴦部擊潰耶律偶思部襲擊的這份恩情就未必能夠起到作用了。

    而如今，段文鴦部平穩接收鮮于修禮部餘衆，復夏軍又出手救下了段文鴦部的營地，雙方之間可以談判的餘地就大了許多。

    至於鮮於修禮的生死，說實話於洪飛並不在意。

    甚至，在某種程度來說，現如今的鮮于修禮部復夏軍更樂意接受。

    擡起頭來，於洪飛看向韓晃和尉珪兩人吩咐道：“今晚加強警戒，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出擊。違令者，斬！”

    “主公，難道就這樣算了？”聞言，尉珪有些不甘。

    他倒不是想要爲鮮于修禮部打抱不平，主要是不願看着一塊到手的肥肉就這樣飛了。

    於洪飛皺眉道：“鮮于修禮部亡於內亂，段文鴦兼併其部不過是順勢而爲，明日我們再與他談談。”

    “是”

    聽出了於洪飛話裏的不悅，尉珪只得乖乖跟着韓晃退了下去。

    第二日清晨，段文鴦部的營地外早早就響起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是段文鴦親自帶着數百騎兵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

    昨晚丑時，營地這邊派出去的通傳信使將耶律偶思部來襲，以及復夏軍發兵相助的消息告訴了段文鴦。

    得知消息，段文鴦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自己這邊前腳帶着人前來吞併了發生內亂的鮮于修禮部，後腳就被耶律偶思部偷了家。

    若不是收到鮮於修禮消息而北上的復夏軍恰巧撞上了，營地那邊怕是就要被耶律偶思部燒殺搶掠一空了。

    可就算如此，留守的段樂成等人也戰死了，部落族人死傷甚衆。

    而且，出手相助的復夏軍仍屯兵一側，意圖不明。

    面對如此局面，段文鴦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思慮片刻，他最終還是決定帶着一部分鮮卑騎兵先行返回。

    經過一路急行軍，四百騎兵終於在天亮時抵達了營地。

    大軍快要靠近營地時，段文鴦還特意派出大量斥候向前查探了一番，以免遭到復夏軍的暗中偷襲。

    可一直等到安全抵達營地，也未見到一個復夏軍的身影。

    部落主力的迴歸令的營地這邊的人心終於安定下來，段文鴦也立刻開始着手處理戰後事宜，如慰問撫卹戰死的段樂成等人的家屬等。

    待到正午，鮮于修禮部的餘衆在剩餘段文鴦部騎兵的押送下返回了營地。

    又是不停的忙碌...

    如何安置這些收降的鮮於修禮部族人也需要費不少功夫。

    一直到傍晚天色都漸漸暗了下來，部落的戰後善後事宜和鮮于修禮部餘衆的安置事宜都還沒忙完。

    主要還是經過耶律偶思部的一場突襲後，段文鴦部的餘糧更加捉襟見肘了，關於如何收降鮮于修禮部餘衆一事，部落裏的不少人對此持有反對意見。

    自己都吃不飽了，哪還有餘糧分給他人！

    這是絕大多數缺乏人內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可段文鴦卻想將他們全都收到麾下。

    這期間，復夏軍的人一直沒有靠近過段文鴦部的營地。

    紛亂的一夜很快過去。

    又是一日清晨，復夏軍的一隊騎兵終於出現在了段文鴦部的營地之外。

    “首領，復夏軍遣使求見。”

    一名鮮卑騎兵飛奔入營中，向焦頭爛額的段文鴦彙報道。

    “哦？帶進來。”段文鴦挑挑眉道。

    復夏軍一直駐紮在旁引而不發，這讓段文鴦心裏一直掛着這事。

    現在終於來了。

    很快，燕青就在兩名鮮卑士兵的帶領下進入了帳中。

    “在下復夏軍燕青，見過段大人。”昂首踏步走進帳中，燕青朝段文鴦行了一禮道。

    段文鴦道：“請起！”

    說話時，他的目光還不由在燕青身上仔細打量起來。

    一番觀察下來，頓覺此人氣度不凡。

    接着，段文鴦道：“前日貴軍出兵相助之情還未來得及感謝，待燕大使迴轉後，還請代我向於將軍轉達謝意。”

    燕青笑着道：“來時我家主公有言，前日相助不過是恰逢其會，不願看着那些契丹人肆意屠戮毫無抵抗的婦孺罷了，凡有德之師皆不會放任這種暴行，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此番前來，是我家主公想要和貴部做一筆交易。”

    “交易？燕大使請講？”

    “我軍此番北上皆因鮮於修禮曾遣人向我軍表達投效之心，現今該部落已經滅亡，部落餘衆也盡皆落入段大人手中，我軍願用糧食將他們全部從貴部手中換過來，不知段大人可願成全？”

    燕青拱手鄭重一禮道。

    “用糧食將他們全部換走？不知你們能夠出多少糧食？”

    聞言，段文鴦臉上的神色立刻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鮮于修禮部的主力在內訌中已經消耗了近六成，餘下的兩三百人也都被段文鴦全數納入了麾下，剩下就只有一千多沒有大用的普通族人，其中婦女和孩童還佔了很大一部分。

    因爲這些人，段文鴦昨日費了許多功夫都沒能說服部落衆人同意收留他們，復夏軍居然主動提出想要用糧食換取他們。

    怎麼看都是賠本買賣。

    燕青道：“不錯！我軍願以一斗糧換取一人。”

    一斗糧差不多就等於十斤糧，一千七八百人就能換取到八千多公斤糧食，這對糧食匱乏的段文鴦部而言已經不是一筆數目了，若是限量供應的話，足以支撐一段時間。

    聽完，段文鴦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濃濃的驚詫之色，接着陷入了沉思。

    過了片刻，他才開口道：“此事我還需要和族中兄弟商議商議，明日再給貴軍答覆。”

    聞言，燕青道：“好！那我軍就靜候段大人答覆，告辭！”

    說罷，燕青就直接轉身踏步離開了。

    帳內，段文鴦看着燕青離去的身影，皺眉陷入了沉思。

    良久，段文鴦才再度開口向帳外候着的鮮卑士兵道：“去把鮮於修禮給我帶過來。”

    “是”

    帳外有人應聲離去。

    不久後，鮮於修禮就被帶到了帳中。

    望着鮮於修禮，段文鴦問道：“你先前就已經料到了復夏軍必定會派兵北上支援你們？”

    鮮於修禮此時的狀態好了一些，他搖搖頭道：“我也不確定！只是，從復夏軍以往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們會派兵的機率很大。”

    段文鴦忍不住道：“難道他們就不怕此事是個陷阱？”

    鮮於修禮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說：“陷阱又如何？欲成大事者，又豈能畏畏縮縮。”

    段文鴦聞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