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章 深明大義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十九代目字數:2322更新時間:24/06/27 19:39:32
    她是個弱小的女子。

    當初朝不保夕,家徒四壁。上面有個不着調的爹,周圍全都是覬覦她美貌的眼光。甚至於要把她賣了,換一頭驢。

    她深刻的體會過那種惶然和無助,因此得到的東西,便更捨不得放手。

    也因此,她憋着一股氣,恁的使勁兒提升自己。

    便是要使自己強大起來。

    即便有陸恆這個強的無法估量的男人依靠,她的這種思維,至今也仍未曾轉變過來。

    她與黃春兒是不同的,與宮二也不同。

    便譬如陸恆是一棵大樹,她曾也是一株藤蔓。攀着陸恆成長起來,並未因靠着這棵大樹便高枕無憂,而是想把自己也變成一棵能經受風吹雨打的樹。

    黃春兒就是棵藤蔓,不曾想過變成樹。

    在九兒眼中,宮蘭或許一開始便是一棵樹。宮蘭有孃家靠着,自己又是練武的,所以在九兒眼中,是強大的。

    若當初從東北過來,不曾有京師這家業,直說南下,她便不會不捨。因爲不曾有過。

    現在她擁有了很多,手裏有錢,腦子裏漸漸有了學識,認識的人多了,見過的權貴多了,眼界起來了。

    要放手,便難了。

    大抵恐怕也有翅膀硬起來,有些底氣的緣故了。

    陸恆並未多言。

    京師留個人其實也行,畢竟這麼多產業,還兼着收購上品藥材——雖然效果越來越差,但比沒有的好。

    真一股腦兒放棄,虧。

    就是留下來的得仔細安排妥當,避免危險云云。

    一夜無話。

    翌日,照例練拳、練槍。

    早飯後,到了四方園。

    白三爺坐着,喝着冷茶,神色萎靡。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昨晚上在哪個勾欄裏混了一夜呢。

    見陸恆來了,白三爺精神頭起來不少,忙道:“打聽的怎樣了?”

    陸恆微微搖頭:“三舅莫急。”

    這也是個捨不得放下的。

    便問:“金銓來了沒有?”

    白三爺搖了搖頭:“還沒來吧?我想着事兒,沒注意。”

    陸恆點頭:“我去他包廂。”

    上了樓,到包廂,進屋,沒人。的確還沒到。

    陸恆便也不急,兀自在包廂裏坐着等。

    不多久,金銓到了。

    “陸老闆,您早。”

    打了招呼,金銓坐下來:“昨夜回去,聽王聘卿說,陸老闆昨天兒尋我有事。說是急切,不知道什麼事?”

    陸恆道:“甭跟我打馬虎眼。”

    陸恆開門見山:“說罷,老妖婆在哪兒!”

    金銓滯了一下,有點猝不及防。

    道:“您這是爲難我呀...陸老闆,以您的神通廣大,都沒尋着她,我拼盡全力,沒找着,實在沒辦法。”

    陸恆嘿然一笑:“你跟人合計着賣起官兒來,你能不知道老妖婆在哪兒?不經過老妖婆那道手續,你這官兒賣的便是假的!糊弄不住人!”

    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慢條斯理,神色平靜:“袁宮保在山東蓄勢,要錢,要糧。你在京師一是給他打消息,二是給他籌錢。”

    頓了頓:“賣的都是山東的官兒罷?”

    金銓雖然保持着笑容,但陸恆仍然抓住了他眼神裏的波動。

    陸恆大笑一聲:“你與宮裏的人勾結賣官兒,細節我不大清楚。但目的明確,意圖險惡。你賣官兒的對象,選的都不是什麼厲害人物,消息專賣富商。先從他們身上刮一層油,弄到山東之後,還能再刮一層——由着是你經手,這些人多半能受制於你。到了山東,便成袁宮保爪牙,對袁宮保行事,無不順從配合。果然是好計較。”

    金銓臉色有點白。

    陸恆放下茶碗:“我曾予以警告,可惜,你們不放在心上。跟我玩心眼。道是我脾氣好,不能殺人嗎?!”

    “我不管你賣官兒是如何運作,只告訴我,老妖婆在哪裏!說出來,你今天安安穩穩出門;不說出來,我便讓你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金銓端起面前的茶,灌了一口,神色變得泰然。

    他道:“陸老闆,你要殺西太后報仇,於情於理,咱們這些人都不能阻攔,也攔不住。但先殺後殺,早殺晚殺,可否推遲一二?”

    他說着,神態嚴整起來:“您是超出世外的高人,不知這芸芸衆生的苦。滿清腐朽已極,獨西太后一人撐着。她該死,但什麼時候死,得有個合適的抉擇。不能她一死,便天下離亂!”

    他道:“如今外有列強虎視,內有賊寇紛紛。西太后活着,是塊招牌,能令這些人,尤其是西洋列強有所顧及。一旦她死了,滿清立刻崩塌,西洋列強若來,拿什麼去擋?亡天下也!”

    “宮保在山東招兵買馬,勤練精兵。他需要時間。滿清可以滅亡,但要有人能站出來接下這爛攤子!放眼神州,有誰比宮保更合適?!”

    “是!我是找着了西太后的藏身之處。但我絕不能在此時告知於你。陸老闆,你此時跑去把西太后殺了,你是痛快了,這天下該怎麼辦?!”

    他唾沫橫飛,慷慨激昂。

    “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今日迫我,嚴刑拷問,我自忖吃不住,便把西太后藏身之所告知於你,你去殺了她,然後天下崩毀,外夷入侵。我們這些人無力挽狂瀾,到時候破罐子破摔,發起瘋來,把白家、宮家連根拔起,便等你來殺就是!”

    包廂裏,沉默了。

    陸恆一口一口的喝着茶,要用這茶水,剿滅心中的火焰。

    金銓緊緊的盯着陸恆,一眨不眨。

    良久,陸恆輕聲道:“你們還要多少時間。”

    金銓心裏猛地一鬆,一股喜悅涌上來:“陸老闆深明大義!”

    他吸了口氣:“只今年,今年足以!”

    又忙說:“當然,時間越長越好。”

    陸恆丟下茶碗,叮噹一聲,站起來:“深明大義?你們算什麼大義?小資產階級大地主封建遺毒扭曲產物?不過是你們的局暫時與大義同向罷了...我可以給你們時間,但翻年之前,我一定要殺慈溪。”

    陸恆心思轉動,給他們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先把南邊的事安排一下,回過頭來便由不得他金銓再搬弄口舌。

    他往外走:“你的威脅我記住了。金銓,希望只留在口頭。”

    金銓道:“不敢!”

    走出包廂,陸恆站在二樓的欄杆前,扶着欄杆,閉上眼深呼吸。

    他不是被金銓說服的,而是被自己說服的。

    金銓說的,他又不是沒想過。

    大義?誰的大義?他們的大義而已。

    但說到底,想通透了,也不過是時間先後的問題。

    所以陸恆冷靜下來了。

    也罷,便再等等就是!

    他走下樓梯,迎着眼巴巴的白三爺,笑道:“您那買官兒是沒影兒的事。那是騙人的。我看您啊,還是這四方園子裏掌着,不比當官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