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無根羽

    羽門的比武場與地門差別不大，只是多了幾處梅花樁，畢竟是最講究迅疾武法的門派，但也多是東西派弟子常用的比試地，南派就少了，而北派幾乎不用。/p

    羽門月試三個月一次，東派人數最多足有上千人，而西派四百餘人，南派則兩百人，直至北派便只有五十人。對於月試來說，東西南派弟子必須參與，依次對戰直到決出三甲，而北派則單獨使用點名挑戰制，一般是排名較後的弟子點名挑戰靠前的弟子，若勝則更換名次，因此也沒有對戰序列，而每名弟子均有不參加月試的的資格，但只要被點名挑戰，弟子就必須接受，否則算敗場。/p

    木子雲正是因爲從不接受點名挑戰，所以排名一直墊後。/p

    木子雲走到觀武臺長老桌旁，對身着青衣的中年長老拜道：“拜見蘇長老，弟子想要報名月試，不知是否來得及。”/p

    那蘇長老頭也未擡，擺了擺手，回道：“月試馬上就結束了，等下次吧，多花些時間修行才好。”他自認爲木子雲是東西南派弟子，剛剛月試比武被擊敗，心裏不服，想要重新報名，再次挑戰對手，這一項規則是被允許的。/p

    木子雲再拜道：“長老，弟子歸屬於北派。”/p

    “哦？”蘇長老仰起臉，語氣難掩驚詫，“是你，木子雲？你要參加月試？”/p

    木子雲點頭道是，長老們對木子雲還是熟悉的，當年十歲的娃子麓戰羣雄，力壓年長自己八到十二歲的師兄，成功進入北派，可着實是轟動一時。/p

    “好吧。”蘇長老特地命人取來了羽門北派畫冊，問道：“你想挑戰誰？”/p

    “弟子的排名是？”/p

    長老搖頭嘆氣道：“已是三年墊底了，北派第五十名。”/p

    木子雲尷尬一笑，說道：“弟子挑戰第四十名的師兄。”/p

    長老一怔，勸道：“你要考慮清楚，北派十名的實力跨度相當於其他各派百名甚至更多，你五年沒有月試了，不如穩妥一下，從第四十九位開始挑戰吧。”/p

    “長老放心”木子雲謝道：“弟子心裏有數。”/p

    蘇長老聳了聳肩，傳呼身旁弟子，附耳說了幾句話，那弟子瞟了木子雲一眼，慌忙朝着羽門內院跑去。/p

    片刻後，比試場北派區，有長老宣佈：“北派五十名木子雲，挑戰北派四十名李東。”/p

    比試場內弟子們的視線齊刷刷望來，幾十息功夫，都聚集到了北派區，連正在比試的弟子都及時停手。人羣鼎沸，衆弟子對這場突然宣佈的比試頗感興趣，不僅僅因爲北派弟子的對決能讓其他各派弟子學到不少東西，也是因爲那位挑戰者的身份極爲特殊。後來的弟子聽年長的師兄談起當年那位天才，總是無法那種傳奇式的故事與一個常年墊底的同齡人結合到一起，因此，他們早就期盼着這位天才的比試的到來，或許能大開眼界，或許能解開弟子各自心裏存在的疑團。/p

    有弟子竟開始押注，他們大多不在意比試的結果，而是在猜測木子雲到底有沒有真功夫。/p

    熙熙攘攘的嘈雜聲中，木子雲孤零零站在場中，心裏被勾起了苦苦的弦兒，他環顧四周，圈裏圈外都似聯結於一體，只有他自己是個另類，朋友、弟兄都擁有，可他如何都是孤獨的，他不能勸服自己明明存在於世的事實，只希望能夠真正證明自己“生”的意義，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所謂意義究竟代表什麼？/p

    許久後，他沉聲嘆道：“唉，只有我一個。”/p

    半個時辰後，李東這才趕到了比試場，在來的路上，他一直心存疑慮，直到見了木子雲，才確定這位“人物”真要挑戰自己。李東已經二十三歲了，當年十八歲的他與十歲的木子雲一同進入北派，他清楚這個“人物”當年有點多麼驚豔，身法武罡均老練大成，十歲就是北派第八名，何等的天賦，就算當年憑藉連莊戰成名的“李無敵”，也就是羽門李自問掌門，也不曾那般耀眼過。因此，李東從未懷疑過木子雲的真實實力。/p

    “木師兄。”李東跑上前來，拜了一拜，說道：“我來晚了。”/p

    木子雲未料到李東對他如此客氣，連忙回拜道：“李師兄哪裏的話，是我打擾了師兄修行。”/p

    場外弟子正怪議兩人互稱師兄，那蘇長老卻開口喊到：“肅靜，比試馬上開始。”/p

    場外鴉雀無聲之後，李東後退開三步，從腰間抽出把四尺軟劍，劍身窄細偏長，接着說道：“在下使用武具爲青羽軟劍，木師兄請賜教。”/p

    衆弟子自然認識那青羽軟劍，而北派只有兩人用軟劍，四十名李東手持青羽，而第二名柳筱筱手持畫白。/p

    木子雲右手伸進懷中，食指與拇指緩緩夾出了根白羽，他開口說道：“李師兄，這便是在下的武具。”/p

    場外一片唏噓，連蘇長老都爲之動容，心道：“這小子若非是自大慣了，雖說羽門重身法，講究無影無形，可再輕盈，也總不至於使用一根羽毛做武器吧。”/p

    李東遲疑了陣，接着便道：“請賜教！”話音剛落，李東點步出劍，瞬息飛到木子雲身前。/p

    木子雲鬆動手指，令白羽飄落，再呼出口氣，將其吹起浮空，但見那青光划來，白羽借風勢騰上劍刃，而木子雲趁機扭步移開身子。/p

    有弟子認出兩人邁的都是風行步，卻與自己的出入甚大，紛紛問向長老，蘇長老笑而回道：“你們在學步，他們在用步，風行步原本就只是一套意法，等你們歷練多了，也能達到如此地步。”/p

    李東劍術套路瀟灑飄逸，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而其步法緊隨劍法，招招斷人後路。/p

    再看木子雲，白羽隨見光騰起滑落，他便跟白羽浮升飄沉，躲過一道劍光後，他勾指朝李東脖頸點去。/p

    李東偏頭躲指，不料木子雲瞬間向前衝刺一小段距離，夾住白羽向劃切過來。李東暗道不妙，先是金雞獨立找好平衡，緊接着後仰彎身躲過白羽，那細軟羽毛離着他脖頸片寸劃過，竟似刀刃一般鋒利。/p

    李東側身一轉軟劍繞身滑行，逼退了木子雲後，一個後翻還未落腳時便投出了軟劍。軟劍刺向木子雲，而木子雲同樣將白羽投出，羽尖剛好與劍尖接觸，被擊敗的竟然是青羽軟劍。/p

    李東收劍急急後退，心道：“這白羽好生怪異，毛邊鋒利如刃，周身軟柔輕盈卻似帶着百斤力道，且剛柔並濟，我若使硬力，反而難以將其捕捉。”/p

    木子雲右手輕輕擡起，夾住了飛舞的白羽。三息過後，他將白羽向上一拋，腳踏離地，五尺之後竟踩中白羽再次騰飛。/p

    蘇長老大吃一驚，呼道：“什麼！他竟然已是這般境界。”/p

    衆弟子頭一次看見這般場景，一時間紛紛愣住了神，還未反應過來時，眼見那木子雲空中前翻，身體帶動的風，剛好把白羽浮升了幾尺高。/p

    木子雲單腳再次踏羽騰飛，離地足足三丈，而後，雙臂後伸俯衝下來。/p

    李東點步後撤，不料木子雲離地五尺之時，單手按住白羽接力，瞬息減速後，折開路子，從死角向李東出擊，一張一弛如空中白鳳，連連打中了七八下。/p

    李東周身痠麻，心知不可再拖，抓住劍柄，集全身武罡之力聚於手腕，大呼：“一丈青光！”便把那青羽軟劍投了出去，與之前不同的是，濃厚的武罡令軟劍可如長蛇疾行般在空中穿梭前進，速度極快，每半息時間便是一丈遠，未到兩息就要刺到木子雲臉上。/p

    木子雲不慌不忙，右手夾住白羽，用羽尖將刺來的劍尖錯開，接着左手勾着打向李東要害。/p

    李東雙手下壓擋住，正此時，木子雲快速移步偏動身軀，右臂張開，只見那白羽從右手脫離，並極快隨風滑來，與此同時木子雲左手立即擡高。/p

    這原本是幾息便結束的過程，在李東眼裏卻恍如度日，那白羽在他眼前靜靜飄過，身邊一切均靜默無聲，也不知多久後，木子雲左手夾住了白羽，輕輕劃過李東的脖子。/p

    李東頓覺一段冷徹入膚的涼意，也感覺到，劃過脖子的是羽身，而不是羽邊。/p

    木子雲收勢退回十步遠，眼望在指中白羽，幽幽嘆道：“你看那空中的物什，或迎風搏擊，或隨風飄搖，也曾翱翔於天，也可墮入深淵。它嘆自己生命無常激變，我卻悲哀它沉沉墜落卻又無根可尋的孤獨，連凋謝也不能，喘息也不可，無根羽，它的名字，我的命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