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撕枕猶眠字數:5758更新時間:24/06/27 19:33:13
    雖然這麼說不太禮貌,但對於樓下那東西的戰力,許冥其實沒抱太大期望。

    畢竟,從一樓的日記來看,那個可以僞裝保安的異常存在,是中途混進這棟樓的,且前期一直被保潔團隊壓着打,直到保潔組不幸被騙導致削弱,才找到機會反殺。而且腦海裏的聲音說過,即使得到工牌,它也無法進入公司內部——從這點來看,它的實力尚且不如原本的保潔組。

    因此,在聽到來自腦海的激情轉播,告知那東西居然和宏強的本體打得有來有回,她還驚訝了一下。

    “真的假的?”許冥一邊趕往檔案室一邊詫異,“它之前在隱藏實力?”

    “不,應該是補大發了。”腦海中的聲音道,“這會兒待在逃生通道裏的,有不少是宏強自己馴養好的死人。對其它異常存在來說,這部分也是值得掠奪的養分。”

    換言之,對樓下那東西來說,現在的狀況就是邊打邊補、動吃打吃……對實力提升肯定是有幫助的。

    “從利益層面來說,這也是難得的進補機會,所以哪怕拼着挨幾下,也得多咬幾口,這樣反而更加劇了對宏強的牽制……”腦海中的聲音喃喃着,忽然帶上幾分感嘆,“可以啊,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嗎?”

    許冥:……

    不,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的算計其實只停留在狗咬狗這一層而已。

    真沒想那麼多,真的。

    交流間,許冥人已經來到了檔案室——因爲感知不到宏強內部的劇烈變化,她的腳步一直很穩,以至於離開會議室明明還墊在最後,等到檔案室時,人已經竄到第一了。

    檔案室的門一打開,首先竄出的便是滾滾濃煙,水獺想幫着按下門,手還沒碰到門板,便感到陣陣燙意,旁邊的袁嘉怡已經有些忍耐不了,捂着口鼻蹲下了身。

    許冥見狀,只能臨時更改計劃,指揮其他人往外挪了挪,轉身獨自進了檔案室,硬着頭皮一陣翻騰,很快便抱着打印機和電腦鑽了出來。

    “快快快——U盤呢?”

    插入U盤,順利讀取,按下打印。以血管連接的打印機燈光急閃幾下,內部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響,片刻後,在衆人緊張的目光中,竟當真開始緩緩吐紙——

    “……成了!”

    隨着第一張紙被逐漸吐出,邱雨菲控制不住地叫出了聲:

    “上面寫的是拆遷辦!沒有被改掉!”

    照片、姓名……該有的信息也都有,沒有任何錯漏——

    這法子行得通!

    “別高興得太早。”許冥卻幽幽道,順手將打印出的第一張紙扯了下來,“是水獺的。要先試試嗎?”

    “……”

    水獺臉色變了一變,卻還是點了點頭。

    ——眼下正在打印的工牌一共有六張。其中第二到第五張的順序都是隨意排的,唯有第一和第六張,是所有人認真討論過才定下的。

    第六張是許冥的。因爲一旦環境出現變化,她能扛得最久,適合殿後。

    第一張是水獺的。原因更簡單,因爲在除許冥外的人裏,他最敢試。

    就比如現在——

    將打印好的紙片匆匆塞進許冥帶出的工牌殼子,水獺毫不猶豫地就將它掛在了脖子上,隨即取下了原本屬於宏強的那個。

    寫有“怪談拆遷辦”的工牌在他胸口輕輕搖晃着。片刻後,終見水獺輕輕呼出口氣。

    “沒有懲罰。”他擡手抹去額上的汗水,“這個算數的,這個工牌算數的!”

    “那就行。”許冥說着,又迅速將新打印出的一張紙抽了出來,“那就都準備下,更新好工牌的直接出去,往電梯的方向走。能下就下。”

    “啊?”黑仔一怔,“我們不一起走嗎?”

    “你看這適合一起走嗎?”許冥頭也不擡,“它吐得又慢。”

    現在才剛剛打印第三張紙,然而看袁嘉怡和小王的樣子,明顯已經很難受了。

    黑仔皺了皺眉,顯是不太想接受這個成果,張口剛要說些什麼,卻被嗆得一陣咳嗽。邱雨菲趕緊將他身體拉低了一些,又給了他一塊用礦泉水打溼的手巾,費勁朝外指了指。

    只見不遠處,數道焦黑身影正自顧自地遊走,腳步麻木,若隱若現。

    “沒事。”她篤定道,“聽她的就是。”

    好了就走,不用等!

    “……”黑仔按着鼻子上的紙巾,皺了皺眉,終究沒再說話。

    另一邊,換好新工牌的水獺和袁嘉怡已經很配合地往外跑了。第三張堪堪才打出來大半。許冥搓着手指在電腦前面等,愣是又等了三分鐘,才終於送走了黑仔和小王。

    邱雨菲是倒數第二張,等她的打印完,又是三分鐘後——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那到這兒許冥就確定了。

    這個打印機的速度,正在逐漸變慢。

    不論怎樣,至少前五張是全部吐出來了。她幫着邱雨菲迅速換好工牌,目送人一路跑出大門,回頭再看打印機,卻不由一愣。

    打印機內,第六張文檔纔剛印了個頭。然而它不動了。

    就停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靠!”許冥忍不住罵了句,擡手就對着打印機敲,“什麼情況?卡紙了?”

    “……不。”腦海裏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是它回來了。”

    “什——我去。”許冥話未說完,神情亦是一變。

    因爲白癡特性,她無法感知到周遭的濃煙和高溫,也聽不見來自樓道裏的刺耳尖嘯。可即使如此,她方纔還是聽到了。

    很響的,砰的一聲。

    是她鎖住的消防門,被暴力破開的聲響。

    許冥的心臟開始怦怦狂跳,腦海裏聲音更是一陣慌亂:

    “它回來了!你趕緊走吧!

    “白癡不是萬能的,它這種體量的詭異,如果真要動你,你不一定能全部免疫掉——”

    更別提那家夥現在絕對很火大——即使躲在這裏,它也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滿溢而出的憤怒。

    被螻蟻冒犯的憤怒。

    “這是我想不想走的事嗎?”許冥卻是一陣頭大,“它現在新的工牌不給印了!沒有工牌,我照樣走不成——?”

    忽似意識到什麼,許冥陷入沉默。

    腦海裏的聲音緩緩敲出一個問號,又過兩秒,方聽許冥若有所思地開口:

    “我記得,工牌的標準是,有完整信息、佩戴胸前、出自特定計算機的長方形物體,對吧?”

    聲音:“……”

    “好像是。”它微妙地頓了下,“你想幹嘛?”

    許冥沒說話,只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電腦看。

    特定計算機。

    方的。

    屏幕上正顯示着她的工牌文檔,信息完整、明明白白。

    許冥:……

    下一瞬,便見她果斷將電腦連接着的鍵盤一拔,抱起面前的顯示屏,穩在胸口,屏幕向外,拔腿就跑!

    ——有人規定工牌必須是個牌嗎?

    ——沒有人!

    更妙的是這電腦就一個屏幕,也沒多重,還不用插電,跑起路倒也輕快——轉眼許冥就衝到了公司大門,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手中的顯示屏上兀自連着一根粗壯的血管,血管的那頭是那個卡了紙的打印機,被她毫不客氣地拖在腳後跟處,在地上滋滋摩擦,時不時乒乒乓乓滾一下。

    出了公司大門,這個顯示屏的優勢更明顯。瑩瑩的光芒照着地面,連手電都不用打。許冥藉着這一點光芒,憑着記憶往電梯方向走,快速跑過一個拐角時,忽然打了個哆嗦。

    “奇怪。”她皺起了眉,“我剛纔感覺到了一團熱意。”

    “不奇怪。”腦海裏的聲音幽幽道,“你剛剛直接從宏強的本體旁邊跑了過去。”

    許冥:……

    ……???

    “它還震驚地看了你一眼。”那聲音繼續道,“你現在還能感覺到那股熱意嗎?”

    許冥:“……嗯。”

    準確來說,是熱風。緊跟在她身後,背部都被吹得有些發熱,像是有只巨大的野獸,正在對着她吐息。

    “這就對了。”聲音的語氣變得有些微妙,“它就在後面追你。”

    許冥:……

    “真小氣。”她在心裏狠狠地做出批判,“小肚雞腸。”

    “不,這還真不是它的問題……”腦海裏的聲音語氣更微妙了,頓了下,忽然嘆了口氣。

    “‘根’,是一種天然的存在,一種能量寄體。”它緩緩道。

    ……?

    許冥愣了一下,不明白它好端端的,爲啥突然提起這個。

    “根只與死者相伴,擁有影響規則的力量。有的人在死後會自動擁有‘根’,有的‘根’則是在大量死者聚集後,逐漸凝聚形成的,後者往往也是支撐一個怪談區域的基礎——只有規則的支撐,區域才能成立。而‘根’是規則誕生的前提,也是唯一能影響規則的工具。

    “所以說,‘根’是很重要的東西。”那聲音做了總結。

    許冥:……

    默默抱緊了懷裏的顯示屏,她儘可能保持着鎮定:“所以呢?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聲音:“……不然呢?”

    聲音:“不然你以爲你現在抱着狂奔的這東西是個啥?!”

    許冥:…………

    吼我幹嘛!你之前也沒說啊!

    那聲音更崩潰:“我也沒想到你搶了人家東西就跑啊!”

    按理說,這東西一般還真搶不走。別的不說,光檔案室的規則就足夠致命——偏偏許冥還是個白癡,啥都看不見,啥也不用管。

    什麼叫無知者無畏啊!

    不過這條現在能不能管用都兩說——感知到身後那存在爆發出的磅礴怒火,即使已經躲在許冥的包裏,它仍遏制不住發抖的衝動。

    也就是它沒皮膚,不然許冥包裏這會兒已經全是雞皮疙瘩了。

    “你這樣不行!”它急急道,“它不會放過你的!白癡也護不住你!”

    “就算你能跑到電梯口,你覺得它會給你上去的機會嗎?”

    “那能怎麼辦!”許冥想都不想,“難不成還它啊?”

    還是不可能還的,這輩子不可能還的。許冥一咬牙,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衝,卻不得不承認,那聲音確實沒說錯。

    身後那東西,宏強的本體,顯然是盯死了她了。

    能感知到的熱意已經越來越明顯,如果說之前只是熱風,現在的感覺,則更像是有人舉着個火把,貼着她的衣服在燒。

    燒灼的感覺近在咫尺,彷彿慢一點就會被燎到。

    ……應該還行,扛得住!

    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許冥很快就做出判斷——儘可能保持這個速度,對方至少跟不上!

    唯一愁的怎麼上電梯,她肯定是沒那個時間慢慢等電梯上來和開門的,也沒法進一步拉開身位爭取時間。唯一的辦法,就是衝到電梯門前按一下,再換個方向遛它一會兒,遛到電梯門開,再掐着點上去……

    理論上應該行得通,就是難度有點高,她的體力能不能撐那麼久都不好說……但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

    手上唯一能算得上道具的,似乎就只有那本九號規則書。但那東西連個說明都不給,自己又還沒琢磨出用法,靠不靠譜都不確定……

    許冥無奈地閉了閉眼,在腦海中聲音的指引下又拐了個彎,在看到走廊盡頭時,卻不由一愣。

    這個區域是沒有燈的,但走廊的盡頭,卻有着明顯的光亮。

    來自電梯內部的光亮。

    ……是邱雨菲!

    她就站在電梯裏面,一邊緊緊按着電梯按鈕,一邊不住探頭向外張望,像是在緊張地等待着什麼。

    見到許冥過來,她神情明顯一鬆;然而在往許冥身後看了一眼後,整個人又瞬間僵住。

    “——關門!”

    還是許冥最先反應過來,邊朝電梯疾衝邊大聲道:“關門,快關門——”

    話音剛落,人已經閃到了門邊,毫不猶豫抱着電腦就往裏跳,前腳剛進門,後腳便聽電梯門嗡地向內合去——

    “砰”的一聲,電梯門似是夾到了什麼,又重重向兩邊彈開。

    許冥驚魂未定地轉頭,一旁邱雨菲已經回過神來,掄起一瓶礦泉水,反手就是用力一揮:

    “白鶴亮翅——”

    又是“砰”的一聲,像是有什麼從門縫裏退了出去。電梯門終於合上,轎廂開始下沉。

    許冥抱着電腦僵在原地,心臟猶自砰砰直跳。狹窄的空間內,一時只能聽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

    又過一會兒,方聽許冥緩緩道:“你剛纔那招,根本就不是白鶴亮翅吧。”

    那是太極的招式。而且她只是單純地砸瓶子而已。

    “我知道。”邱雨菲手還在抖,臉色煞白,“我隨便喊的。就想有點氣勢。”

    許冥:……

    許冥:“你哪裏來的礦泉水?”

    “跑路時順的。我怕之後還需要溼毛巾,拿着安心點。”邱雨菲說着,一臉茫然地看了過來,“你呢?又哪裏來的電腦?”

    許冥:……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也是跑路時順的。

    事實上,不止是那臺電腦——與電腦緊緊相連的打印機,也在一路顛簸之後,愣是被拖着顛進了電梯裏。現在上面的指示燈還在亮。

    電梯還在下沉。隔着電梯廂,能隱隱聽見遙遠的嘶吼與尖叫聲,轎廂時不時搖晃一下,給人一種隨時要崩的感覺。

    許冥喉頭滾動一下,看看懷裏的電腦,又想起方纔那聲音說的關於“根”的話題,突然有點頭大。

    “誒。”她在腦海裏悄悄詢問,“這東西,之後該怎麼處理啊?”

    “……我怎麼知道。”那聲音也有些恍惚,像是麻了,“你是人類,這東西你不能直接用。也就只能用來喂規則書了吧……”

    喂?怎麼喂?

    許冥又是一愣,就在此時,卻聽邱雨菲一聲驚呼,神情緊張地看了過來。

    “冥冥!你的包!”

    ……??

    許冥詫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包的顏色不知何時已變得有些深。仔細看了一會兒,才大概看出來,那是一種偏紅的深色。

    暗沉的紅色染開一大片,還在淅淅瀝瀝往下滴。

    不過許冥看到的畫面沒那麼精細,但可以確定,包裏肯定有東西在搞事。

    她擰了擰眉,單手環住懷裏的電腦,騰出一手翻找,很快就掏出了自己的首要懷疑對象。

    那本本子,九號規則書。

    本子封面依舊乾乾淨淨,蠟紙的封皮凹凸不平,隱隱給人一種流動的錯覺。本子的側面卻沾上了一些紅色的液體,面積不大,顏色刺目。

    許冥試着用拇指擦了一下,沒能擦掉,卻將合攏的紙張搓開了一些。她微微一怔,又趕緊嘗試着掰了一下——

    只見之前緊到彷彿被粘住的本子,這會兒卻能打開了。

    不僅如此,裏面還多了不少字。許冥是從中間打開的,印入眼簾的首先就是兩行熟悉的手寫體:

    【已建立:三級規則依據:[怪談拆遷辦]】

    ……好的。

    所以這又是什麼意思?

    許冥剋制地吸了口氣,忙用單手艱難地翻起紙張,想獲得更多訊息。不料剛翻兩下,忽聽上方傳來一聲清晰的崩塌聲,旋即整個轎廂又跟着重重一晃——

    “啊哦。”腦海裏聲音再次響起,“這事是真的搞得有點大了。”

    “還好你們出來得及時……”

    ——什麼?

    許冥眉頭擰得更緊,剛在意識裏發問,耳邊便響起邱雨菲驚慌的尖叫——

    再下一秒,伴隨着一聲巨響,整個轎廂倏然一暗,重重往下墜去。

    *

    同一時間。

    敏銳地察覺到遠處傳來的巨大崩塌聲,一個焦急的身影倏然停下腳步。

    那是個穿着深色兜帽衛衣的高個年輕人,上半張臉隱在碎髮與帽子的陰影下,只露出線條流暢的嘴脣與下巴。

    停下腳步的瞬間,他循聲朝遠處望去,綴滿燈光的夜幕下,卻什麼都沒看到。

    儘管如此,他還是皺起了眉,片刻後,又如釋重負地呼出口氣。

    挎在肩上的旅行袋忽然蠕動起來,拉鍊被從裏面頂開。一顆小小的、毛絨絨的腦袋從裏面探了出來,在空氣中四處嗅探,又嚶嚶叫喚了起來。

    “噓。”男人趕緊朝它比了個手勢,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她已經沒事了,我能感覺到。你乖一點,我們現在就去找她,好不好?”

    狗崽又嚶嚶叫了幾聲,不情不願地縮回了袋裏。男人鬆了口氣,注意到旁邊路人好奇的目光,又趕緊垂下頭,用力拽低了兜帽的邊沿。

    似是覺得這樣還不夠,他又將衛衣的拉鍊往上拉了拉——動作間露出修長的脖頸,喉結處突兀地纏着一根紅色的絲帶,帶子上裝飾着金色的鈴鐺,鈴鐺的一側,是個陽刻的“冥”字。

    隨着男子的動作,那鈴鐺被豎起的衣領完全遮住。緊跟着,便聽匆匆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男子帶着那個碩大的旅行包,沿着街道快步往前。

    街邊的路燈閃了一閃,很快,便再照不見一點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