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侍疾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帆暢意字數:3002更新時間:24/06/27 19:30:39
    一道玄色身影撲過去,落下山崖.蕭玄漓急劇下落,調整姿勢,努力抓住被風鼓起的灰白衣袍。葉子曦眼見着要落在崖下方生出的大樹冠上,張開雙臂時,後領被人揪住,一隻手攬上她的腰,反轉下落在一個肉墊上,晃動幾下又"咚"的一聲砸在斜坡上,不可控制的向下滾落。

    蕭玄漓把女子的頭捂在懷裏,雙手將她幾乎是絞住了,一起向下滾,"嗵"落入水中。

    葉子曦身上的禁錮解了,冰冷的水激得她身上的痛疼愈加強烈。被人在空中強行扯進懷裏,就偏離了她預判的路線,落在樹冠上時兩個人的重量砸斷了樹杈,她的腦子更是在滾落時被捂住呼吸不暢睡着了的大魚懸在水中,她遊着去抓住他的衣領,將人帶着向上,遊向淺灘。

    北方少雨故而這水潭清淺,葉子曦並沒花太大力氣就將蕭玄漓拖上岸。他也許是撞到頭部,按壓胸腔雖然吐出了水,但人沒有醒,葉子曦氣惱的拍打他的腦袋,又罵"蠢豬一頭,害得本姑娘落了水。”

    她擡頭張望水面,見她的布衣道袍浮出一角,便拔了樹枝去撈,控幹水,摸向袖袍中銀針,還好剩下三根。

    當蕭玄漓睜眼時,就看見三根銀針,針尾在自己臉上輕顫,不敢動,身上衣服全溼透了,伸了伸胳膊。

    葉子曦從水裏冒出頭,她的沉香珠常在脫外袍的時候扯掉了,救治過蕭充漓之後才發現的,又下水去撈。她握着手串走過來,身上滴着水,身上痛得如針扎,連打了兩個噴嚏。她蹲下,面帶嫌惡,擡手取了銀針,別在自己衣襟上。

    蕭玄漓坐地上,單手撐地,另一只手只扯她的衣襟,"曦兒”

    頭髮裏含着的水分溢出來,順着他的額頭、臉頰往下流水,水光使臉色更皮膚發亮,更白三分,脣色發青,病弱得彷彿行將就木。

    可就是這麼個偏執的人卻跟着自己跳了崖,是救人還是殉情?葉子曦不願想,卻不能狠心再拋下他…罷了,帶到前面山村裏去吧。

    葉子曦半蹲着白他一眼,問:"能起來嗎?"

    "能"蕭玄漓勾脣笑得燦爛。

    葉子曦捏拳捶在他胸上,怒斥:"蠢得像頭豬還學本少主跳崖。”

    蕭玄漓笑得爛燦,捉住小手,拉在脣邊輕啄一口說:"吾知道曦兒不會不管,你捨不得本王死。”

    葉子曦抽回手,"啪"打在他臉上,小手捏拳,如雨點樣羞惱地打在男子胸膛,"登徒子、臭流氓。看本少主不打死你!”

    蕭玄滿被捶打得極舒服,忘了背上痛疼,背上硌出血,癡癡地笑。

    葉子曦打累了,身上溼冷難受,眥着牙說狠話"沿着淺溪向下走,看那飲煙升起的地方有人家,別跟我。”

    怎料蕭去魂卻直接躺下,手裏攥着她的衣襟說:"走不了渾身痛、"一副無賴的樣模,看着叫人生氣。

    葉子曦掙扎着自己起來,一把扯掉衣襟,瘸着腿自已走在邊亂石碎石上搖晃了。

    幕玄漓忍着疼爬起來,跑過去,在葉子曦身前蹲下,"上來"

    葉子曦一拳捶在他背上"誰要你背,讓開!”

    "嘶"蕭玄漓咬住牙切齒,"吾揹着你走得快些,到前面那中人家趕得上中午的飯菜。”

    葉子曦的腳踝痛得厲害,她知道若不及時處理,怕是以後要得風寒,想到諸事未定,需一副好身子骨,也就不糾結了,趴在他背上。

    小姑娘輕得很,瘦弱不堪,蕭玄漓又喜又痛,雙臂有力把人背得牢,提一口氣奔跑起來。

    蕭玄漓武功好、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她們便出奔出了林子,看見隔着幾畝旱地的茅屋、土坯房。

    蕭玄漓扯下幾顆外袍上的銀扣給正在蒸窩頭的一戶老夫妻換了一日收留。

    葉子曦神情懨懨的,在房中熱水擦身,換了老嫗的粗布衣衫,就出門曬太陽、蕭玄漓則是在屋外草剁後胡亂用熱水擦一擦,換了老頭的舊衣,老婆了與老頭將他倆的衣服洗了晾曬。

    葉子曦要了一點酒把蕭玄漓手臂背的傷處理一下,用晾乾的絲帕撕戊兩半,一份將他傷得厲害的一隻手包好,順手打個好看的蝴蝶結。另一份幫蕭玄漓束了發,她一言不發,心裏悶悶的。若是陸表哥追着她跳下崖,她或許會諒原他,對他訴說這一年來的遭遇,像從前那般信任依賴,耍着性子着弄他,而後一同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可是…沒有以後了。

    蕭玄漓知道小姑娘心裏委屈,她寧願跳崖也不向誰妥協,她毫不求回報去救助陌生人、窮人,她愛憎分明不假辭色...只是靜靜的呆在她邊就覺得安寧,不知道要如何做如何說,才能博她的歡心。

    蕭玄漓蹙眉,探出去的手又收回,.

    葉子曦耐着性子給蕭玄漓弄好,她知道這爺呼奴喚婢慣了,去另一邊曬太陽,還是一言不發。

    剛過酉時楚王的暗衛們便找來了,葉子曦不想逃了,她的腳痛的厲害走不了道,頭在發熱,還有她在朔州布的局……

    快馬趕往孟家莊又用了一個多時辰,夜風寒涼吹得她腦仁疼,到孟家莊園大門時,一頭栽下來。蕭玄漓驚呼一聲,翻身下馬,把人橫抱着就進走了

    孟家在朔州營經百年頗有財富,近些年又有兩人經察舉制入朝,皆是六品、七品小官。楚王的幕僚高允便是朔州名士,與孟家家主有些源緣,此次楚王入北境,便主動攀付。一行人扮作商隊而來,悄悄了入住朔州城北孟家莊園。

    夜裏葉子曦高熱不退,她在夢裏回到望仙谷,有春日桃花灼灼、盛夏蟬鳴荷香、秋來山棗累累、冬日踏雪賞梅,有爹孃、枇杷、陸表哥,有阿駿等衆多親人朋友,笑語宴宴間驀地爆炸聲震徹山谷,黑衣蒙面的凶煞,赤目綠眉嗜血殺人……

    "阿孃..."牀榻上的小嬌人縮成一團夢中驚呼嗚咽,小臉燒得通紅,長長微翹的睫羽閃動,晶瑩的淚珠滑落。蕭玄漓劍眉蹙成棱坐在牀頭,用溼帕虧細心給她擦額頭、面頰。湯藥送進來了,婢女低頭退出去,不敢窺探。

    蕭玄漓此刻情願溺死在這發燙的柔軟裏。男子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把小嬌人摟着,粗氣說:"曦兒,你不許再逃了,就算綁,本王也要將你綁在身邊,寸步不離。”

    翌日晨間葉子曦醒了,淺淺青色晨光在室內鋪陳。她拔開錦帳,看見牀對面處一張錦榻,男子合衣而眠身上蓋着的錦被斜落下一半。

    葉子曦默然,記得十一歲那年得了風寒全愈,出門玩耍時又被毒蟲蜇了,高熱低熱迷糊了四、五日。阿孃與陸表哥輪流看護,也是一張軟榻設在牀邊,她們幾夜沒閤眼,枇杷和阿駿也把眼睛都哭腫了。最終阿爹與方皓用免子做試驗,測試了數幾張方子才得出最好的解毒方法,阿孃瘦了一圈。阿爹在那之後將製作百解丹的方法教授給她。她第一次煉丹成功是十二歲,得上品百解舟九顆,作爲感謝她送給陸表哥、方皓、各兩顆,用金瓶裝着,很有誠意...…

    葉子曦胡亂的想着,從前千嬌百寵的大小姐耍賴貪玩也罷、撒嬌賣萌也罷,終就是一去不復返,今時今日她舉步維艱成了各方爭搶的獵物...她翻了一下身,腳踝已經不痛了,裏衣也換成淺粉色軟綢小衫,一身清爽無有半點不妥。

    蕭玄滿睡得沉,呼吸平穩,面部微泛潮紅,比昨日多出兩個毒瘡,葉子曦給他蓋好錦被欲轉身時,手被握住了,

    "曦兒,可好些了?"男子的一雙桃花眸含着無限深情,聲音啞了些但極柔和。

    葉子曦頭扭向裏邊很不自在,抽回手又不能,紅了臉,說:"你,你乃千金之軀,何必如此?"

    蕭玄漓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快五更天了,要不再睡會兒,哦,曦兒許是餓了吧…吾起來掌燈."

    葉子曦低眸,男子的手骨節分明,指如修竹白皙漂亮,只是手心灼熱異常,出於醫士的本能她伸另一手摸了摸男子的額頭。

    蕭雲漓癡笑着,把少女攬進懷裏,青絲垂落觸手溫涼,他一字一頓的說:"吾心悅你."

    葉子曦雖有些惱羞成怒,卻沒有似從前那般喊打喊殺的,她雙手撐在男子身前,盡量避免身體接觸,小臉漲紅了,說:"莫不是燒糊塗了?放開。"

    蕭玄漓的頭又昏沉一些,眼前人影模糊,雙手按在柔韌似柳枝的腰身上人氣息也亂了,手臂收攏,把嬌軟的身子抱得緊了的,臉上緋紅,喃喃的說:"吾心悅你。曦兒,別再逃了,吾許你正妻之位。”

    葉子曦炸了毛,把頭使勁往上一頂,全力衝撞,自己也疼得"唉喲"大叫。

    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很湊致,蕭玄漓“嘶—-”鬆了手,揉着自已的下頜也捨不得責備。

    葉子曦脫了桎錮,滑得像一條魚,繞過錦繡雕屏,撿一件斗篷繫好,去開了門。晨風裏夾着杏花的香氣撲面而來,她看見石階之下垂手侍立的有婢女內侍和侍衛,招手示意他們進去伺侯,自己尋着花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