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曦掃他一眼,原來割袍斷義是這般,也不是痛徹心扉,只是許多酸澀與絕決.…..縱然是不甘心又如何?已經沒有父親庇護,絕不能掉進男人用謊言編織的陷井,歸雲師太的是活生生的教訓。她厲聲喊道:"來人將洛小西拖至院中杖責;將陸思禮趕出門去。誰敢造此,如此嚴罰不怠."
月明應聲而入,帶着小廝將洛小西拖出去。
她拔刀架在陸思禮脖子上",滾"
陸思禮根本不把耳明放在眼裏,衝葉子曦嚷:“曦兒,表哥錯了,要打要罰都隨你."
李駿氣不過,拿茶杯砸在陸思禮的腦袋上.陸思禮哼一聲,鮮血流出。茶杯裂成幾片,茶葉茶水淋了一頭。這般狼狽不堪,葉子曦的心如針刺一般痛,但轉過臉不看他。
月明對李駿挑了一個大拇指,轉身向上首的人說:"少主,消了氣。午飯早就備好了."
"是啊,還沒吃飯啦,早就餓了、"李駿附和。
葉子曦呆坐了一會兒,說:"阿駿,給洛小西拿100兩銀子,兩瓶金創藥,許他用午飯再走."
"是,少主"李駿應聲、這時院內響起打板子的聲音和男子的哀嚎。
……
義診的最後一日,葉子曦早三起牀,葛衣素服麻巾遮面做道士裝扮,月明也同樣,帶上小瑜哥,同方皓、桑兆銘、李駿一道出門。
鏢師與小廝趕着驢車兩輛,往城西土地廟出發。街上少量行人和出早點的攤販紛了讓路,還有打招呼的:"方大夫,桑大夫,早上好!"
"兩位道長,早上好!"
那個孩童彷彿有他小時候剛到師門時的影子。醫仙門擁有數十座藥莊、百家醫館,並不貪窮,把從富人那裏賺錢、隨便一顆救命丹藥值百金,都貼補在義診的醫藥費裏,還頗有盈餘。但祖師爺乃華佗的子侄,立德爲先,不事權貴,不謀私利,傳承三百年長盛不衰。不忘初心,自己本來也能在那步行的隊伍裏,是哪裏出了錯?
旁邊的窗也打開,洛小西爬到窗前,癡癡的望着,許多次他也在那懸壺濟世的隊伍裏,可日前...他咬着牙,心想就算爬也要爬回望仙谷,去向師父認錯,做個外門醫士也好。
城西土地廟前已經聚集了上百人,有治病的也有來蹭飯的。衆人讓開一條道,讓這十幾人的車隊過去、鏢師與小廝們卸下木桌椅,三人看診.鏢師們打木樁拉草繩,圍出行醫施藥的場地,小廝們忙活生火蒸鍋頭,葉子曦、方皓、桑北銘分別看診,李駿帶着小瑜哥兒抓藥、煎藥,一切都有條不紊。月明在葉子曦身側護衛,兼打雜。
一個時辰以後,土竈鐵鍋竹蒸籠白汽騰騰,窩頭蒸好了。人羣開始排隊,有領了窩頭就走的,有領了窩頭去排隊看診的。人們小聲說話,很有秩序、經過幾日的教化,乞丐都知道洗淨了雙手與臉面。當朔州的官差來的時候也排隊,都忍不住讚歎。
一個時辰之後窩頭髮完了,收舒籠洗淨大鐵鍋換上三個大陶罐,開始煎風寒的藥湯。病患和他的家人留下,拿着木籤的等着喝藥。不是風寒的病患拿着方子,自行去藥房抓藥,他們的家屬飲一茶盞湯藥,預防傳染上風寒,便可離去。
一個約摸五旬的老者,精神尚靈爍,鬚髮皆白,坐在葉子曦桌前伸出左手放在脈枕上。葉子曦見他左手小拇指少一截,眼皮一跳,不由得打量一下,老者氣息沉穩、偏瘦闊面方脣,一雙眼微闔,左手是光滑無瘡無繭。
葉子曦知道這位老老不簡單,就聽他說:"老朽青弦,請問小道長可知道望仙谷?"
葉子曦眉毛一抖,很快恢復鎮定,說:"老先生身體康健無甚病恙、只是憂思過多,發白早生。平時注意調養就好,無須用藥。”
老者微笑,收回左手,說:"小道長還沒回答是否知道望仙谷?"
月明有些緊張,手按在桃木劍的劍柄上。
葉子曦擡眼示意月明放輕鬆些,說道:"小道也曾遊歷過名山仙谷,請問老丈有何賜教?"
老人揍近一點,眼睛眨了又眨,說:"那真好,老朽的眼睛不好,能不能幫忙看一下?"
葉子曦身體後撤一點,說:"抱歉得很。今日主要看風寒,方子也是幾位大夫一同研究的。小道醫術尚淺,不會看眼疾。"
老者從袖中掏出一綻銀元寶,放桌上,說:"老朽唐突了,就算捐賣一點草藥錢吧。”
葉子曦起身拱手相謝."多謝老丈捐銀助醫。”
老者起身,童子上前雙手扶着,二人轉身欲離去。
葉子曦喊住他倆:"老丈,請那邊飲一盞湯藥預防一下,再回去不遲."她示意月明去引路。
月明會意,熱情地打招呼:"呵呵,老丈這邊請。”童子與老者長得六七分像,眼含星輝,朗聲道謝,步穩穩扶着老者,不曾有一分怯,向煎藥的地方去了。
月明親自舀了藥湯,卻見童子從袖中拿出一共口徑三寸的小竹碗,遞上來,月明心一沉,接過碗重新添藥在小竹碗裏,單手遞給他。童子雙手接過遞給老者,老者滿臉笑容接過一飲而盡,拿着竹碗與童子一道又說聲"多謝”二人才相扶離開。
月明着送一位老婆了離開,扶着她出了土地廟....月明看見轉角的地方停着一輛馬車,車身普通但那拉車的馬卻是難得的良駒,車伕約三十餘年,一看就是練家子。
午飯是李駿坐着驢車送來的,三鮮面和窩頭。大夫與藥童皆烈酒靜手,摘了遮面麻巾投入爐中燒掉,再圍桌吃飯,秩序緊然,並不高淡闊論。
遠處酒肆的二樓,陸思禮提着灑壼臨窗而坐,思迷飄遠。從前他就在那義診的隊伍中,最難的是四年前徐州疫病,那是曦兒剛染了褐斑,吵鬧着出谷,師父帶着他們一行六人出谷散心,行至徐州遇上兇險疫病當時自己十六歲,見着每日裏官府封鎖城門後的徐州每日有數百人染病、死去,驚懼不已。師父亮出醫仙門掌門身份組織城中所有醫館、藥行積極救治,曦兒跟在師父身邊小小年紀鎮定自如,抓藥煎藥分毫不差,自那時起便得"少主"之名。
李旭質資中等學了藥理,後來給林護法做了弟子。李駿是經歷三次考覈才晉升到師父座前,而自已呢?母親與師孃是堂姐妹,直接十歲入谷做了師父的徒兒。師孃出身高貴嫺靜淑雅,隱人山林相夫教女,給了自己許多關愛,初見曦兒時,她只有5歲,粉裝玉琢的小娃娃。
望仙谷的生活簡單又幸福,曦兒像一枚開心果,無憂無慮過了八年,姨母去世時對他囑託照顧曦兒,他才
往男女方面去想。兩年前曦兒及笈,他以一對犀角杯爲聘事師父求娶,師父雖口頭應允,但命他與五位弟子一同出谷歷練,兩年後再回答商議娘娶之事。還記得出谷前的那一日午後,他們難得單獨在竹林相見,小姑娘羞答答將一枚香囊贈與他,裏面裝了一顆用小金瓶裝的百解丹。他把小嬌人攬入懷中,吻在青絲上,馨香滿懷,妙不可言,可是後來.…..許是他自己快樂的日子過久了,忘了世間險惡,竟然着了候府那賤人的道,迫被與她成婚。明明他只想去拜會候府的舅舅們,借他們的勢拿回陸家家主之位,報殺母之仇。陸思禮將酒壺重重砸在地上,兩個小廝惜文與慕武嚇得哆嗦。
午後看診的人減了三層,未時初爐竈上藥香又起,是真正得風寒的人,又憑竹籤喝第二次藥,依次取藥時,有較殷實的人家用竹籃提着自家的碗和幾個包穀、幹棗或雞蛋等,都是實在老百姓。她們這邊也有小廝造門來收開放下和記錄。
突然人們開始騷動,幾個差役擡着門板奔過來,差役甲急喘吁吁的嚷"讓開,快讓開,我們頭受傷了."
門板上擡着被的男子扒着痛着嗷嗷叫,他們把門板擡到方皓桌案上橫着。差設甲說:"方大夫,我們吳頭兒從高樹上掉下來,摔着後腰,站不起來啦。”
方皓站起來看這人卻實是前每日早晨都會來巡視一圈的差役,招手李旭來認識這人,便過來關切的問:"吳捕頭,這是怎麼啦?"
李駿招手,指揮小廝們迅速搭好臨時診賬療避風所,又點了小火爐過來。方皓與桑北銘看診,他倆烈酒淨手後揭開吳捕頭上衣和祆子,方浩凝氣開始伸手摸骨,從後頸的脊柱開始向下摸,到第十節和第十一節時,病患痛得大喊大叫、"大夫,我的脊腰是不是斷了?"
方皓偏瘦,中等身高、長得也方正,一看就是很值得信賴的大夫,他繼續向下摸一言不發直摸到尾骨,再擡手又輕輕按第十節第十一節."啊,.唉喲.."
方皓看着桑兆銘,說"桑師兄,你看呢?”
桑北銘同樣從頭到尾到脊背摸骨一遍,表情凝重、他稍年長幾歲,皮膚有點黑,比其它幾人更嚴謹。他給吳捕頭合上襖子與上衣,說:“脊柱傷未折斷”
方皓與桑兆銘同時給出結論十分棘手,他倆商量着寫了一張方子,又送給葉子曦看了看。葉子曦仔細斟酌片刻,點頭。
遠處的一間酒樓的二層雅間裏,七八歲的童子正在給青弦講他看到的事,語氣平順,敘事清晰,一勞站立的男子連連點頭。
青弦飲過一盞杯後,說:"沒想到事隔多年,還能見到醫仙門的後輩,那張寫在牆上的脈案與藥方,比太醫院的醫案都清楚明了,可喜可賀。”
童子問:"爺爺,醫仙門很厲害嗎?跟我們的醫館比起來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