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雨水 第六十六章 信差

    號稱青崖城第一樓的長青樓門口，樓主姚祚雙手攏袖，領着好些個長青樓的管事在爆竹聲聲中靜候。

    臘月的夜風頗爲刺骨，四處玩耍時還不明顯，但這麼安靜站在原地卻是讓這些執事紛紛皺起了眉，但敢怒不敢言，執事都望着樓主的背影困惑，是什麼樣的大人物要來，竟讓樓主這般鄭重對待。

    要知道，樓主姚祚在朝中可是有關係的，平常就算青崖城的城主來了也都是在樓中備茶相候而已。

    街道遠方，有一輛老舊的驢車邁着吃力的步伐逐漸靠近。

    驢車上是一個身着斗篷的人，面容被遮蓋住看不到，但身材凹凸有致，曲線驚人。

    驢車在長青樓外停下，車上的人冷冷開口：“這麼多人擋在這裏做什麼，讓開！”

    “大膽，我們樓主何等身份，也是你可以大呼小叫的？”一名長青樓管事勃然大怒呵斥出聲。

    “啪”的一聲，長青樓樓主姚祚轉身便是一巴掌，在管事們費解的目光中驅散衆人，獨自領着從驢車上跳下的女子快速鑽入了樓中。

    長青樓的正門是筆直通往內部，在其內有歌姬、舞姬等表演，也有琴師和說書人等等，可以說將青崖城能找到的各行各業精英都集中在了其中進行服務，規格極高。

    然而尋常出入長青樓的達官顯貴江湖豪俠並不知曉，大門左側其實還有一道暗門，此刻被姚祚打開，領着神祕人進入其中。

    順着密道長廊一直往裏走很快便進入了一座燈光明亮的地下殿廳。

    殿廳正中有着一張長長的石桌，周邊圍攏着十幾個座椅，神祕人到來後直接挑選了一個坐下，姚祚便坐到了對面。

    “消息準確嗎？追日宗這次足足派出了一百名精銳弟子，每座城的五座擂臺都分別安排了一個，那羿覺選的真是青崖城擂臺？”神祕人當頭問道。

    “是從城主那邊打聽到的消息，雲霞公主的密信不日前便已經到了城主府中。”姚祚回道。

    神祕人手指頭開始無節奏敲打石桌表面，沉吟片刻：“姚祚，你紮根青崖城多年可有什麼意見？”

    姚祚聞言笑道：“本來是沒有的，不過今日趕巧，還真有一個意見。”

    “無需顧慮，但說無妨！”神祕人道。

    姚祚慢慢悠悠從懷中摸出來一張信紙，那是安排在城池中的一些探子送來的。

    神祕人接過信紙看着看着皺起眉頭：“崑崙弟子雲天鋒一行人來了青崖城？這事確實值得關注，但和此事有什麼關聯？”

    “大大有關。”姚祚輕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追日宗羿覺和這崑崙弟子身邊的少女交過手，兩敗俱傷，彼此之間早就結了仇怨，若是由他們來出手必然比我們自己動手更加保險，雲霞公主的耳目不得不防啊。”

    神祕人若有所思。

    姚祚繼續道：“雲霞公主的母親雲妃出身追日宗，也是羿覺的姑姑，這些年陛下並非沒有生下過其他子嗣，但都是遭了雲妃的毒手，陛下雖然心裏明白，可卻無法將此事放到檯面上來，也是因此抑鬱成疾，追日宗要謀我雲夏王朝也讓陛下寢食難安，我等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不能過早暴露。”

    “如何讓崑崙弟子出手？”神祕人問。

    “無需我們費心，煙火擂臺一旦開始，崑崙弟子必然不會錯過機會找羿覺麻煩，只是他會不會殺羿覺不好說。”

    兩人又商談了一會兒，姚祚爲了不引起別人懷疑，很快就先行離開，他還要接應組織內的其他成員，不能在地宮裏耽擱太久。

    等到地宮裏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神祕人掀開斗篷帽子，露出一張精緻的臉蛋，柳葉眉如刀，丹鳳眼如火，豆蔻年紀卻目光深邃。

    “崑崙啊，傳說中的天下第一聖地，從那裏走出來的男子會是什麼樣子？有沒有三隻眼睛，六條手臂？”

    女子心裏尋思片刻，隨後從腰間懸掛的儲物袋中取出來一些胭脂水粉塗抹妝容，再換上一身粗布衣服，一個年芳十六七的麻臉姑娘便走出了地宮，鑽入了繁華夜市。

    ……

    臨近擂臺的酒樓第二層角落，一個邋邋遢遢的中年男人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目光遊離不定，每一個從他視野中路過的人，被他第一眼掃過的地方一定是腰間的錢袋子。

    事實上這家酒樓雖然比不得長青樓，但也是城中數一數二的規格，小二是不可能隨便放這種看起來就像是流浪者或乞丐的人上來的，但偏偏整個二層中卻好像沒有誰注意到有他這麼一號人。

    吃了也不知是從哪一桌順來的燒雞，喝了存量不多的自帶酒水，男子雙手插進破爛褲子上的腰帶走到窗邊酒桌旁。

    “往裏面擠擠！”

    邋遢男人半點也不認生，一屁股頂過去便將長椅上的少年推到了內側，隨後一屁股坐下，拿過少年的筷子便開始大快朵頤。

    一桌子人都目瞪口呆，這什麼情況？

    總不會又是一個王小六吧？

    少年的實力大家都清楚，突破第四境已經半個多月了，論力氣和肉身強度，一般人可這麼擠不動，邋遢男人的身份讓人疑惑。

    “都看着我做什麼？吃啊！”邋遢男人似乎覺得一個人吃飯不香，主動邀請衆人動筷子。

    “你是誰？”慕容雨眯起眼睛盯着男人，右手已經悄咪咪握住了重樓劍柄。

    “我是誰？”

    邋遢男人皺起眉頭想了想，似乎覺得沒有合適的言語來解釋和證明，便微微一笑，也不見他如何動作的，整個桌面在一瞬間震了一下，旋即‘砰’的一聲，一把重劍已經被他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咦？”本只是隨手爲之，但目光一掃之下邋遢男子的目光竟然被重劍吸引，發出驚嘆聲。

    “是我的重樓，怎麼會……”慕容雨怒目圓瞪，要掀桌子。

    雲天鋒趕緊站起身來將慕容雨攔下一臉凝重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一字一頓道：“千絕手？”

    “還算你小子不傻，見到師兄還不趕緊再叫幾個好菜孝敬孝敬？懂不懂禮貌？”邋遢男人眉毛一掀，同樣不見他動作，重劍重樓已經重新回到了慕容雨的手中。

    慕容雨一臉疑惑，在雲天鋒眼神的示意下慢慢坐下，身旁的江初瑤趕緊從桌子下遞給慕容雨一個香囊，示意慕容雨瞧瞧握在手中放在口鼻之間，免得被這邋遢男子身上濃重的味道給薰着。

    雲天鋒將信將疑，自己在不歸城被神祕人傳授了【千絕祕典】，到現在都不知道是哪門哪派的至高典籍，更是連師父是誰都不知道，自己甚至只是個記名弟子，更別說有沒有什麼師兄師姐的，那更是不得而知。

    但不管怎麼說，眼前這人的千絕手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絕不可能是半路偷師之輩。

    “不知師兄如何稱呼？”雲天鋒和男子略微保持距離，味兒確實有點上頭。

    “名字呀……我想想……不好聽，你們幾個要麼叫我師兄，要麼叫我信差，都差不多。”

    “信差？師兄這名字很特別。”

    “特別個屁，無非就是千絕步跑起來快，很多人總是花大價錢請我幫忙送心，時間久了，大夥都叫我信差。”

    江初瑤咯咯一笑，打趣道：“這位……師兄跑得很快？比傳信飛劍還快？”

    男子嘿嘿一笑，說小姑娘有眼光，還說自己不僅比飛劍還快，甚至比光都快。

    江初瑤樂了，便問比光還快是有多快。

    男人笑而不語。

    雲天鋒便問這位送上門來的‘師兄’，師門名字是什麼，門庭又在何處。

    正常來說，天下間的大勢力都是很在意道統傳承的，一個人一輩子大多只能拜師一個道統，不可能腳踏兩條船。

    但也有一種默認的例外，就是類似記名弟子和不記名弟子之流，可以和別的高人學藝，也勉強算是對方道統的傳人之一，但卻不能算正統，類似於山上的供奉和客卿，與長老護法終究有着差別

    “師門？什麼師門？我們是一脈相承，又沒開宗立派，哪有什麼門庭？”男子撇嘴，就這麼聊兩句的功夫，桌子上已經乾乾淨淨都是空盤子了。

    男子心裏嘀咕，你小子可是崑崙子那老頭的傳人，這一任的崑崙之主，名義上還是正道魁首，讓你知道學的是用於偷盜的本領那還了得，告訴你才有鬼了。

    幾人閒聊，逐漸熟絡，而隨着窗外突然傳來的鼎沸喧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酒樓下的街道對面，掛着燈籠的木樁密密麻麻，而在衆多木樁包圍中間，則是無座掛滿了各種剪紙的五座擂臺。

    此刻，隨着一串震耳欲聾的大型鞭炮噼裏啪啦響徹，一年一度的煙花擂臺比武正式開啓。

    “諸位鄉親父老，擂臺比武今日進入正式賽程，五座擂臺，今日取連勝最多二十人，其中五人將獲得入京參與皇城比武的機會，另外十五人也將得到城主府重用，可有英雄好漢要第一個守擂？”

    來自城主府主簿擔當的主持朗聲開口，立刻便從人羣中竄出來數人，紛紛上臺。

    而雲天鋒一行人的目光則在人羣中四處打量，想要分辨出追日宗的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