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春 第六十三章 只是棋子

    在飛雲國北邊邊境，這裏有一座可以穿行天幕的傳送陣。

    此刻一名男子懷裏抱着一柄長刀站在傳送陣所在的大殿門口躊躇不前。

    “我還有臉回去嗎？”

    男子輕聲低語，神色難免有些落寞。

    “山莊的規矩，每個月只能出來一人，代替山莊行走天下，每次最長時間不得超過一月，超過一月未歸，視作戰死，而獲得出行資格的弟子，出來之後至少要連勝十人挑戰，否則便是丟了山莊的臉，可是我……”

    男子將頭仰面朝天，真的沒臉回去啊。

    其他山莊弟子出來，只要在江湖上找十個頗有名氣的人物挑戰，贏了就算完成任務可以回去了。

    也是因此，其他那些出來的師兄弟大多找到目標之後會先進行觀察，既要對方小有名氣，又要自己有一定的把握能同境界獲勝，如此挑戰贏了才不辱沒山莊名聲。

    “可是我王泉挑戰崑崙弟子的第一戰就輸了，而且還是輸給崑崙弟子身邊的一個小丫頭片子，更難受的是那丫頭潛力無窮，我王泉雖然足夠自信，可卻也得承認，同境界不可能打贏她！”

    “如此一來，我將是整個龍隱山莊唯一一個未獲一勝的弟子，我若回去，整個山莊都必將蒙羞。”

    王泉想着想着，乾脆朝着龍隱山莊的方向跪了下來，雙目含淚。

    “莊主，對不起，弟子王泉無能，未能爲山莊揚威，不配做山莊弟子，只恨沒臉回去親自當面說清，以後，弟子將不再以山莊弟子自居，枉費了山莊一番栽培，心中甚至愧疚，江湖路長，他日若是聽聞山莊弟子受難，王泉縱然是拼去一條小命也必定回報山莊大恩。”

    擦乾眼淚，站起身來，在四周陌生人的指指點點中，王泉轉身離開。

    從此以後，王泉這條命可以是山莊的，但王泉再也不是山莊弟子。

    重情重義的王泉着實內心難過了許久，看天色也晚了，算一算時間也和雲天鋒一行人分開了一個下午這麼久，也不知他們是否順利去到邊境了。

    “小二給大爺上酒，再來兩斤熟牛肉，再準備兩個酒壺。”

    來到就近的一家酒樓，王泉驅散心頭的陰霾和悲傷，目光掃過四周大量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影，一個無聊中不經意間誕生的念頭突然就成了他的困擾，而且在短短數秒內越陷越深。

    “雲天鋒那小子分別時給的銀子吃完這頓估摸着就沒什麼剩了，接下來去哪裏吃？”

    “學那丐幫的乞丐吃殘羹剩飯？不，丐幫雖然也有大俠，但我王泉要做體面的大俠，這絕對不行。”

    “要不然學那些初入江湖的愣頭青，去忽悠一個小姑娘作爲幫襯，在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吐酒噴火？”

    “好像也不體面，我王泉未來這一日三餐可怎麼辦？”

    “思來想去，還是得找人包吃包住，但是又不能給人當奴才，否則對不起山莊傳授的一身本領，我到底該何去何從？”

    “等等，慕容雨那小丫頭以前都喊雲天鋒那小子叫小瘋子，這兩天好像改口叫師兄了，她什麼時候加入的崑崙？”

    唰的一下，王泉猛地站起身來。

    “我怎麼這麼蠢，崑崙現在的話事人就是雲天鋒那小子，只要他鬆口，我王泉便也可以是崑崙弟子，哪怕是個外門弟子也行啊，到時候包吃包住肯定沒問題，還不用給人當走狗，我怎麼現在才想到！”

    龍隱山莊的存在是非常特殊的，說是門派似乎又不盡然。

    因爲龍隱山莊的模式是整個江湖獨一份，他們蒐羅天下間的好苗子傳授本領，等到這些孩子長大變強，達到第五境的時候便會收到其他江湖勢力送到山莊的報價單。

    不是賣身契，而是一種類似終身僱傭的契約，只不過被僱傭後不能去除龍隱山莊這成員的一層身份。

    也就是說，龍隱山莊弟子學成出師後將會同時具備兩個戶籍，主要效忠僱傭門派，但山莊若有求助也必須盡力。

    江湖人戲稱，這叫嫁娶，龍隱山莊就是孃家。

    而這個聘禮的多少，就取決於學藝期間外出挑戰時候攢下多大的名頭，吸引到什麼級別的勢力關注。

    無數年來，龍隱山莊培養出來的人才進入各大勢力當長老的，當執事的多不勝數，這使得龍隱山莊酷似學院，但又不是很純粹。

    也是因此，還有人說龍隱山莊就是一個縮小的江湖大雜燴，倒也是無法反駁。

    “其他師兄弟要等到出師才會有大勢力發起邀請，但我王泉不同啊，長歌門舊址外那次療傷，多少也有點生死與共的交情吧？崑崙是什麼勢力？天下第一大宗，我若加入崑崙，那是光宗耀祖，也就不用繼續對山莊心存愧疚！”

    王泉越想越是得勁，若非菜沒上齊，錢已經付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去追雲天鋒幾人。

    至於加入崑崙會不會被魔道追殺，王泉壓根不操這份心。

    天下武林俠士，誰不是和魔道不共戴天，難道不加崑崙就不會被魔道盯上？

    這時候的王泉完全沒有想到，他一個不經意的決定，後來造成了怎樣的連鎖反應。

    ……

    原本逗留在不歸城的老兵都隨着王小六在東城門外戰死，王小六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而城中百姓也漸次得到疏散，都被飛雲國安排遷移到了別的城池居住，這也讓飛雲樓高手們在城中戰鬥時無所顧忌，和魔道將整座不歸城都打成了廢墟。

    隨着黎明的第一道光自天空陰雲中灑落而下，滿目瘡痍的古城漸漸恢復了平靜。

    “藥爺爺，那惡人屠逃了？”

    在城池正中，藥仙人已經歸來，正在爲聚集在這裏的傷者們療傷，雲天鋒跟在旁邊打下手，不時交談詢問。

    “也不算逃，惡人屠的本事還是很強的，老夫奈何他不得，他也奈何老夫不得，其他戰場接連分出勝負，他見沒了希望便退走了。”

    “藥爺爺之前爲何說自己是管家？” 江初瑤好奇問道。

    藥仙人笑答：“天下十州，幾乎八成以上的醫者都算是藥王谷成員，而老夫又是藥王谷當家的，這和照顧天下十州所有人有什麼區別？說是這天下十州的管家不爲過吧？”

    藥仙人的醫道已經超凡脫俗，使用藥道術法爲人療傷都是羣體治療，花不了多少時間便完成了個差不多。

    “雲小子，怎麼情緒如此低落？”忙完的藥仙人敏銳注意到雲天鋒的狀態不對。

    “藥爺爺，此番大戰，魔道都是衝着我來的，可是現在死了這麼多人，我對不起他們……”

    “呸，你沒有對不起誰，對不起他們的是某個人，不是你。”

    “某個人？”

    “沒錯，五大魔門在這片區域相連的五大王朝生根發芽，早已經是他們的心頭大患，這次是有人藉助魔道對你的追殺令將五大王朝的魔道都趕到了一起，爲的就是一勞永逸的剿滅。”

    “是這樣嗎？”

    “難道老夫還能騙你不成？這件事情飛雲樓也是主導者之一，五大魔門如今魔子全部戰死，長老和教主一流也都被盡數滅殺，只剩下了零散的小魚小蝦已經翻不起多大的浪花，這種棋局你不過是在無意間成爲了棋子罷了。”

    “我只是一枚棋子麼……”雲天鋒長舒了一口氣，相比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負罪感，成爲一名被動的棋子反倒是能讓內心稍微好受一些。

    兩人正在閒聊，忽然間破空聲傳來。

    書生慕容珏懷中抱着一個不修邊幅的男子，神色中充滿了緊張和擔憂火速找到藥仙人。

    “怎麼回事？”藥仙人皺眉。

    “有神祕人出手相助七惡，女兒紅施展祕法才能慘勝，但這狀況實在讓人擔憂，前輩趕緊施救。”慕容珏道。

    藥仙人聞言也不浪費時間多問，立刻爲劍聖女兒紅查探身體狀況，漸漸眉頭高皺。

    “女兒紅這傷太過嚴重，老夫隨身攜帶的藥物不足，有幾味珍品還在藥王谷中，五天之內若是趕不到藥王谷，女兒紅便是神仙難救。”

    “女兒紅現在的狀況恐怕瞞不過整座天下，會有無數人想要趁這個機會取他性命，若是前輩獨自一人帶他回藥王谷只怕不妥，請前輩稍等，慕容交代幾句與前輩同去。”

    劍聖女兒紅的傷勢刻不容緩，慕容珏也沒時間向雲天鋒幾人解釋，只是一指點在雲天鋒眉心，又傳給雲天鋒《青蓮劍訣》後面兩式，而後緊緊抱了抱妹妹慕容雨。

    “如今五大魔門悉數被滅，這一戰聲勢浩大瞞不住別人，天下必然傳揚，在此情況之下，周邊數個王朝境內應當不會再有人膽敢對你們出手，加之你們幾人修爲也不算弱，只要小心一些短時間內自保無慮。”

    慕容珏叮囑雲天鋒、慕容雨和江初瑤三人，讓三人帶着王小六去鄰國雲夏王朝的國都等他一段時間，最長不會超過三個月，在這期間千萬不能走出雲夏王朝。

    隨後慕容珏與藥仙人便破空而去。

    “我們現在怎麼辦？立刻趕路嗎？”江初瑤念念不捨收回目光問道。

    雲天鋒搖頭道：“現在這裏逗留幾天，我想幫王小六將那些人都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