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樓船之約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像個劍客字數:2690更新時間:24/06/27 19:29:29
    “篤篤篤!”獸首銅環叩響院門,張賁打開,看外面站了個年輕人,長了一隻醒目的巫婆鼻,披着一身寬大的貂袍,兩肩貂毛誇張地支棱着,顯得十分惹眼。手上卻又揣着把羽毛扇,有些古怪。

    “閣下是?”張賁問。

    “在下賈全,特有一事,前來求見林鱗遊林大人。”賈全道,施了一禮,偷眼往院裏看。

    在院中練武揮刀斬雪的林鱗遊聽到,收了刀走到門首:“誰找我啊?”

    大冷的天只見他精赤着上身,虎臂猩胸,一身肌肉虯結,連脖子都粗壯健碩,堅挺的鼻樑上掛着細密的汗珠,口中噴霧如獸。

    這些馬下作戰的人跟馬背上的騎士將軍不同,行軍打仗,千里奔襲是常有的事,所以身上多是脂包肌,將軍還有大大的將軍肚。像林鱗遊他們這種單兵作戰,主打的就是一個身輕如燕體硬似鋼,身上的每一塊肉都得發揮出作用,這是基礎——當然,總有例外,比如張賁。

    賈全看過紀府死士們習武,也是一身腱子肉。但他們給自己的震撼遠不及林鱗遊,因爲他沒有看過死士們在冬天練武。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大概是紀府的日子太好太舒服了,死士們早將堅持之道拋之腦後,轉而獲得取死之道,倒與他們死士之名大符。

    但震撼越大,賈全對武夫的鄙夷也就越甚,覺得他們不過是一羣只會動用蠻力的莽夫而已,粗鄙如野獸。真正的高手,是用腦子的。

    張輔表了態,紀綱就放心了,錦衣衛裏居然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實在是罪不可赦大不敬也!必須得讓他知道,錦衣衛都指揮使要弄死他們,就跟捏死一隻螻蟻那麼簡單!

    賈全卻自告奮勇:“此事何勞大人親自出馬?在下只需略施小計,定教林鱗遊那廝主動求死!”

    在他的印象中,武夫是沒有多少腦子的,故此,只需略施小計。當然,最大的信心不是來源於此,而是來源於,他和林鱗遊同樣的穿越者身份。

    見了林鱗遊,賈全的自信心先自消了一小半,這廝身上,無形中散發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氣勢,尤其是他手中的那把刀。

    這氣勢來源於對世事的無所懼,對世人的無所畏,還有,無所謂。

    “找我何干?”從林鱗遊的語氣就可以感覺到,他對眼前的賈全是沒有好感的。

    有人一見如故,自然就會有人一見如仇。一見如仇是磁場不和相沖的表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水磁場。遇到第一眼就不舒服的人,就不要與之有來往交集。

    賈全同樣也看林鱗遊不爽,暗暗道:果然是一山不容二虎,他確是我在此間的宿敵無疑了!

    “在下賈全。”賈全笑着拱手道。

    好名字!林鱗遊和張賁相視一笑,這名一聽就有毒啊!

    “今晚在江面上定了樓船擺了臺子,特邀林大人共酌一杯,”賈全接着道,“不知林大人可否賞臉?”

    張賁看着來者不善,定是鴻門宴,不悅道:“既是請酒,爲何不早呈上拜帖邀帖?哪有直來通名之理?”

    賈全笑道:“是在下考慮不周……閣下是?”

    “哦,我是林大人門下食客。”張賁道。

    林大人府上伙食可真好啊!賈全看着張賁肥胖的身軀,內心不由感慨一句。

    賈全日常都躲在紀綱府上,反正美酒佳餚美人童僕一應俱全,什麼都不缺,雖然這具身體是大明的人,思想上總是心存顧慮,生怕出去染個風寒瘟疫什麼的,再者,宅慣了,在大明也奉行一個“苟”字——所以,他不識得張賁。

    既然咱祖宗賈詡能片言說得郭李反攻長安,一計陷漢室天下於再亂,我賈全,也可以!

    至於是否真是賈詡後人,無人深究,反正賈全他自己是深信不疑了,做人總得有個信仰和偶像,不管怎麼樣,都姓賈,五百年前總歸是一家。

    賈全心裏早已定下了計策,要顛覆大明天下,時機就在仁宗駕崩,朱瞻基進京發喪經過樂安的路上。

    在此之前,他只需執行好這一個“苟”字即可。

    歷史上,朱高煦在路上並未堵到朱瞻基,朱瞻基是如何未卜先知繞過陷阱趕到京城,似乎成了一個謎團。

    自打知道林鱗遊的存在以及紀綱對此人的重視,賈全就意識到,個中變故,可能就在此人身上——因爲除了方術之流,也就穿越者最有可能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剷除了這穿越者,加上紀綱不死,錦衣衛就還在他的掌控之中,朱高煦,也就有了成功的概率。

    “我去。”林鱗遊爽快地答應了賈全的邀請,爽快地都令賈全意外了,他本還想着,倘若林鱗遊不敢赴約,他就以檯球爲切口,迫使他前來,“一杆進洞”的委婉措辭他都想好了。

    “如此,我便在樓船上恭候尊駕早臨。”賈全笑笑,“林大人,你我不見不散!”

    “又是在船上!”賈全走後,張賁咕噥道,“此人面相不良,只怕是個鴻門宴啊!”自打張輔透露出捨棄林鱗遊的意思之後,張賁就常常對林鱗遊心懷擔憂。

    “跟男人見面,當然是在船上,跟女人見面,才是牀上。如果大哥不放心我的話,就陪我一塊去。”林鱗遊道,事找上門來了,躲不是辦法,更不是他的風格。

    張賁立刻說:“我更不放心小妹她倆……所以,我還是留在家裏吧!”

    二更,林鱗遊孤身一人,飛身上了樓船。

    約定的江灣,只有一艘樓船。

    賈全也是孤身一人,船行到風平浪靜之處,他就讓艄公們坐小艇自行離開了。這倒令林鱗遊有些意外,因爲此人看着,不像是身懷武功,難不成,還是自己多慮了?

    “林大人,你聽說過劉晨阮肇山中遇仙的故事嗎?”坐定後,賈全客氣地給林鱗遊斟上酒。

    這酒林鱗遊卻是不敢喝的,因爲賈全這名字就帶毒,古代最常見的兇案就是投毒了,一代煎餅大俠武大郎就是死在砒霜之下的。

    而且,向來都是他林鱗遊給別人講故事……

    “沒聽過。”林鱗遊說。

    賈全笑道:“這耳熟能詳老少皆知的故事,林大人豈能沒聽過?你騙我的對不對?”

    “賈先生真是冰雪聰明,知道我在騙你。”林鱗遊道,“不過,我聽過的時間太久遠了,有些忘了,不如,賈先生再給我講一講?”

    賈全一愣,知道林鱗遊是在奚落自己,所以這故事,自己是講還是不講呢?不講,下面的話題很難繼續,那還是講吧!

    於是賈全耐着性子,講起劉晨阮肇的故事:“相傳漢明帝永平五年﹐會稽郡剡縣劉晨﹑阮肇共入天台山採藥﹐遇倆麗質仙女﹐被邀至家中﹐並招爲婿……”

    林鱗遊似乎在饒有興致地聽着,時不時打個岔:

    “睡了半年,沒生下兒女麼?”

    “劉晨和阮肇,誰的仙妻更漂亮?”

    賈全曉得他一句都沒聽進去,但還是將故事仔細講了一遍,末了,問:“林大人聽了故事,有何感想呢?”

    “你是湖建人。”林鱗遊說。

    賈全:“……”

    見林鱗遊還挺油,賈全索性不繞彎彎發問了,直截了當:“其實,我想說的是,林大人目前的境況,比故事中的劉晨阮肇好很多,此二人山中半年,人世間已過了數百年,滄桑鉅變哪!”

    “你說,人世間真的有仙女嗎?”林鱗遊認真地看着賈全。

    怎麼都是些弱智問題!賈全氣得幾乎吐血。

    “林大人,你應該問,人世間,真的有穿越這回事嗎?”賈全忍着怒氣,也盯着林鱗遊。

    “那不是一回事嗎?天上一天,世間一年。”林鱗遊不動神色,心中已然明了,估摸着是檯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賈全此人,極有可能是紀綱的人,更有可能,也是一位穿越者。

    “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賈全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回去?回哪兒去?”林鱗遊裝傻。

    “此間沒有仙女,林大人留戀什麼呢?”

    “那麼,賈先生,你又留戀什麼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