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厚禮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像個劍客字數:2445更新時間:24/06/27 19:29:29
    永樂十一年,剛剛入秋。

    空氣中卻已然充滿了肅殺之氣。

    京城數十裏外,一直沒能打下來的將軍山被攻破,山匪盡數剿滅,匪首裴前被抓入詔獄,嚴刑拷打。

    數日後,將軍山當地知縣縣丞一干人等盡數拿入錦衣衛獄。

    這兩件事,都有一人參與其中,錦衣衛百戶莊敬。

    “武庫的事,還有誰知道?”莊敬擡起鞭子,挑起刑架上面目全非的裴前。

    裴前這筆買賣,真的是幹賠了,把百年基業都給賠進去了,血本無歸,性命堪憂。

    “什……什麼武庫?”裴前齒縫裏都在滲血,他不是不肯招,是真的被打蒙了。

    “幫他回憶回憶。”莊敬背過身去,行刑校尉拿上刑具走向裴前,普普通通的刑具,幾根繡花針而已。

    裴前到了這種狀態,肉身大刑是動不得了,該說不說,這傢伙還算一條漢子,挺了好久,才把知縣他們給供出來。

    不過,這不是莊敬想要的。

    當初,就該聽裘不得的話的……裴前意識都有些迷離了,突然一陣劇痛襲遍全身,他整個身體剋制不住劇烈抖動,手腳腕都被繩索勒出血來。

    “裘……裘……”

    “求也沒用啊!”莊敬慢悠悠捧起一盞茶。

    “裘不得!”裴前低吼道。

    校尉停止用刑,回頭道:“大人,他說的好像是個人名?”

    莊敬放下茶盞,示意錄供的校尉跟上前,側着耳朵靠近裴前嘴邊:“說,再說……還有嗎?”

    “沒了……”

    裘不得,這人莊敬知道,王謙說,他是新安郡王的人,但王謙也說,林鱗遊說的話,他是一個字也不信的。如今看來,這人非但不是新安郡王的人,很用可能也是響馬山賊,如果林鱗遊和他真是朋友的話,就可坐實林鱗遊私通盜匪的大罪了!

    ……

    王謙派人給林鱗遊送上兩隻鉚釘鑲嵌的紅木錦匣,光這盒子,看起來就價值不菲。打開一看,裏面綢緞鋪底,每一隻盒子裏,都齊整擺了八隻圓球,樣式大小花紋顏色都跟林鱗遊他們那年代的檯球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上面的阿拉伯數字換成了繁體漢字,小篆所書,確切地說,不是寫上去的,是刻上去的,塗以金粉裝飾。

    最大的不同,是每只球,不着色之處——也就是原本該爲白色的部分——都是透明的,明晃晃的像一顆顆寶石。尤其是那一顆母球,通體透明,如同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大概是王謙覺得塗飾白色太過掉價,又沒有這麼大顆的白珍珠,所以就用通體透明來代替了。

    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總之造價絕對不便宜。

    “無功不受祿,這麼厚重的禮,在下是萬不敢收的。”林鱗遊對送禮的家童小廝說。

    家童笑道:“大人你看小的眼熟嗎?”

    林鱗遊仔細看了看,道:“你是……大金吾家的茶童兒?”

    “正是小的。”茶童兒笑道。

    林鱗遊心裏一驚,照這麼說,這禮,是紀綱送的?

    茶童兒點點頭:“爹說了,大家都是爲皇上效命的,一家人,擡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麼話,都家裏說,不要在外頭鬧得不愉快。”

    這話,倒真像是當家長的說的。但林鱗遊卻覺得事情並非這麼簡單。

    紀綱這老登,爲何突然對我這麼關懷備至?哪有錦衣衛都指揮使給一個百戶送禮的理?不對勁,十分有九分不對勁哪!

    “真是折煞下官了!”林鱗遊是真不敢收啊!但是,又沒出息地好喜歡……

    “還請先生笑納。”茶童兒道,“先生不收,爹一定會責罰小的。”

    ……

    晚上,林鱗遊坐在廳裏,手邊擺放着那兩隻錦盒,手上把玩着兩隻玉石般的檯球。

    已經很晚了,外面打更人已經不知道第幾回走過,梆子聲敲響,打更人喊:“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張賁終於推開院門走了進來,搖搖晃晃的,見廳堂燈還亮着,林鱗遊獨自一人坐在那裏,便踉蹌着走進去,一張胖臉喝得紅彤彤的,尤其是鼻尖,在火光下一照,紅到反光。

    “二弟,怎……怎麼還不睡覺?”張賁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手一伸,將桌上的杯子都打翻了,他趕緊抓住杯子,給自己倒了水,咕嘟咕嘟連灌好幾杯。

    “等你。”林鱗遊默默道,“跟誰喝酒呢?”

    “南司的張信。”張賁笑笑。

    “還有呢?”

    “袁江,龐膺……”

    “你不是跟龐膺有仇?”

    “你管這麼寬?你又不是我老婆!怎麼跟個娘們似的,大老爺們喝點酒怎麼了,嘰嘰歪歪的。”張賁還不樂意了。

    “還有誰?”林鱗遊繼續盤問。

    “王謙,李春!”張賁看一眼林鱗遊手邊的檯球,“沒了!”

    “果然。”林鱗遊舉起手中的檯球,“我就說,他怎麼會知道檯球的樣式,居然,還是紀綱他老人家親自派人給我送上來的,我真是受寵若驚啊!原來是大哥你的面子大。”

    “二弟,你聽我跟你說。”張賁伸出一根手指頭在眼前比劃着,“江湖,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廟堂,也是一樣的。你懂嗎?”

    “我要是不懂,會收下這禮?”

    “懂就對啦——”張賁最後一個“啦”字拖長了音,接着拍着林鱗遊的肩膀,跟所有喝醉了酒的人一樣,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語重心長,煩且又煩。

    雖然煩,卻是個好機會,因爲酒醉的人,往往說的都是真話,真到他們醒來就後悔的真話。

    “你們張家,能玩得過紀綱嗎?”林鱗遊開始套張賁的真話。

    “二弟,你是熟讀歷史的。”張賁道。

    “我沒有熟讀。”

    “有人熟讀。”

    “那個夏堤?”林鱗遊道,“你一個錦衣衛,不怕科道官把你賣了?你相信他?”

    “我相信我們老張家,更相信歷史。”張賁斬釘截鐵道。

    “歷史,或許,是可以改變的。”林鱗遊幽幽道。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張賁道,“二弟,硬碰硬,是碰不過他們的。要以柔克剛。”

    張賁跟丘玄清道長不是白混的,太極心法都使出來了。

    “至少,從目前的情形來看,他們暫時不會對你我下手了。”張賁道,“等此間事了,你我就好好做個閒官,不問朝廷中事,你也可以好好打你的檯球了,到時候,大哥陪你耍兩杆。”

    “事兒能了嗎?”只要人在江湖,人在朝堂,有人的地方,事兒就躲不了。

    “總有了卻那一天的。”張賁拍拍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林鱗遊很明白,若不是有張賁在,他難以在大明生存,或許,早已死在紀綱他們刀下。

    他也決定暫時拋下他和李春等人的私人恩怨,因爲不想成爲他人的一顆棋子。

    張信他們目前,顯然是還用不上他這顆棋子,反而因爲他這顆棋子,還打亂了他們的謀劃。

    “大哥,謝謝你。”林鱗遊忽然道。

    張賁笑道:“謝啥?咱兄弟之間,還說什麼謝字?感情淡了啊!”

    ……

    忽一日,消失無蹤的裘不得竟又找上了門來:“林兄,我有一事相求,這事你替我辦了,那些黃金,我也就不提還的事了。”

    錦衣衛可到處在找這傢伙,林鱗遊趕緊將他帶到自己房間,輕掩上門:

    “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