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夏日的悶熱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像個劍客字數:2595更新時間:24/06/27 19:29:29
浙江按察使司衙門,駐地杭州府,距離西湖不過二里路,晚飯後從衙門出來,慢慢踱着步也就到了。杭州府衙、都指揮使司衙門等,也都沿湖而建,視野開闊,佔盡地利,冬天不冷,夏天涼爽地很。
因在白晝,日頭正烈,湖上風光盡收眼底,目之所及,遊船漁船皆系靠岸邊,想要遊湖,夜裏是最合適的。
不過彼時西湖還在城樓外,百姓想要夜裏出城遊湖,也不是容易的事兒。
楊放憑着小旗官的身份,倒可以自由出入城門遊一遊湖,想想,這也算是這個身份帶給他爲數不多的好處。
沒有一絲微風,楊柳不擺,湖面如鏡。
他大爺的!這些做上官的,講話倒是動聽,果然是差遣我做些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他們自己倒躲在屋裏飲冰酒,賞歌舞,吃西瓜!
楊放有些懷念馴象所的生活了,還是那句話,跟大象那些畜生打交道,好過跟這些上官!
而且託大象的福,馴象所還隔三差五運冰過來,一點兒也不熱,還很涼快。楊放不知不覺,都喜歡上馴象所了。
去按察司,路過這西湖,找了處柳蔭底,脫得赤條條地,縱身一躍,跳入清涼的湖水中,夏日的悶熱心頭的煩躁瞬間一掃而空。
在湖中盡情遊了兩回,楊放也生怕日暮周新帶了陳諤來遊湖,要找他們,當然最好是白天,這會兒,他們一定躲在衙門裏避暑納涼呢!
雖然盡情,但不盡興,夜裏再來遊一回可好!
上了湖,從錢塘門入,過風波亭,沿慶春街直走一里多地,便到了按察司衙門。
按察司衙門,前有牌坊一座,上書“總憲”。正北大門三間各二扇,幾乎所有的衙門大門都是這制式,這就是所謂的“衙門六扇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由來了。門上豎牌,寫着“浙江等處提刑按察使司”;左邊牌書“拿問貪酷官吏”,右邊牌書“伸理冤枉軍民”。
只有如今坐鎮這按察司衙門的周新,是對得起也當得起牌上的這兩行字的!
怪不得王謙他們不願意來這,除了怕熱,更大的緣由,怕是不敢面對這幾行字吧!
進大門,有寅賓館,東西兩馬道。正北是儀門,儀門內就是大堂,大堂後則是休息待客的後堂。
陳諤果然在按察司,老遠,就聽見他那與衆不同的大嗓門從後堂傳來……
……
夏日的清晨,涼風習習,是一天中最涼爽舒適的時刻。
樹上的蟬此起彼伏地叫着,有小孩已經拿了竹竿呼朋喚友地往田地間拾蟬蛻去了,拾來的蟬蛻賣給藥鋪,倒可以換得幾文錢。
走過幾條田埂,江見雪終於回到了家,老遠就看到,隔壁鄰居的院牆,果然又往外擴了幾尺,院牆起了個底,一旁堆滿了磚石泥沙。
見了此景,江見雪氣惱地不行,又無計可施。
自古以來田地之爭,下到民與民,上到國與國,都是不可避免,也是必須解決的事!
而解決這紛爭的辦法,只有一個……
推開自家柴扉,看到他娘正在餵雞,他爹坐在門檻上,鐵青着臉在那修鋤頭。
本來兒子考取了舉人,日子可以好起來了,家裏有着幾畝原額舊田,不用繳稅,也不用服徭役交拜見銀,沒想到鄰人嫉妒眼紅,處處找事,攪得生活不得安寧。
“爹!娘!我回來了。”江見雪迫不及待地放下書簍,跑進廚房,拿起瓜瓢,掀開缸蓋舀了一大瓢水,咕嘟咕嘟一陣猛灌。
“你回來做什麼?”明明是他們寄的書信,等自己兒子回來了,江見雪他爹又明知故問起來,只怕是被氣暈了頭。
“回來……我放心不下你和娘。”江見雪唯唯諾諾,“爹,他們,還真又動工造啊?”
“你只管讀你的書就是,其他的事,你別管!爹自會處理!”江見雪他爹狠狠地將鋤頭往地上杵着,杵緊,“咚咚咚”一陣猛響。
江見雪心裏也跟着一陣陣發緊。
如今種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用納稅,老爹幹活更積極了,三天兩頭往地裏跑,一株草剛冒出頭他就得拔掉,田間收拾地比家裏還乾淨齊整。
要不是鄰人作梗搗亂,他們的生活,平靜如水,也是很平淡美好的。
江見雪往爹孃房中走去,推開窗戶,入眼便是鄰居的半堵院牆,再造高一點,這窗只怕就打不開了。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爹,娘,要不然,你們住我屋吧!”江見雪說,“反正我也不常在家住,待我考取了功名,咱搬別處,搬京城住去!”
“沒做成的事,就不要說大話!”他爹一盆涼水潑來,將江見雪一腔熱血給澆了個熄滅。
江見雪他娘默默將江見雪拉到一旁,悄聲問:“兒啊!本地官不管,你在京城,可有遇着什麼大官,可以跟他們說說啊!”
“大官……沒遇着。”江見雪掻掻腦袋,“不過,我認識幾位錦衣衛,他們官也挺大的!”
“錦衣衛?”他娘見識不多,不知道錦衣衛是幹什麼的,“錦衣衛能管我們這事嗎?”
“應該,能吧?”
“那你跟他們說了嗎?”
“說是說了一點兒……”
“他們怎麼說?”
“他們說……”
正說着,柴扉推開,一人大着嗓門走進來:“江兄,剛剛在村頭看見一個人像你,果然是你回來了啊!”
江見雪擡眼一看,原來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江忠義。
這傢伙算是半個秀才,兩人一起參加的童試,一起入的縣學,只不過讀着讀着,他就拋下書本,跟着遠房的一個什麼表叔去經商做買賣去了。
如今見他衣着光鮮,頭戴繡花高帽,看來,生意是做得很成功啊!
“我也剛回來。”江忠義說。
“不做生意了?”江見雪搬來一條凳子讓江忠義坐了,又取了碗涼水,放在他的手旁。
“做!哪能不做呢?”江忠義說,“天氣太熱,回來避避暑。我聽說,你明年是第二次會試了啊?”
“是的。”
“聽說你去了京城,怎麼又回來了?”
“這不是……”江見雪望了望竹籬外的圍牆,這牆造再高點,不但把窗遮了,陽光也要少一半,大夏天還好,大冬天的陽光曬不到,那可真遭老罪了!
“這傢伙,也真是欺人太甚了!”都在一個村裏,江忠義當然也是早就知道這事的,拍了一下椅子,“趕明兒,老子找幾個人,把他院牆拆了去!”
真不愧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兄弟,如此仗義!江見雪內心一陣感動。
正在此時,聽到院牆那邊有了談話聲,叮叮噹噹的,看來瓦工泥工已經開始準備幹活了。
忽聽“砰”的一聲響,江見雪他爹一驚,循聲往屋裏去了……
過不多時,聽得裏頭吵鬧起來:
“你憑啥子關我家窗子?!”
一個女人嚷道:“你家窗戶開到俺家地頭上來了,還不能關?”
“這是你家地頭嗎?”
江見雪她娘慌忙也進了裏屋。
吵鬧升級起來,只聽那女人連珠炮似地嚷起來:“歪辣骨!你個鏖蠲夫娘!獠散仔,賊肉兒……”
江見雪他爹孃顯然不是對手。
江見雪愣坐着,滿腹詩書,愣是找不着半句話來回懟,暗暗攥緊了拳頭,一股無名業火從心頭騰騰燃起,就算是個石頭做的人,此刻也有了殺意!
他的腦海中不斷迴響着林鱗遊的那句話:舉人犯了死罪,依例可得特赦,江兄,只要你夠膽……
只要我夠膽,只要!
扭頭看時,江忠義不知何時悄悄走了,手邊的那碗涼水,是一口都沒喝……
熱,無盡的悶熱。
四下無風。
但又似乎,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