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棋逢對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像個劍客字數:2206更新時間:24/06/27 19:29:29
    日上三竿,楊放任苒還未起牀。

    狸花貓喵喵叫着從自家屋頂跳到鄰居的屋頂,回頭不滿地看了一眼楊放的房間:指望你倆,老子早就餓死了!

    從楊放房間傳來竊竊私語:

    “楊郎,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任苒輕撫着楊放的胸口,他的胸口多了幾道剛剛結痂的傷疤。

    楊放深深吸了口氣,將自己去蘇州崑山的事訴說了一遍……

    回到京師後,他一直忐忑不安地蜷縮在建初寺,每天除了跟主持溥通下棋,就是打坐參禪聊人生。

    楊放又跟溥通聊起那顆蛋的事情,既然溥通未卜先知,能知道黃家四子去留之事,那麼那顆蛋,又是什麼意思?是意味着新生嗎?

    “那顆蛋,是老衲的早餐……”溥通緩緩地說,合什一笑。

    “……”楊放想過無數個答案,萬萬沒想到,最終的答案會如此出人意料,樸實無華!

    “那麼,雞蛋算素,還是葷呢?”他接着問,“如果是葷……”

    這次溥通倒沒有故弄玄虛打啞謎,反而放下主持身態半開起了玩笑:“被公雞騎過的,算葷;沒騎過,就是素。”

    “那麼,貴寺的雞蛋,有沒有被騎過呢?”

    如此過了兩日,有一天,建初寺來了一人,雖然身着便服,隨從寥寥,但那種大官的氣度,是掩飾不了的!

    楊放一眼看出此人非同小可。

    溥通說此人也愛下棋,而且棋藝精湛,如果楊小旗願意,老衲可邀他與你手談一局。

    楊放知道溥通這是在給自己牽線搭橋,大爲感動,欣然同意。

    那人棋逢對手,很是高興,與楊放連下三天,楊放最後終於知道,這人乃是錦衣衛同知,潘諝!

    錦衣衛同知,乃是從三品的武官。

    如果說從七品的錦衣衛小旗相當於林鱗遊他們那時代的小警長的話,那麼,錦衣衛同知就相當於高級警司。

    這種級別的差距,別說坐在一塊下棋,平時就算見一面能說上一句話,都是極少有機會的。

    看來溥通這人在錦衣衛裏真的認識很多人,人脈匪淺。

    饒是如此,他依然救不了自己的兄弟溥洽,只有儘可能讓溥洽在錦衣衛詔獄過得舒服些。

    潘諝,本朝二年曾與吏部尚書蹇義一起彈劾過李景隆,至此,朱棣終於下旨將李景隆賦閒軟禁,並且奪了他在京城的產業。由此可見,潘諝在朝中還是很有勢力和話語權的!

    雖然說在此之前周王朱橚、成國公朱能都有連番彈過李景隆,潘諝只不過相當於添了一把火,但敢於正面跟李景隆硬剛,說明他還是有這個實力的。

    要知道,李景隆是屬棉花的,根本不怕彈,被彈了這麼多回,朱棣也只不過象徵性收罰他一些莊園田產,說是軟禁賦閒,其實倒更像是保護了他,讓他免於朝堂紛爭。

    要知道,長興侯耿炳文只被左都御史陳瑛與刑部尚書鄭賜彈劾了一次,就畏罪自盡了。

    大概李景隆也自知聖上寵幸,不捨得殺他。

    朱棣爲何不捨得殺李景隆?除了有“開城迎降”之功,更多的,大概率是因爲他的無能。

    朱棣對李景隆的評價是:寡謀而驕矜,色厲而中餒,忌刻而自用,志大而無謀,喜專而違衆,……數子皆匹夫,徒恃其衆耳。

    當年靖難之役,若不是李景隆取代了耿炳文,朕能否坐上這龍椅,還說不定呢!老李,就是朕的吉祥物啊!

    耿炳文就不一樣了,那可是跟隨太祖高皇帝一起打下大明江山的開國功臣,打過張士誠,攻克長興;隨大將軍徐達一起出塞打敗元朝平章乃兒不花,同潁國公傅友德征討雲南平定曲靖蠻,從永昌侯藍玉北征殺至捕魚兒海……可謂經驗豐富戰功赫赫!

    至洪武末年,太祖高皇帝身邊能打的功臣名將,也就只剩下他和武定侯郭英兩人了。

    想必朱棣對父皇身邊的這位老將也是心存畏惕的,耿自盡之後,他的三個兒子就都接連被殺。畢竟名將之後,絕不會像李家那樣“數子皆匹夫”,所以,留不得。

    再說了,彈劾耿炳文的是誰?左都御史陳瑛!此人“益以訐發爲能”,朱棣御極之初,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專門將他從廣西召回,直接升爲正二品,爲自己出面清除“效死建文者”。

    彈劾耿炳文,只怕就是是皇上授意的……

    ……

    說回潘諝,楊放得知了他的身份,更是賣力,陪他下棋廝殺,趁着他高興,將自己的事情委婉托出。

    潘諝聽了,也只不過捋捋鬍鬚淡淡一笑:“你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錯就錯在驚動上聽;不過,尚有回桓餘地。”

    “還請太老師拯救則個!”楊放趨離棋桌,稽首而拜。因爲他和潘諝中間差着好幾個品級,千戶鎮撫這幾個上官當中,說不定還真有潘諝的學生,於是就尊稱他爲太老師了,也顯得親近。

    但錦衣衛都是皇上親自考覈錄取的,算是天子門生,雖然他這個小旗不是,但這麼稱呼,也有僭越之嫌了。

    “可不敢……”潘諝捋着鬍鬚看着跪在身前的楊放,“你上頭是哪個?”

    “是……”楊放猶豫了一會,才說,“直屬上官是林鱗遊林總旗,再往上,則是百戶張賁……”

    聽到張賁這個名字,潘諝眼前一亮,不動神色地讓楊放起身:“來,繼續下完這一局。”

    楊放謝過起身,坐回棋桌,帶着期待看了一眼潘諝。

    潘諝擺弄棋子,像是不經意地問道:“你們這個百戶官,張賁,家世出身,你可知道?”

    “學生不知。”楊放搖頭。

    “我聽說,早年間這個張賁張百戶,曾得罪了鎮撫龐膺,最後居然還能毫髮未損,全身而退。”潘諝意味深長地笑笑,盯着棋盤,“哦對了,那時候,他還只是個總旗。”

    “太老師,您的意思是說,我大……張百戶深藏不露?”

    “露不露我不知道。”潘諝說,“他身後,一定有貴人相助啊!而且這個貴人只怕還不一般。”

    楊放想了想,說:“我只知道百戶官從前有跟張天師的高徒丘玄清天師學過藝。”

    “這算不得什麼貴人。”潘諝說,“你如何不找他呢?我可聽說,你們仨,可都是結義兄弟啊!”

    “您就是我的貴人!”楊放斬釘截鐵道。

    潘諝看他言談舉止,不似作僞,擡手撫須,緩緩道:“我給你指條路子吧!”

    “學生感激不盡,洗耳恭聽!懇請太老師賜教。”

    潘諝笑了笑,捏起一枚棋子,輕輕地說:“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