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將唾沫飛在正對面的臉上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像個劍客字數:2284更新時間:24/06/27 19:29:29
    街上的樓上的,做生意的喝酒吃飯的,都往宅院聚攏了,或者從樓上窗子探出腦袋來朝宅子裏觀望。

    看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傳統由來已久,人們三五成羣的,都在熱烈討論着,唾沫橫飛,有些人的臉上,甚至帶着興高采烈的神色,畢竟今日茶餘飯後的談資又有了。

    畢竟生活太過於平淡乏味。

    畢竟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們頸項都伸得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林鱗遊想起了魯迅先生的文字:

    “他們多半不滿足,以爲槍斃並無殺頭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樣的一個可笑的死囚呵,遊了那麼久的街,竟沒有唱一句戲:他們白跟一趟了……”

    “我看見那些閒看槍斃犯人的人們,他們何嘗不酒醉似的喝采……”

    “是日執行之後,因馬傅三犯,系屬女性,全城男女往觀者,終日人山人海,擁擠不通。加以……之首級,又懸之司門口示衆,往觀者更衆。司門口八角亭一帶,交通爲之斷絕。計南門一帶民衆,則看郭亮首級後,又赴教育會看女屍。北門一帶民衆,則在教育會看女屍後,又往司門口看郭首級,全城擾攘……”

    “而許多‘民衆’,一批是由北往南,一批是由南往北,擠着,嚷着……。再添一點蛇足,是臉上都表現着或者正在神往,或者已經滿足的神情……”

    “‘你們可看見過殺頭麼?’阿Q說,‘咳,好看。殺革命黨。唉,好看好看,……’他搖搖頭,將唾沫飛在正對面的趙司晨的臉上……”

    先生,看看這個世界吧……

    先生口中的“民衆”們仍在紅光滿面地討論着:

    “聽說是在抓拿建文黨人啊!”

    “王翁原來是建文黨!難怪如此有錢!活該被抓!”

    “可惜了他家女兒,這麼漂亮,只怕要充入教坊司了。”

    “嘿嘿,那豈不是更好,你我可以去光顧了……”

    ……

    “呃啊——”

    “爹!”

    “老爺——”

    突聽宅院內呼聲四起,接着有女人淒厲哭喊起來。

    林鱗遊猛然一驚,跳下馬去,奔進院中。

    張賁緊隨其後,也跟了進去。

    兩人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有些呆住了:

    只見宅院當家王翁倒在血泊之中,脖子上一大道傷口,血仍在汩汩往外冒着,人顯然已經斷了氣息。

    他的夫人和女兒正伏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來,渾身抽搐。

    四名校尉站在一旁,一人拿刀指着癱倒在地滿臉驚恐的老管家,兩人拿刀指着檐下的幾個家丁,剩下的那名校尉,胳膊上插着一把鍍銀的小鋼叉,正咬牙切齒地將鋼叉拔下來。

    這校尉就是一開始最積極去砸門的那個,名叫吳垚。

    看吳垚刀上帶血,這王翁,一定就是他殺的了。

    聽得又有人衝進來,王翁女兒擡起頭,看着林鱗遊他們這幾個錦衣衛,滿是淚水的雙眼充滿了憤恨!

    林鱗遊跟她一對眼,心中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再看着地上的屍首,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好好的一戶人家,家破人亡。

    “誰讓你殺人的!?”林鱗遊轉身,衝着校尉吳垚一聲大喝。

    吳垚剛把鋼叉拔出來,聽得吼聲,身子一抖,鋼叉“叮”得落在地上。

    其他幾人都朝他們看過來。

    林鱗遊怒氣衝衝地朝校尉吳垚走去。

    吳垚見了一臉怒容的林總旗,不禁有些害怕,也知道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臉帶尷尬難堪神色,不住往後退去。

    終於退無可退,身子靠在了院牆上。

    “大……大人……”

    “老子縱容你們搶人,沒有讓你們殺人!”林鱗遊擡手一拳揮向吳垚。

    吳垚捂着臉,吐出一口鮮血,腦袋歪向一邊,眼中滿是委屈與不忿。

    林鱗遊正一肚子氣沒處發泄,還想再打,一個聲音從門外緩緩傳來:

    “逆黨,殺了就殺了。”沈文度背着手,踱着悠閒的四方步踏過高高的門檻走進來,“負隅頑抗,更是該殺。”

    林鱗遊努力剋制着胸中怒火,沒有看沈文度,只怕看一眼,就要忍不住抽出刀來朝他腦袋上劈下去。

    沈文度卻還不自知,好似故意挑釁:“林總旗要爲逆黨出頭?你是怎麼想的?莫非你也是……”

    “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林鱗遊擡頭怒視着沈文度。

    沈文度身爲一個商人,城府可就深得多,絲毫不以爲忤,不緊不慢地問:“林總旗,這人,還抓不抓了?”

    張賁見此情狀,朝三名校尉使了個眼色,校尉們會意,提刀朝王夫人和王女走去。

    “下手輕點。”張賁吩咐一句。

    百戶大人的話,校尉們還是要聽的,於是遵從吩咐,將正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兩個女人架起。

    王夫人掙扎得比較狠,所以兩名校尉一左一右使了些力氣將她拖了起來。

    王女似乎還挺配合,另一名校尉沒費什麼力氣就將她拖了起來,與其說拖,不如說攙扶,她更像是自己站起來的。

    王女抹了抹眼淚,搶先走在了前頭,校尉提着刀跟在後面,盯着她婀娜的身段瞧個不停,方纔那短暫的肌膚之親,女人特有的脂粉與體香混合的味道令他有些意亂情迷。

    沈文度笑了笑,側過身將大門讓出來。

    王女本來默默走着,突然疾趨兩步,俯身拾起地上的鋼叉,矇頭懵臉對着離自己最近的錦衣衛就是胡亂一叉捅去!

    但聽林鱗遊一聲大叫——離王女最近的,不巧正是他這個倒黴孩子。

    因爲王女是俯着身子捅的,這一叉子,正捅在林鱗遊的腰上,幸好穿了皮甲,也幸好這姑娘身子骨弱加上哭了半天沒什麼力氣,所以只傷了點皮肉,未傷及內臟腰子。

    押着王女的校尉趕緊上前擒住了她,奪過鋼叉,驚慌失措地望着林鱗遊:“大人……您沒事吧?”

    林鱗遊看着王女,見她紅腫的雙眼裏滿是恨意,像是要把他給吃了,遂又轉過頭去,不忍跟她對視。

    校尉押着王女和王夫人下去了。

    “你們錦衣衛,都該死!”院外咬牙切齒的怒吼傳來,聽聲音嗓子已經啞了。

    沈文度看一眼林鱗遊,又是一笑,好似幸災樂禍,袖袍一揮,踏着悠閒的四方步往院外走去。

    “二弟……”張賁走上前來。

    林鱗遊擺擺手,怒瞪着沈文度的背影。

    這人模狗樣的東西!真想撲上去揪住他的頭髮將他壓在腳下海扁一頓!

    然而,他終究沒有撲上去揪住他的頭髮將他壓在腳下海扁一頓……

    ……

    會有機會的!

    我不想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