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番狗鵝頭,鹿死誰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像個劍客字數:2296更新時間:24/06/27 19:29:29
    “兄弟,你把孩子放了,我帶你出去就是。”黃圭慢慢挪着堵門的桌椅,對身後的校尉說,“我跟你走就是了!”

    “少廢話!快走!”校尉粗魯地催促一聲。

    屋門打開了……

    院子外圍滿的人本來昏昏欲睡,登時精神抖擻起來,有弓的個個將弓張滿瞄準了屋門……

    帶着鎖鏈的黃圭面容憔悴地從昏暗的屋裏走出來——他並沒有喝粥,哪還有胃口喝得下啊?

    “是大哥!”黃潤黃澤都是心中一動。

    “慢着走!”校尉縮着頭藏在黃圭的身後,步步爲營,很是小心。

    “清兒也在他手上!”黃澤看見了校尉懷中的小侄子,立刻擺手,“都把弓放下!”

    若是這錦衣校尉手中沒有小侄子,黃澤手下隨便哪個人都可以一箭輕鬆將其洞穿了!但現在……任誰都不敢胡來。

    校尉走到院子中間,便拿刀拍拍黃圭的肩膀,示意站住了。

    “身爲錦衣衛,挾持小孩!真是令天下人所不恥!”黃澤高聲道,“若是好漢,就別縮着腦袋裝王八!出來同我真刀真槍打一場!”

    “我告訴你,別激老子!”校尉腦袋一探一探地喊着,“給老子一匹快馬!出了村子,我就放了他倆!”

    “你可說話算話?”黃潤畢竟是個粗人,腦子裏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大哥,不可信他!”黃澤是見識過江湖險惡的。

    “不能信他!”

    “這些狗番子的話信不得!”

    村民兄弟們七嘴八舌叫嚷着。

    “你們這些賊鵝頭!說誰狗番子呢?”校尉吼叫着。

    在明代,城裏人普遍瞧不起鄉下人,甚至不少城裏人靠欺騙愚弄鄉下人過活。他們認爲鄉下人愚笨,北京城的人稱鄉下人爲“柴頭”,杭州城稱“艮頭”,嘉興土語則稱“酒頭”,至於鵝頭,就是蘇州城裏人稱鄉下人的土語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們這麼鐘意“頭”這字眼?

    因爲蘇州人多往南京城做工買賣,所以南京錦衣衛懂些蘇州土語也屬正常。

    何況,罵人的話往往是學得最快的。

    黃澤生怕真激怒了校尉傷了小侄子,趕緊伸手示意兄弟們安靜下來。

    “好!我給你馬!”黃潤胸口劇烈起伏着,努力壓制着內心的怒火,“但是如果你說話不算話的話!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堵上老子全家性命,我也會殺了你!千刀萬剮!”

    “少廢話!馬來!”校尉勒了勒胸前的小男孩,男孩本來哭得累了剛剛止歇,被他這麼一勒,又哇哇大哭起來。

    “牽馬!”黃潤吼道,目眥欲裂,恨不得立時就能將這校尉生吞活剝了!

    一匹馬很快被牽了過來,繮繩遞到黃潤手中,他正待上前,人羣中有人喊道:“不能走了番子!”

    人羣隨即又鬧鬨起來:

    “對!放他走了,就是放虎歸山!我們這一村的人那還有命在嗎?”

    校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刀尖不由自主向外指着人羣。

    黃圭餘光瞥見,毫不猶豫,側身撲過去奪刀,卻還是慢了一步,被校尉反應過來,他這一抓,沒抓着刀柄,倒將刀刃搶在了手裏。

    鮮血從手上涌出,黃圭卻似毫無知覺,用堅毅的眼神看着校尉懷中自己的孩子清兒。

    與此同時黃潤黃澤也撲上前來,黃潤抓住校尉握刀的手,黃澤猛得躍起箍住校尉的脖子,將他拽翻在地。

    黃圭黃潤也被帶着倒在地上,校尉懷裏還箍着孩子……

    清兒似被父親的目光所感染,勇氣大增,張開嘴一口狠狠咬在校尉箍着自己的小臂上。

    校尉吃痛大叫一聲,卻沒鬆開臂彎,反倒夾得更緊了,也不知是本能還是故意爲之……

    清兒被勒得翻了白眼,黃潤趕緊鬆開刀柄,去掰校尉的手臂,見掰不開,他轉身抓起了腳邊的腰刀……

    黃澤倒顯得鎮定,從腰間掣出壓衣匕首,一手托起清兒的後腦,匕首探到校尉頸下,只一抹,劃破校尉咽喉……

    幾乎同時,黃潤一刀斬斷了校尉的手臂!

    清兒只覺後腦勺一熱,接着就被抱離了校尉的胸口,恍神間那校尉的手臂似乎還箍着他,雖然沒那麼窒息了。

    然後,校尉的整隻手臂從清兒身上滑落。

    黃圭滿手鮮血,雙手傷可見骨,手掌幾乎被切斷。

    幸好,孩子沒事,大家都沒事。

    正放下緊繃的神經鬆了口氣,突聽一人大叫:“走了番狗!”

    只見一人敏捷快速地翻躍過籬笆,衝着一騎馬飛速衝去——正是楊放。

    不一時就到了馬前,馬背上大漢見了,一刀劈過,卻砍了個空,反被楊放拿住手腕甩下馬去。

    原來本是一心赴死的楊放見了校尉的死狀悽慘,突然心生恐懼,一種從未有過的對死亡的恐懼——當年他捉拿鹽梟落進揚子江裏都沒有這般恐懼過。

    有了對死亡的恐懼,就會想起活着的美好,才會珍惜生存的機會。

    很多時候,生死也就是一念,當發現有生機的時候,多數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生。

    楊放不能免俗。

    於是,他毫不猶豫,趁着衆人都圍着校尉鞭屍的空檔,走爲上計!

    縱身上了馬,一提繮繩調轉馬頭,馬兒咴叫一聲,衝向濃濃夜幕。

    黃潤砍了校尉手臂正不解氣,跨上本是牽給校尉的馬,飛快追了過去……

    兩匹馬你追我趕,跑出五里地後,漸漸拉近了距離——

    倒不是楊放的馬不快,而是天黑又不識路,數次差點騎到水塘中去,衝到近前了才急急勒住馬換個方向;黃潤就不一樣了,他在此地生活了多年,哪是溝哪是坎閉着眼睛都摸得清,所以就算天黑也未受太大影響。

    耳聽得身後馬蹄漸進,楊放回身扣動弩機放了一矢,黃潤也機靈,見他扭轉了身子就趕緊趴下了,弩箭堪堪擦着他的頭皮飛過,驚得他出了一點冷汗。

    “嗖嗖嗖……”楊放連放三矢。

    黃潤身子剛剛擡起,連忙揮舞腰刀胡亂劈擋,歪打正着打掉一隻弩箭,卻還是被一隻扎在了右肩上!

    他勃然大怒,猛一提繮繩,烈馬加速,狠狠撞在楊放胯下馬身,兩匹馬俱各轟然倒地,將兩人都重重甩在地上。

    兩人同時一個打滾爬起,緊接着就撲在一起纏鬥起來……

    都是身上帶傷之人,此時近身纏鬥毫無技巧,全靠蠻力,寂靜的黑夜中只聞“呼呼”的粗重喘息、以及拳頭往對方身上死命招呼的悶聲——彷彿兩頭猛獸棕熊,以命相搏!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然而,楊放顯然是更慌的一個,畢竟黃潤的身後,還有一大羣的幫手追兵!

    他必須儘快結束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