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劍初試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像個劍客字數:2855更新時間:24/06/27 19:29:29
    三天前……

    夜。

    楊放,蔣阿演。

    一桌菜,沒怎麼動;酒倒是喝了不少。

    刀,終究沒有出鞘……

    兩天前……

    夜。

    楊放,蔣阿演。

    仍是只有他倆人。

    只不過地點變了,是在一間禪房內。

    一桌菜,沒怎麼動,大概因爲淨是素菜的緣故?

    酒倒是喝了不少,雖然也是素酒。

    刀,依然沒有出鞘。

    最近有幾個朝臣老是逮着李景隆兄弟倆彈劾,說什麼“包藏禍心,蓄養亡命,意懷叵測,圖謀不軌……”言辭激烈,據說象笏都沒能擋住他們飛揚的唾沫星子,差點兒噴到皇上臉上。

    更據說,彈章上還有我“蔣阿演的大名”!

    蔣阿演愁啊!要是李都督爲了自保把我交出去……

    “是,黃家有後人,教坊司那幾個狎客都是他殺的。”蔣阿演抿了一口酒。

    聊了兩天兩夜了,終於聊到了正題上。

    “李芮呢?”楊放也抿了一口酒。

    “你管李芮是不是他殺的,那麼較真幹啥?”蔣阿演道,“怪不得一直都還是個小旗!”

    “那麼,地點?”

    “抓了他,把我與他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別扯上我,更別扯上都督。”蔣阿演看着楊放,“你能做到嗎?”

    楊放道:“事涉建文餘黨,皇上肯定要親自過問,我怎麼保證他不會抖你出來?”

    蔣阿演有些失望地湊近了說:“楊小旗,你是在跟我裝糊塗嗎?”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蔣阿演盯着楊放,半晌,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殺了他,我還怎麼升官發財?”

    “你不敢?”

    “付出總得有回報。”

    “回報總是伴隨着風險。”

    “沒保障的事情,我不會做,也的確不敢做。”

    “我問你,我家老爺是誰?”

    “李增枝。”

    “李增枝兄長是誰?”

    “李景隆。”

    “這還沒保障?”

    “據我所知,李景隆目前賦閒在家,無法面聖,李增枝也形同軟禁,這哥倆自己都一身騷,事辦完了,我找誰請擢,找你?”

    “乾脆跟你說了吧!錦衣衛指揮使,高真,他是李景隆的外甥;李景隆,是他的舅舅,親舅舅!”

    蔣阿演注視着楊放,看他眼中似乎放出了光芒。

    喝杯酒冷靜了一下,楊放又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李家兄弟的意思?”

    “何必多問。”

    “若是你的意思,只怕弄巧成拙。”

    “你只管做!”蔣阿演沉聲不耐煩道,“事成之後,你升你的官,我繼續過我的活發我的財,不好嗎?”

    看蔣阿演有些急了,楊放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心裏冷笑一下。

    以蔣阿演的智商,此舉的目的,一來大概是撇清自己與黃家後人的關係,以防李都督攤上更大的罪名;二來,怕是跟黃家後人有什麼過節,公報私仇……

    但只要是蔣阿演個人的主意,這事就可爲之。

    先把線索要到手再說。

    “蘇州府,崑山……”蔣阿演說了地點,說得很具體,也很真誠。

    “對了,黃子澄,不止一個兒子存活於世吧?”楊放晃着手中酒杯。

    “四個。”蔣阿演不假思索。

    “都殺?”

    聞言,蔣阿演笑了一下:“看你喜歡。但,田彥澤是一定得殺的……哦,應該是,黃澤。”

    黃子澄四子分別是:長子黃圭,黃冊上現名田圭橫;二子黃玉改名爲田琴鶴;三子黃潤,更名田叔彭;四兒子黃澤當時還只有七八歲,也是改名換姓——他正是蔣阿演口中的田彥澤。

    也是教坊司案最大嫌疑人。

    七八歲的年紀,始齔之年,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在戰火中東躲西藏,膽戰心驚;又親眼看着家人被抓,屠戮殆盡。

    或許,他也在教坊司蟄伏了好多年,也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和姑姑悽慘受辱……

    故事能串起來了……也明白了黃家四子當年爲何能躲過誅殺——他們背後的貴人,該是李景隆無疑。

    七八歲的兒童,有一天終於成長爲舞象少年,能夠提起了刀,帶着滿腔的仇恨與怒火,在狎客們身上盡情宣泄!

    楊放卻不禁對他們有些同情起來。

    “姓名,地點,都跟你說了。”蔣阿演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天,夠不夠?”

    楊放搖搖頭:“十天。”

    蔣阿演咬咬牙:“好,我便給你十天!”

    “但我還有一個條件。”楊放說,“你得先證明給我看,你跟高真,能說得上話。”

    “你想我怎麼證明?”

    “我有兩個朋友,我不想他們牽扯進來。”楊放說,“將他們調往別處賦閒十日。”

    “好。你等着。”蔣阿演爽快地說。

    這話聽起來像是威脅。

    但其實真正威脅的話在後面:

    “你若是耍花樣,你,我,都好不了。”蔣阿演用低沉而緩慢的男中音說,“但是,我蔣阿演孤家寡人一個,無所顧慮,你,楊小旗的家人,我的兄弟會幫忙照顧,尤其是那任捕頭,任……是叫任苒吧!或許,也會淪落爲教坊司的玩物。”

    “你!”楊放拍案而起。

    “別激動,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蔣阿演舉起了杯子,“祝你,馬到功成!”

    楊放努力剋制着自己,強忍住怒火坐下,端起杯子,沒看蔣阿演一眼,仰脖一飲而盡!

    蔣阿演看着他,嘴角一歪,也將自己杯中酒喝了。

    ……

    第三日,蔣阿演先一步溜了。

    楊放獨自留在雨花臺建初寺,想要散一散心。

    ……

    “看好了!帶回去交給刑部擬罪!”

    “再給我們一匹快馬!”

    牽來的卻是一匹老馬。

    “大人,這可是司所最好的馬了……”巡夜校尉委屈着臉說。

    算了,將就騎吧!

    張賁林鱗遊將蔣畫丟給南城兵馬司的兩名巡夜校尉,兩人一前一後跨上一匹老馬,抽上一鞭,往雨花臺飛馳而去。

    兩個提着燈籠的巡夜校尉看着飛快消失在夜幕中的錦衣衛,又看看地上的蔣畫……

    此時五城兵馬司雖還不歸錦衣衛提督,但身爲底層校尉,對皇帝親軍錦衣衛還是心存敬畏,何況,也有職責配合他們的工作。

    所以雖然對林鱗遊他們的態度不爽,但暗自咒罵了幾句之後,就將怨氣發泄在可憐的蔣畫身上,連扯帶踹地將他往刑部押去。

    此處距離雨花臺大概十幾裏路,官道馳馬,用不着小半時辰也就到了。

    但兩人直花了半個多時辰才到,因爲張賁太重,一個人頂倆;馬匹又太老。更主要的是,在路上的時候……

    “大哥,你騎馬就好好騎,忽快忽慢又突然來個急剎什麼意思?”坐在前面被手握繮繩的張賁摟在懷裏的林鱗遊十分不自在。

    “駕!”張賁說,“籲——我這是讓馬兒歇一歇……駕!籲——”

    咯嘚咯嘚……

    張賁:“二弟,還是享受一下這一刻吧!真是千金難買的機會呀!”

    林鱗遊緊緊握住刀柄:“你要不是我大哥,我早把你切了送到直殿監去!”

    張賁:“你不可能比我多,因爲,我已經滿啦!籲——”

    “……”

    ……

    ……

    終於到了,但張賁還是很執著地將馬騎上石階山路,一直到了山門前才勒住了馬。

    林鱗遊迫不及待地跳下馬,伸手揉揉臀部。

    山門匾額上書“建初寺”三字楷書,質樸本真,自然流露。

    “爲何來這裏?”林鱗遊問。

    “這裏有殺氣。”張賁隨手將馬拴在了山門旁怒目金剛腳下。

    “說人話。”

    “只有這裏還亮着燈。”張賁說,“整座雨花臺都烏漆嘛黑的,難不成摸黑搜山啊?要搜也得天亮再搜不是。”

    “好像是東吳楷書,卻又帶點隸書的味道。”林鱗遊平時對書法略有造詣,此刻卻又不急了,昂着頭在那欣賞山門匾額,“建初寺,劍初試……果然有殺意啊!”

    張賁在身後推他:“跑了一天了,又累又餓又困!先進去要碗齋飯吃吃啦!”

    “阿彌陀佛。”

    忽聽一聲雄渾沉穩的佛號,一個中年和尚從山門後轉出,朝兩人合什一鞠:

    “施主倒是有識,敝寺,乃是吳赤烏十年,祖師康僧來此地弘法修行始建,距今,已有一千一百六十又三年了。大江東去,人生如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