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百貫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海釣綠碼字數:3522更新時間:24/06/27 19:29:20
    葉友孝話音剛落,葉娘溫馬上回答道:“你不會去問外面那人,卻只來問我!”

    葉友孝正一頭霧水時,李九娘已經施施然進入靜室,淡淡說道:“你阿姐因在戲裏面她沒了去處交代,竟至於薅惱不已。卻不想鄭相改編此戲,正是要整頓綱紀,清肅風化。她演的這祝英臺,騷擾梁山伯致使少年才俊鬱鬱而終,實屬罪惡滔天,卻還想要什麼去處?”

    葉娘溫爭辯道:“本來這新戲,梁祝相愛而不得世俗瞭解,只好化蝶而去……”

    李九娘“哼”了一聲:“說了半天,你怎還不懂?什麼叫世俗?我父王、還有鄭相,都對這個化蝶全力反對,他們是俗?莫非就你一個高雅!”

    葉娘溫還要爭辯,卻被葉友孝輕輕一拉,她瞪了葉友孝一眼,葉友孝卻微笑看看她,然後對李九娘說道:

    “九娘所說,恰與我阿耶一樣。”

    想起昨晚葉家的討論,葉娘溫也明白自己在這戲裏只能受委屈,雖然還是惱怒,卻只好不再說話。李九娘聽說葉厚生觀點與她相同,頓時有了興趣,當即問道:“不知你阿耶倒說些什麼?”

    葉友孝瞥了阿姐一眼,見她氣鼓鼓的面朝窗外,心裏一動:“阿耶是說,壽王和鄭相定下來的新戲,不可更改。”

    他這麼囫圇一說,葉娘溫固然不好反駁,連李九娘也十分愜意,面對葉娘溫說道:“如何?連你阿耶也這般說。”

    葉娘溫還是不肯服輸:“即或是祝英臺罪該萬死,總該有個下場才交待的過!”

    葉友孝卻有心轉移話題:“提起阿耶,我倒是忽然想起,阿耶曾經和九娘定了賭約?”

    李九娘一怔,不知道此話從何說起,當即轉向四娘問道:“什麼賭約?你可知曉?”

    四娘回答說:“大約是那日葉老丈來說,想和郡主唱對臺戲。郡主隨口說,若是輸了,便賞他兩百貫錢。”

    李九娘恍然大悟,笑了起來:“怎麼了,葉友孝?真想發財了?四娘你看友孝,還真長的像個發財童子呢。”

    四娘也打量一下葉友孝,和李九娘一齊笑了起來。

    眼見她們取笑弟弟,葉娘溫正要上前講理,卻被葉友孝拉了一下袖子,她明白友孝有辦法,當下也不吭聲,只看友孝如何處置。

    葉友孝顧自說道:“不是想發財,而是真發財了。”

    李九娘收住笑聲,靜靜看着葉友孝:“何意?”

    葉友孝笑笑:“昨日葉家已經獻藝,等着看郡主的對臺戲,哪知道郡主卻說要來演新戲!這就很明顯了。”

    李九娘柳眉一蹙:“你又‘明顯’什麼?”

    葉友孝不去看她,卻看着阿姐:“阿姐,我看公主是明知不敵,所以乾脆不唱對臺戲,而是投入咱葉家這頭來唱新戲!既然如此,那兩百貫錢,是否咱們該贏過來?”

    葉娘溫頓時又驚又喜,沒想到這個友孝,竟然從李九娘沒料想到的角度打了她一個冷不防!真是名利雙收:李九娘輸了對臺戲,賠錢兩百貫!若非少女矜持,她真想狠狠親一口弟弟!兩天來的鬱悶,此刻一掃而空!

    李九娘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拂袖而去:真是市井之徒,貪小利而忘大義!但想到這新戲若果然能夠移風易俗,更新綱常,自己這演戲,也就算得了正果。昨天聽父王叨嘮半天,她也理解了這新戲的政治意義,一旦成功,對朝廷安定都大有裨益。再說自己對這種有內容的戲,真是喜歡到極點,比起以前的囀弄,完全不在一個層面。有了這種新戲,今後自己就真正成了戲臺上的女主人,指點江山統領其他角色,比打馬球更好玩百倍!

    想到這裏,她強壓不悅,對四娘說道:“給錢。”

    四娘急了:“郡主又未和他唱過對臺戲,更沒有人作證見,說郡主輸了。僅憑這小廝紅口白牙一說,就給他兩百貫?”

    李九娘微笑:“休要羅唣,給他就是。”

    見李九娘不想爭論,四娘也只好看着葉友孝說道:“明日你僱了車,到秋水棚子來拉錢。”

    李九娘對着葉友孝跟上一句:“奴家不和你爭論銀錢俗務,你只說那祝英臺該如何下場?”

    這話很明白了:人家花兩百貫錢,買一個祝英臺不得好死。

    祝英臺不得好死,演祝英臺的葉娘溫就會很鬱悶很生氣。

    看見葉娘溫很鬱悶很生氣,李九娘就會很愉快很開心。

    所以,花錢買開心。

    雖然是兩百貫,但郡主無所謂。

    葉友孝還沒想好怎麼回答,葉娘溫卻搶先一步說了:“讓祝英臺墜崖而死如何?”

    大家都看着葉娘溫,不在於祝英臺的死法,而是葉娘溫來主動說——她不是一直把自己當成祝英臺嗎?怎麼會捨得讓祝英臺墜崖?

    葉娘溫微笑看着李九娘。兩百貫到手,這可是自己給葉家立下的汗馬功勞。郡主可能不在乎兩百貫,但葉娘溫完全懂得兩百貫對葉家意味着什麼。每天唱戲,也就是一百多文進項,頂多三四百文,阿孃就會滿臉開心,連阿耶都會不停地哼唱。

    現在是兩百貫!

    葉娘溫想好了,在經濟利益面前,去她的祝英臺,去他的意氣之爭!有了這筆錢,讓阿耶阿孃好好開心一回,知道女兒多麼顧全大局,才最重要!

    葉友孝當然也知道兩百貫對家庭意味着什麼,他只是沒想到,兩百貫對阿姐居然有這麼大的魔力。他提出對臺戲這個引子,本來只是想轉移一下矛盾,讓李九娘難堪,以爲焦點轉移之後,對祝英臺的去處這個爭論就會告一段落。沒想到李九娘如此痛快答應給錢,這個矛盾根本就沒有發生;更沒想到李九娘還是抓住舊矛盾不放!當然,最最沒想到的,是阿姐居然同意了讓祝英臺去死。

    葉友孝深深體會到金錢的魔力。

    他也明白了什麼叫“女人心海底針”。你根本摸不到女人心思!

    不管是向兩百貫還是向李九娘低頭,反正現在阿姐低頭了。葉友孝覺得這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如果新戲順利排演了,那麼就可以觸摸到帝國權力的金字塔頂了。

    接下來的討論一帆風順,順利的讓葉友孝吃驚。有了兩百貫的加持,李九娘的意圖暢行無阻,李瑩娘這個角色終於橫空出世,而且光芒徹底蓋過了祝英臺。

    大概是對手認輸,也就不必窮追猛打了,李九娘最後的設計,只是把祝英臺攆到尼庵了事。這是唐朝權貴對女子的常規懲戒方法。

    葉娘溫微笑着接受了這個處理意見,她現在只是急於回到棚子去,去向阿耶阿孃宣告今日報仇成功!

    角色分配只是遊戲,真金白銀才是生活!

    大功告成,葉家姐弟想回棚子了,但李九娘卻要留下來抄寫唱詞。葉友孝說可以讓和尚們來抄寫,李九娘卻覺得應該自己抄寫,這樣自己會更加熟悉唱詞,有些地方也可修改潤色。更關鍵的一點她沒說:自己一個清白女孩兒的唱詞,怎麼可以由一幫腌臢和尚來抄寫?

    見葉家姐弟歡天喜地離開,四娘不由對郡主說道:“先前拼死覓活要爲角色尋活路,兩百貫一給,嘻嘻。”

    李九娘停下手中的筆,看她一眼笑道:“那麼咱們給他金銀開元如何?”

    黃四娘噗嗤笑了起來:“郡主好主意,讓他們看得見、難用掉!”

    葉家人當然不知道李九娘會從支付形式上動手腳,他們此刻都沉浸在後世中大獎的幸福中,只有葉友孝不是很理解,竟然懵懂問道:

    “阿耶,兩百貫不就兩千文錢嘛,至於那麼高興嗎?”

    葉厚生笑着輕輕拍了他腦袋一下:“傻兒子!什麼兩千文?是20萬文錢啊!可以買300多石米!阿耶算給你,我們家每天加上粗糧野菜,大概每天要吃一斗米,300石米就是3千鬥,夠咱們吃3000天,至少是八年的口糧!想想看,就算坐吃山空,也夠咱家吃八年啊!”

    他微微顫抖的手比劃着“八”字的手勢,嘴咧到了耳朵根。

    葉大娘也感嘆說:“這郡主就是郡主啊。咱們家天大一筆鉅款,人家說給,就給了!還不帶眨眼的!”

    葉娘溫嘆口氣:“女兒也是想通了,那演戲又不是過日子。她給了兩百貫,那個角色隨她弄去,女兒只要家裏有錢就好。”

    葉大娘一把摟住她,笑着說:“溫兒真的懂事!”猛然想起什麼又問:“官人,那郡主真會付錢嗎?你看友孝也沒找她要個憑條。”

    葉友孝也沒有這種大額銀錢往來的經驗,聽阿孃一說,不由呆住了:“原來該要個憑條?”

    葉厚生微笑:“娘子,人家是郡主,自然童叟無欺!友孝不懂得要憑條,也就罷了。若是當時伸手要憑條,只怕反而得罪了她呢。”

    他現在已經把李九娘當成財神了,一點點都不敢得罪。

    葉娘溫摟住葉友孝笑着:“昨天你說幫阿姐報仇,奴還不信,只想人家身份尊貴,這仇如何報的來?還真沒想到,你想了這麼一個好點子。阿孃,”

    說着又跑過去抱住母親的背膀說:“友孝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她賠錢,她真是不好賴賬。”

    葉厚生看看家人:“罷了,罷了。那李九娘傷了你,此番她賠了錢,正好讓你娘給你做兩件新衣裳穿。”

    葉娘溫高興地跑過去親了葉厚生一口。

    葉厚生笑了:“溫兒真是瘋了。好吧,事情都已經過了,你們就好生排練!葉家的前程,可就靠你們演了。如今這戲,可是經了官的,要是真如殿下所說,最後能夠上達天聽,咱們在京城,就是扛把子了!”

    葉娘溫忙說:“排練自然會盡心,但是那兩百貫,可還沒拿到手呢。友孝,那個四娘,不是讓你僱一輛車去拉嗎?”

    葉大娘嘆氣:“可惜咱們騾車賣了,不然的話,何必多花錢去僱車。”

    葉厚生說:“到了京城,咱們不再四處闖蕩,留着騾車作甚?也不想那騾子每天嚼吃多少?再說明天是去拉錢回來,兩百貫出個零頭,還不就有了僱車的錢?”

    說着站了起來說道:“先回邸店,吃過了飯,友孝就去僱車,把那錢運回來。”看看葉大娘又說:“友孝去拉錢,我去員外的櫃坊候着,你和溫兒就待在邸店吧。”

    葉大娘答應了,葉娘溫挽着母親,一家人高高興興離開棚子,前往邸店。只有葉友孝低頭想着,不就兩百貫錢嗎?還要專門僱個牛車驢車?但是從先前四娘說要僱車,到現在阿耶阿孃說話,誰都沒有提出過疑問。

    葉友孝也只能心頭疑問:真的需要僱車拉錢?太誇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