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浪子回頭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海釣綠碼字數:4059更新時間:24/06/27 19:29:20
    聽到“浪子回頭”四個字,葉友孝心中又是一陣苦笑。不用鄭綮說,葉友孝也知道相爺說的“浪子”指的就是梁山伯。梁山伯是純潔愛情好吧?怎麼變成浪子了!

    鄭綮沒看葉友孝的表情:“這新戲有個好處,就是內容新穎,比參軍戲只是博人一笑,強了很多。下官所見,若來用它做個教導宣化,必然不錯。不過,亦如殿下所言,這梁山伯爲了私情,便不孝親不報國,比浪子更爲可憎。故此須經過輪迴,方悟到父母養育之不易,經仙師運用法力,終於得以還陽。之後更另覓賢女,金榜題名,終成一代良臣。”

    壽王笑了起來:“鄭相果然高才。九兒,須得好生跟着鄭相磨鍊。”

    李九娘聽到父王答應自己參加演戲馬上興致勃勃開口說道:“既如此,女兒倒是有個計較。可以把那妖女的戲……”

    鄭綮不明所指:“妖女?”

    李九娘歉然一笑:“鄭相莫怪,奴家忘了那女子之名,只恨她蠱惑梁山伯墮入死道,故此稱她妖女。”

    鄭綮等人都笑了起來。

    葉娘溫聽李九娘肆意侮辱自己(角色),不由氣得滿眼噴火,便要衝上前去說理,卻被葉大娘死死抓住雙手,不由趴到母親身上抽泣起來。

    鄭綮只好由自己來正名:“那戲中女子,名叫祝英臺。”

    李九娘冷笑一聲:“好吧,就依鄭相所言,且稱她祝英臺。”她瞟一眼葉娘溫還在母親身上哭泣,也覺得自己是否有些過分?便放緩口氣說道:“葉小娘,奴家只是說戲,卻與你無關。”

    雖然是道歉,但她語調依舊高高在上,並無絲毫悔意。壽王此時又覺得站的腳痠,遂又坐回到絪褥之上,催促道:“九兒說話就該一氣呵成,莫要猶豫。”

    李九娘聽見父王催促,連忙道歉:“女兒錯了,這就說完。”她看了一眼衆人,侃侃說道:“奴家之意,可將此戲改成七場:第一場,妖……祝英臺下山;第二場,祝英臺勾引梁山伯;第三場,梁山伯殉情,賢女李瑩娘義助樑父;第四場,梁山伯受輪迴之苦,李瑩娘找來高僧道士將其還陽;第五場,樑父做主,梁山伯與李瑩娘喜結良緣;第六場,李瑩娘助梁山伯書齋苦讀;第七場,梁山伯金榜題名,積累功勞被賜封郡王,李瑩娘也做了誥命夫人。”她此時越說越激動,臉上一片暈紅,說完之後拉住壽王的胳膊搖動:

    “父王,女兒想到的這些,不知可否?”

    葉友孝聽完之後,腸子都要笑的扭起來了,只是臉上不敢體現。如果按照李九娘的設計改編,《梁祝》就不再是愛情戲而是宣傳戲了!而說到宣傳,不唯獨是朝廷,佛寺道觀,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同時他也看出李九娘其中還攜帶了私貨——儘量壓縮葉娘溫的戲,並且把葉娘溫扮演的祝英臺醜化成了一個“妖女”,妥妥的反面形象。然後爲了自己,硬塞進一個叫什麼“李瑩娘”的“賢女”角色,好傢伙,跟李九娘只是一字之差!那不就是她自己嗎?這個李瑩娘卻是滿身光環的正面形象,既能義助老人,又人脈極廣,僧道兩處都如自家花園一般,高僧、道長都是召之即來。這哪是尋常女子?完全就是壽王上臺了嘛!而李瑩娘居然使梁山伯起死回生,之後如願嫁給了梁山伯……

    忽然心中一動,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李九娘當初說過的那話:“說不定那時候啊,奴家也會看中你呢”。如今她這麼安排改編,會不會真的是看中了我?

    鄭綮卻哈哈大笑,向壽王說道:“沒想到,沒想到,殿下的郡主,居然如此有才!說才高八斗不爲過啊!可惜是個女身,否則以郡主才華,定能金榜題名,名動京華啊!”

    壽王心中也頗爲高興,倒不是爲了女兒說了一堆如何改戲,而是覺得有了鄭綮相助,女兒今後一定會少了很多胡鬧。他這女兒身爲王府郡主,卻偏生喜歡唱戲、打馬球,委實是他這個做人父的一大煩惱。現在雖然也是唱戲,但是有了當朝宰相的監督,想必今後會守些本分。當即說道:

    “九兒生性活潑,有時候連孤也難以把握。這次改編這小戲,倒是有勞鄭相了。”

    他兩個互相恭維,誰也沒注意一旁的葉娘溫越想越氣,竟然無法忍耐,她猛然掙脫了母親的手,氣勢洶洶撲向李九娘,口裏叱喝:“李九娘!休得欺人太甚!”

    可惜她盛怒之下,竟然忘了李九娘身邊那形影不離的四娘。四娘見她撲向李九娘,迅疾伸手將她衣袖輕輕一拉,葉娘溫如何會是這劍術高手的對手?當即被帶的偏離方向,一頭撲在地上,形狀甚是狼狽。葉大娘不顧官府在前,一頭撲上前抱住女兒,哭喊起來。

    壽王看了心煩,將手一揮,李筠早到了身前。壽王嘴裏說道:“賞她五貫。”卻轉向鄭綮說:“那就有勞鄭相,待改好了戲,小王還要再來觀看。”

    說完舉步就走,才走到棚子門口,又停住腳步,向葉厚生招手,葉厚生連忙過來,只聽壽王說道:“葉老丈,你等好生修改排演,下次若是趁了本王心願,還可能帶你們進宮,請聖人御覽。茲事體大,你等,萬不可馬虎!”

    葉厚生連連點頭答應,眼見壽王帶了李九娘離開。他心懸女兒傷勢,但又不敢怠慢相爺和方丈,只好畢恭畢敬走去相爺身邊。只聽相爺說道:

    “葉老丈,你這女兒好生烈性,一言不合便要動手?快去看看她摔壞不曾?”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葉厚生的心坎裏,連忙衝過去察看葉娘溫傷情,口裏問道:“我兒可摔壞了哪裏?連相爺都關心你呢。”

    葉娘溫當衆吃癟,那股銳氣卻也消散一空,又被阿孃撫慰一陣,漸漸恢復,此刻聽見阿耶問話,當即勉強站了起來,畢竟是青年女子,雖然摔跤很是不雅,但眼下已經無礙,便朝着相爺施禮回答:“多謝相爺牽掛,小女子卻沒什麼大恙。”

    葉友孝也連忙上前問道:“阿姐,你果真沒有摔壞?”

    葉娘溫恨恨地白了他一眼,並未理他。暗想剛纔那狐媚子在這裏喧賓奪主,誇誇其談,如此貶損我時,何曾見你說一句?眼下已經風平浪靜,誰還要你來獻殷勤?

    此時李筠已經寫好憑條,招手讓葉厚生過去:“你將了這憑條,去街口那洪記櫃坊取五貫錢,慰勞你家女兒。”葉厚生千恩萬謝地謝了,那李筠頭也不回出了棚子去追壽王。

    鄭綮也不是真心擔心葉娘溫,只是怕她如果摔傷了,那麼新戲就難以排演了。就算是李九娘版本的《梁祝》,開場戲也要葉娘溫來唱啊!想到這裏心頭一動說道:

    “友孝,原來這戲名叫《梁山伯與祝英臺》,如今既然加了瑩娘一角,戲名也當改過。”

    葉友孝見阿姐不理他,正有些狼狽,此時聽相爺如此說,當即隨口答道:“戲名改動,自然是相爺酌定。”

    鄭綮點頭道:“既如此,索性就改名叫做《梁山伯浪子回頭》,倒也簡潔明快,那班百姓聽了,便知戲中大致情形。”

    葉厚生見葉友孝不是很熱情,當即打了一躬:“多謝相爺賜名。”

    慧慎也再刷一下存在:“老衲寺中,倒是有幾個嗓音洪亮的,精擅佛法的,足有一二十個,若是用得到時,便請施主來說。”

    鄭綮微微皺眉,心想我大唐雖然兼容百川,但畢竟是道教立朝,這出戲就是要用來端正風俗,重振綱常,這和尚好生不知進退,竟然還要加進僧人來演,真是麻煩。

    葉厚生卻知道慧慎之意既是要弘揚佛法,也是趁機要把永壽寺的名頭打出去,到時候香客如織香火旺盛,他這方丈,便是一大功德。自己棚子就在慧慎眼皮底下,平日裏方丈從不理會,現今卻一盆火上趕着要參加演戲,可見其急迫。但又感覺相爺對和尚參演卻並不熱情,今日從無一字說到要永壽寺介入,現在聽方丈表態,相爺臉上彷彿還有不悅神情。自己若能置身事外,自然最好不過,可是人家就是在葉家棚子裏說葉家唱戲的事,身爲葉家家主卻一言不發,只怕兩頭都要得罪!慧慎方丈雖很少過問俗務,但若沒了面子,也難說會讓那執事僧來找麻煩。相爺這頭就不要說了,若是他生了氣,只怕普天下都沒有葉家落腳之地。這等兩難之事,也虧他江湖經驗甚多,當即想起一個辦法,心想也只好先如此應付一下,當即笑着說道:

    “葉家何德何能,敢勞動廟中的和尚?倒是小老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方丈大師可能應允?”

    慧慎先聽他推辭,心頭有些不悅,但他是有道高僧,也不好就此生嗔。又聽他說有事相求,便模糊應道:“不知葉施主又有何事?”

    葉厚生聽他口氣其實有些不悅,當即說道:“便是小老兒覺得這新戲,既然是殿下點撥,又是相爺指教,便已經不是草臺班子,該當有些儀式。所以想寫個對聯,貼在戲臺兩側,內容卻是勸人回頭是岸,免遭六道輪迴的意思。若是廟中有哪位慣寫大字的師傅,肯來幫小老兒寫了這對聯,葉家一定多上香火。不知方丈大師,意下如何?”

    鄭綮其實也不想爲難慧慎,只要戲臺上沒有僧人,便無異議。而慧慎聽葉厚生如此說,當即提出一個要求:“葉施主不知,寺中抄寫經書乃是常事,慣寫大字的自也不少。老衲差遣他來,倒不爲難。只有一件,這對聯卻須有個上下款,不知施主作何打算?”

    鄭綮聽到這裏,馬上明白慧慎是要把永壽寺作爲下款,好顯寺廟名聲。立刻笑着說道:“下款自然是永壽寺題贈,倒無異議。只是上款,卻休要寫成葉家棚子,那便顯的小氣。以下官所見,倒是不如寫成‘寄語天下百姓’,也顯得這出戲,目的就是弘揚教化,修正綱常之意。”

    以他想法,這樣一來,也算是把自己的奏摺再添上一份內容。至於永壽寺想要出名,畢竟葉家棚子就在永壽寺地面上,他也不好十分干涉。何況慧慎此人,也是長安城裏有名的得道高僧,一點面子不給,倒反而有悖常理。

    壽王走後,棚子裏當然都唯鄭綮的馬首是瞻。他這一說話,衆人自然一齊說好。鄭綮得意之下,心念自己的那篇奏摺,現在已經內容充實,只等自己的生花妙筆了。又想到今日其實還有個歇後詩的靈感,一時想不起來,只有回府之後,先將奏摺草就,再去慢慢回想。卻又聽葉厚生說道:

    “小老兒斗膽想請相爺賜此對聯,不知是否過分了些?”

    鄭綮淡淡一笑,看見剛纔李筠寫收條的墨硯,便走了過去,葉友孝連忙上前磨墨,待他磨得墨濃,鄭綮已有對聯,當即提筆寫道:

    “六道輪迴,今生善惡餘生受;三清轉動,再世忠良百世傳。”

    鄭綮寫罷,心中暗暗得意。此聯上聯雖講了佛家輪迴,重點卻在下聯吹捧道教三清,加上儒生入世匡扶天下、力保社稷之意。他以三清對六道,以儒道抗衡佛教,卻又契合了這《梁山伯浪子回頭》的情節,所以暗自得意。

    衆人自然一片吹噓,鄭綮卻不以爲意,暗暗尋思着歇後詩,便讓宋雄引路,離開了棚子。

    看着宰相的儀仗離開,聽着鑼聲逐漸消失,葉家都鬆了一口氣。慧慎方丈也忙着回到寺中,要去甄選寫手,與葉厚生行禮後離開了。

    葉家棚子忙了一天,亂的天昏地暗,此刻終於平靜了下來。大家都隨意找個條凳坐了,正要說話,卻見葉大娘已經端來了三碗面片,腹中頓時叫了起來。葉厚生雖也覺得飢餓難忍,但看到碗中都是淨面片,不覺又皺起眉來。

    葉大娘見官人不悅,連個解釋說:

    “今日這等大事,葉家從未遇到過。況且殿下不是還賞了五貫錢嗎?且吃頓好的吧?”

    葉厚生想到這五貫錢是安撫女兒摔傷的,心中便有些不舒服,淡淡說道:“錢未進袋,已先花光。虧你好計較。”

    不過終於讓葉家姐弟吃飯了。這種光面片,要是穿越前,葉友孝一定不肯吃的,沒點肉怎麼吃嘛!只是現在一年都是粗糧爲主,才知道淨麪食有多麼香甜。

    姐弟倆正吃的開心時,聽見葉厚生說道:“趕緊吃完,進廟燒香!”

    對葉厚生的話,姐弟倆恍若未聞,全身心都在眼前的美食上。直到一碗面片吃的湯淨水幹,葉友孝才意猶未盡摸着肚皮問:

    “阿耶,怎麼要去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