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放生池淹不死人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海釣綠碼字數:4068更新時間:24/06/27 19:29:20
張歸厚說的“劫”,是佛教“劫波”的簡稱,意思是渡過這個特大災難,就能獲得遠大時節。
張歸厚的“劫”包括喪兄帶來的極度恐怖、史敬存帶來的鋪天蓋地的殺氣,還有丟失城門、敵魁逃走的失職。尤其是失職這一條,如果按軍法論斬,他也死的不冤。不料使相居然還爲自己找出失職脫逃的理由,張歸厚真是愛煞使相了。但他更清楚,如果巡城的時候大郎有個三長兩短,使相那裏先不說,張夫人眼裏可揉不進沙子。所以張歸厚下定決心,第一要保護大郎不出任何閃失,第二才是巡查沙陀人。謝天謝地,畢竟那個最兇惡的史敬存已經死了,沙陀沒有第二個史敬存了吧。看來自己這一劫,真的要過去了。
另一個正在渡劫的,就是李司空和周德威了。兩人從尉氏門逃出汴州後,慌不擇路,居然走錯了路。還是周德威發現路徑有錯,兩人這才又改向宋莊逃跑。可是他們走錯路的這一段,恰好也是汴軍沒有設防的路線,回到正確道路後,馬上就遭遇了汴軍,而且是馬軍。
爲了讓氏叔琮能夠儘快抓住李克用,朱溫特意把汴州城裏繳獲的沙陀駿馬交給了他。氏叔琮心裏感慨萬分,千算萬算,沒想到功勞居然砸到自己頭上!本以爲城裏面重重包圍,李克用決計逃不出來,誰知道這蠻夷居然殺出汴州了!
氏叔琮不禁感慨,天降富貴,那真是擋也擋不住啊。現在李克用的親軍、護衛、包括那個神勇蓋世的什麼神槍史敬存,全都完蛋了!只剩下一個匹夫!自己手下卻有一萬人馬!現在還加上了三百馬軍!
最關鍵的就是看能不能遇上這個沙陀王啦!只要遇上……別說,前面大路上就出現了兩個人影!
氏叔琮激動地差點叫起來,老天啊老天,你怎麼對氏叔某這麼好!
他馬上下令:馬軍速速上前,捉那兩個過來看看!
三百馬軍。馬蹄聲震天動地追了過去,那兩個人眼看就走投無路,不料卻忽然鑽進路邊的一片樹林。
那兩個一定就是沙陀王了!氏叔琮當然不會讓這潑天富貴被樹林給吞了,當即命令馬軍衝進樹林。副將是個瘦長漢子,名叫劉恂,聞令勸道:“軍使,老話說,逢林莫入,這片黑森林看起來甚是險惡……”
氏叔琮打斷他:“聞戒!若不知敵人虛實,當然逢林莫入,須得慎重。如今對頭明明只有兩個,怕他何來!你若不肯進這林子,我自來領馬軍!”
劉恂見軍使動怒,不敢言語,連忙領着馬軍衝進樹林。但樹林裏黑沉沉不辨東南西北,風蕭蕭似有妖魔鬼怪,劉恂不敢大意,命馬軍仔細搜索來。
躲進樹林的正是李克用君臣,李克用藉着林外的夜光,瞧見汴軍馬匹身形高大,低聲罵道:“朱三無恥,竟然騎着親騎軍的馬匹來追李某。”
周德威卻有些急躁,抱怨道:“這廝們磨磨蹭蹭,幾時能到面前?”
李克用苦笑:“陽五何意?”
周德威笑了笑:“末將是想讓司空看個好戲,無奈那廝們不過來演。”
李克用聽糊塗了。雖然自己和鎮遠都是武藝高強,然而對方畢竟是馬軍,不同於汴州街道,樹林對馬匹的阻攔有限,兩人要想步戰馬軍,勝率很低。
這時候劉恂等馬軍終於來到一箭之地,周德威忽然嘬嘴尖嘯,李克用正詫異間,卻見那些代北戰馬突然一齊人立狂嘶,拼命尥蹶子,汴軍猝不及防,紛紛墮馬,倒黴的還被驚馬踩踏受傷。周德威如閃電般衝上前去,須臾騎着一匹馬牽了一匹馬回來:“司空,請速上馬!”
汴州城裏下馬後,李克用已經走了足足十多裏路,早已雙足痠痛。此刻見到戰馬,頓時喜上眉梢,連忙躍上馬背。周德威又是一聲唿哨,兩匹代北戰馬馱着兩人衝出樹林。汴軍當然發現,頓時弓箭如雨射來,卻都落在兩人後面。
李克用騎馬馳騁,夜風從耳旁呼呼掠過,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竟然沒一個不是酸爽之極,不禁笑着問道:“陽五,剛纔你搗的什麼鬼”?
周德威催馬跟上李克用笑道:“不瞞司空,這批代北馬各種動作都有唿哨做口令,大太保專門教給鐵山,我一時好奇,學了幾句,不料適才正好用上。”
李克用正要讚歎,忽聽後面喊聲大作,回頭看去,卻是大隊汴軍追趕而來。兩人連忙快馬加鞭,衝上一處山崗,此時天已拂曉,只見遠處又是一支軍馬前來,李克用不由大驚說道:“朱三這渾賊,竟用全軍來追殺李某!”
再說汴州城內,曹玉娥母子在朱守殷和那個虯髯老兵護送下,離開尉氏門匆匆而行。不長時間,朱友裕和張歸厚率領的騎兵已經開始滿城搜捕,虯髯老兵經驗豐富,拉着主僕兩人盡走僻靜小巷,可是不論哪家百姓,都沒有開門讓他們躲避。
朱守殷忍不住咒罵:“娘娘,這汴州百姓竟是鐵做的心肝,這般冷漠無情!”
曹玉娥掠一下頭髮嘆氣:“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哪個人家不怕引火燒身?有人肯收留妾身,那便是緣分。無人肯開門,也只可算是無緣。”
主僕正議論間,只聽後面一片馬蹄聲響,虯髯老兵忙讓他們速速鑽進一條小巷,不料這幫汴軍朝着小巷就是一通亂箭,那老兵恰好背心中箭,當即沒了性命。
朱守殷使勁拖住曹玉娥就跑,這條巷子甚是窄緊,騎兵只好繞路來堵截。
遠遠看見船桅,朱守殷大喜說道:“夫人,那泊船之處,想必就是汴河。小的先將夫人送過去,轉身再來接三郎。”
曹玉娥今晚疊經大亂,她一個女流,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有什麼主見。當即溫聲對勖兒說道:“勖兒你且先躲在這裏,朱叔頃刻便來接你。”
小小的勖兒見母親離開,巨大的恐懼讓他不敢繼續呆在這黑暗陌生的小巷裏,他高聲叫着“阿孃”衝上街道去尋找孃親,恰在此時朱友裕縱馬來到,竟然一槍戳中勖兒的小身體,高高挑起後將他從半空摔落,眼看是不活了。
曹玉娥聽見孩兒呼喚,正要回頭,卻被朱守殷包住臻首,只聽那僕人急忙說道:“事急從權,得罪夫人莫怪。”
朱守殷扛起曹玉娥,匆匆幾步來到汴河,悄悄上了一艘小漁船,隨波漂流而去。曹玉娥心慌意亂不停啜泣,更擔心如何去見司空?
再說勖兒被遠遠摔落,卻是落在一片菜園子裏。這片菜園不過一兩畝地,附近恰好有個丁員外居住,聽了一夜兵荒馬亂,他也不敢點燈,藉着朦朧月色,看見汴軍居然連六歲孩童也不放過,槍挑摔死在菜園,不由暗自嘆息。
正在此時,卻見那小兒手腳似乎一動,他吃了一驚,心想這孩兒好生命大,槍挑摔落,還能活的下來?
丁員外不自覺趴在窗戶上仔細看那孩兒,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此處若無汴軍,丁某前往救這孩兒幾日,卻不勝造七級浮屠?心隨念想,正要移動退回屋內下樓,卻見那孩兒又動了一動,仔細看去,不由抽了一口涼氣:這小兒並非在垂死掙扎,而是在長大!這不是屍變又是什麼呢?
其實真不是什麼“屍變”。丁員外當然不可能知道,勖兒長大的真正原因,來自於1100多年後。開封市的一個小學生叫做林能,除了愛看些歷史讀物、傳奇演義之類的書籍,學校的正經課程,卻都是稀鬆平常,眼看就要進入畢業班了,父母都爲之焦心不已,爺爺林泰國便想了一招,悄悄將孩子帶到城外興真觀,求個三清保佑,讓孩子轉性,從此又紅又專,考個好學校,做個革命接班人。
林能倒也不討厭這興真觀,裏頭茂林修竹,小路蜿蜒,靜室清雅,甚至還有小橋流水,的確讓人心曠神怡。只有一樁出乎林能想象,這道觀之中,居然是全素的齋飯!兩頓齋飯吃下來,林能只覺的自己眼睛都綠油油的了。忽然想起放生池裏,又有王八又有魚,水又不深。聽道長說,放生池是結緣之地,淹不死人。既然如此,何不去弄兩條魚來解饞?
想到就做。林能躡手躡腳進入放生池,那呆萌的錦鯉眼看就要被他捉住,忽然腳下一滑跌入水中,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後背火辣辣疼痛。用手去摸了摸,並無異樣,難道是摔傷了後背?內傷?
忽然聽見菜園外馬蹄噠噠,看看周圍低矮的古代建築,看看身邊的菜地,看看天上朦朧的月亮,林能心裏忍不住想到頭:這什麼鬼?難道我穿越了?
但心裏馬上有一個念頭閃過:何爲穿越?
林能苦笑。自己真是摔糊塗了,怎麼連穿越也想不起來了,前幾天老師佈置的作文,不就是寫穿越的嗎?
心裏卻有個念頭:什麼叫老師?什麼叫作文?
林能忍不住渾身一激靈:不對勁!自己腦袋裏怎麼會有這麼多低級問題?難道……是原主在向自己提問?
果然心裏又是一個念頭閃過:什麼叫原主?
林能恐懼地看看自己的身體:居然穿着一套明顯小得多的古代童裝!
天啊,本少起碼也是個少先隊員,穿越大神怎麼不給我弄上一套合身的衣服?太隨便、太不敬業、太不負責了!不行,我要投訴!
頭腦裏面一連串的問題簡直繞成了一團亂麻,林能也懶得去想了。反正是原主在問。
嗯,這原主是個小孩子嗎?也不知他名叫什麼?
頭腦裏有個念頭:我是勖兒。
林能一陣發暈:旭兒?還是緒兒?這絮兒是個什麼鬼?
頭腦裏有個念頭:當然是小鬼。
林能哭笑不得,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摞一層,人常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自己大老遠穿越過來,不說出生在富貴之家或者甚至帝王之家,身邊有無數紅粉知己、美貌丫鬟,有個了不起的老爹……
頭腦裏閃過個念頭:老爹,是說阿耶嗎?他的確了不起啊。
林能有些興奮,看來要想瞭解這個時代,可以問問原主嘛。
頭腦裏有個念頭:姑且問來。
林能竊笑:這小子,竟然老氣橫秋的。
見原主沒有發來新念頭,林能有些想起身了,可是馬上有個念頭阻止了他:剛纔就是汴軍殺死了我,現在他們還沒走吧?去街上幹什麼?再死一回?
林能這才知道原主是怎麼死的,暗暗詛咒這汴軍如此沒有人性,連這麼小的孩子也殺。只好還是躺着地上,這套童裝勒得他很不舒服,但還是想到:阿耶是誰呢?
果然有個念頭閃過:阿耶就是阿耶啊。
林能有些哭笑不得了,這五六歲的孩子,真是滿口廢話啊。本來想知道怎麼去見阿耶,可他根本說不清。只好試着再想:阿耶厲害嗎?
念頭是:阿耶當然厲害!人家都叫他司空!對了,今天晚上我還咬了他耳朵!
林能哭笑不得,咬你爹的耳朵,難怪被扔出家來,又被那什麼汴軍殺死,看你下輩子還敢不敢再咬你爹?還有,司空是個什麼鬼?
念頭:我是要叫醒他,免得被人放火燒死,才咬他耳朵的。不是阿耶把我扔出家不管,我是被汴軍用槍殺死的。
確認了自己果然被小鬼纏身,林能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腦袋,打是不能打,那是自己的腦袋,不說打壞,打傷了也是自己痛苦。
念頭:就是,世上哪有這麼笨的人,打自己的腦袋。
林能無奈地想:小祖宗,不然你就先走一步吧,咱這裏就不送了。
念頭:我三魂七魄都在這裏,往哪裏走?
林能一想也對,畢竟這身體就是人家的,還不知道自己和小鬼誰纏誰呢。
念頭:就是。你是誰啊?怎麼來到我的身子裏?
林能急了,趕緊想道:說話要講道理啊。怎麼是你的身子?你的身子,有那麼大嗎?這是我的身子好不好?這身衣服才是你的,我穿着緊繃繃的,好難受。
念頭:你既承認衣服是我的,那身子怎能不是我的?
林能氣壞了:這身子的那個部位聽你指揮?你擡腳或者擡手我看看!
過了一會兒,有了個新念頭:若這身子不是我的,爲何躺在我死的地方?